在四十年前,日本機器人專家森昌弘提出了一個至今仍有許多爭議的理論:恐怖谷理論。這個理論認爲當機器人變得和人類相似時,人類對機器人的“好感度”會隨着後者的“擬人度”先緩慢上升,在90%擬人度以上卻突然出現好感度極速下降到厭惡,然後又隨着擬人度的進一步提升又急速上升,他把這個好感度曲線上的“深v”稱之爲恐怖谷。
當然,要想實現最後好感度急速上升,變得和真人得到的好感度一樣,需要這個機器人極爲傳神的確做到真假難辨纔可以。而這無疑是很困難的,因此對於機器人以及類人虛擬形象,產生了一種名叫“恐怖谷陷阱”的現象:機器人或者虛擬形象和人類只有八成像能夠獲得人們的好感,但當技術進步使其變得九成像時反而會遭受強烈反感。
雖然還有不少專家學者質疑這個理論,然而現實當中一些事實卻證實着這種現象確實存在。
而對於恐怖谷現象的解釋這產生了多種多樣的解釋。簡單來說就是機器人越像人好感越強,但同時其不像人的部分也會被放大就像是光潔白綢上的一點墨跡一樣,惹人厭煩。而這一切似乎是源自人類在進化過程中形成的思維習慣,根植於人類社會當中,並不以地理、人種、文化分隔而改變。做爲社會動物,人類進化出了發達的認臉能力,能夠僅僅憑藉目標圖像上的一些眉眼五官的要素成功識別一個人,而不需要像其他大多數動物一樣通過氣味來分辨。人類的這種“腦補”能力有時候太過好用,也會順便於把一些形似人臉、人形這兩種圖案動作人臉和人形。比如說早期原始人的壁畫、古代象形文字,以及如今網絡時代的(^_^)、orz、ogc之類表情符號,都能被輕很易接受並腦補理解爲對應的“畫面”信息。在這個過程中,規則對稱、更像人類的外形會讓人們的腦補活動更加舒適,自然也就對其產生了好感與親切感。
但是當實體或者虛擬的虛構形象變得和人類本身非常相似之後,其自身攜帶的豐富大量信息會抑制腦補活動,而同時其本身又“不是真人”,不能很好地迴應人們的心裡期待,給人迥異常人呈現病態的感覺,從而因此引起人們的心裡不適。
這些很像人又不像人的形象,容易讓人們聯想到諸如屍體、殭屍等不好的東西。就像是殭屍、蠟像之所以成爲西方恐怖片的常見元素,化妝簡便表演容易固然是一個原因,這些形象本身蘊含的“恐怖氣息”也是很重要的原因。而且這些根植於人類心理基礎的恐怖形象也比什麼鬼魂、妖魔、魔鬼之類基於文化的恐怖形象更加有普世性和國際範兒。
當然了,人畢竟不是純粹的感情生物,恐怖谷現象更多時候只是影響第一印象,心智正常的成年人能夠自行調節避免其對自身造成影響,就像是蠟像雖然是恐怖片常客,但蠟像館在西方卻是現代雕塑藝術的代表,不少名流以被邀請製作蠟像爲榮,民衆也喜歡參觀蠟像館與裡面的蠟像名人合影留念。
不過即使這樣,虛構形象的設計者們還是會有意的控制自己創造形象的外觀,以免一不小心栽跟頭。無論是電腦遊戲、玩具模型,還是cgi(三維動畫)電影,面對恐怖谷的阻隔時,要麼精簡人物形象細節使其具有卡通、q、萌、機械等其他風格,強調與真人的不同;要麼加大投入力度使其形象變得“和真人沒有什麼異同”,從而飛躍恐怖谷獲得用戶的好感。
不過第二條路顯然並不好走,大量增加細節意味着巨大的投入,而“擬人度”只能無限接近卻永遠無法達到,因此始終有掉進恐怖谷陷阱裡面的危險,投資人當然要猶豫了。這就是爲什麼“寫實風格”的虛擬形象這麼少的原因了,同樣嘴巴一張一合、面無表情地說話,如果出現在擎天柱、瓦力這些機器人形象身上,甚至三頭身、七頭身卡通人物身上都不會讓人覺得難受,他們連鼻孔都不一定有,沒人在乎其說話時表情肌的動作是不是“符合常理”,但要是出現在非常像人類的機器人或者cg虛擬人物臉上,人們就會下意識地提高對其表情的期待感,如果不能實現惟妙惟肖的表情變換就會產生挫敗感與失望感。
好在現在有動作表情捕捉技術,在2004年的電影《極地特快》這部全球第一部動作捕捉電影當中,主演湯姆漢克斯一人分飾五角,藉助動作表情捕捉技術,通過臉上密密麻麻上百個紅外感光點,他的每一絲表情的細微變化都能被紅外攝影機捕捉到,並被轉化成cg模型動畫,最終變成主人公小男孩、列車長、男孩父親、流浪漢和聖誕老人這樣五個年齡、體型、性格氣質以及習慣動作截然不同的五個人。
不過這部高成本cgi影片當年的票房表現一般,據說就是因爲人物形象還是達不到完全的以假亂真,卻又比一般的卡通風格多了些真實,結果不小心掉進了恐怖谷陷阱裡面,導致了主要觀影羣體兒童青少年的反感,這對這部改編自著名兒童故事的全年齡闔家歡電影無疑是致命的。
然而這個“挫折”卻並沒有打消好萊塢進一步應用技術手段,使用可以隨便折騰不需要買保險的“虛擬演員”的目標。就在今年聖誕檔,另一位大導演、同樣也是技術狂人的詹姆斯卡梅隆將攜帶其打磨四年耗資五億美元的鴻篇鉅製《阿凡達》登陸地球。
根據之前的預告片來看,影片當中由動作表情捕捉生成的虛擬演員na‘vi人都是藍皮貓臉有深色面紋,加上高大的身材,妥妥的都是各種大貓人。可能“卡神”刻意這麼做的目的就是爲了避開恐怖谷陷阱,用藍皮貓臉強調其非人性質。當然也有可能是爲了致敬經典動畫形象、和jerry鼠相愛相殺了整整70年還沒有到頭的tom貓,當然也有可能是“卡神”被人送了一盒《藍貓淘氣三千問》,不過除了卡梅隆本人,具體情況無人知曉。
本來在提出show波t計劃並且獲得批准之後,周瑞心裡也是惴惴不安、擔心不已,既擔心最終出爐的show波t長得和商店裡面**的服裝模特一樣沒有多少真實感,又害怕技術達不到要求掉進恐怖谷陷阱,人見人厭論爲本屆cj現場最大笑柄。
但沒等他糾結多久,在他的建議被批准之後沒過幾天時間,總部那邊就把第一臺樣機送到了滬海。
開箱啓動樣機之前,周瑞明顯能夠感覺到煩躁氣憤鬱悶恐怖擔心等等情緒在自己心裡面亂竄個不停,讓他心亂如麻。算上運輸的時間,他明白對面其實並沒有投入多少時間進行研發和準備,很可能蜜蜂電子那邊根本不重視他提出的這個建議,直接把蜂園裡面的機器人拆掉平衡輪換上類似雙腿就給他送過來了。
不過當他最終打開了那個超大的塑料箱子,看到裡面的情景時,周瑞第一時間就被箱子裡面躺着的那個“女人”給驚到了!
不是驚嚇,而是驚訝和隨後而來的驚喜。
以前看小說和電視劇時,周瑞就對《天龍八部》裡面一個玉像就把無崖子和段譽都迷的神魂顛倒如癡如醉的情節感到嗤之以鼻,兩個人一個是一派掌門一個是王府世子都不是什麼沒見過世面的孤陋寡聞之輩,怎麼可能會被一座雕像就給迷住了呢?可是現實妥妥地抽了他一巴掌,世界上真的有像是皮格馬利翁巧手雕刻的雕像老婆伽拉忒亞一樣完美的造物,而這樣神奇的存在當時就靜靜躺在自己面前的大箱子裡面。
當時看到箱子裡面躺着的那個長髮女孩,看到對方身上穿着比基尼帶着恬靜的微笑閉眼睛沉睡,“她”的胸口還在微微地上下起伏,如果仔細傾聽地話還能聽見對方鼻孔裡面輕微的鼻息聲。即使明知道自己簽收的是總部配送過來的show波t,周瑞還是產生了有人在跟自己惡作劇專門找了個女孩躺在大箱子裡面送過來惡搞自己的想法。
他立即站起來擡頭四處尋找隱蔽偷拍的攝像機,自然是一無所獲,因爲根本沒有什麼惡作劇。不過他異常的舉動還是吸引到了其他路過同事的注意力,他們走過來看到周瑞身邊箱子裡面靜靜躺着的女孩時,也是紛紛打趣說“周瑞你小子膽子不少啊!居然敢拐賣人口?老大你女朋友真會玩啊!今天你生日?”
不過在周瑞帶頭伸手衆人跟隨,先後摸了箱中女孩的手腕、脖頸和左胸,確定對方完全沒有任何沒有心跳以後,大家才真的確定“她”並不是真人,頓時各種“臥槽碉堡了”之類的粗話就紛紛脫口而出了。
事後周瑞回想起來,才明白從箱子的外包裝開始,show波t就在被刻意強調其“人”的一面,加強與人類的相似度,爲最終努力飛躍恐怖谷積蓄力量。而他們毫無疑問地被影響到了,成功的形成了先入爲主的印象,進而把“她”當成了真人。
用來裝載的大箱子長一米七寬一米高80釐米,去掉箱子外面的包裝防震材料以後,裡面的塑料箱體顏色純白點綴着星星點點的小巧卡通圖案,通過金屬鉸鏈與箱體相連的蓋子上面則覆蓋滿有一指寬粉白兩色條紋交織而成的格子圖案,整個箱子可愛精緻,非常的少女風。因此當週瑞伸手開啓箱子上的鎖釦時,完全沒有想起這是裝機器人、人偶的包裝箱,而當他掀開箱蓋看到躺在箱子裡面絨墊上面,胸口還在微微起伏的女孩時,頓時就想起了睡美人的傳說。
睡美人只需要王子的一個深情的吻就可以醒來,周瑞的show波t卻不需要他獻吻,只需要按照他工作手機上收到的消息的指示,下載“我的小安”程序,然後搜索配對輸入激活碼就可以激活她了。
所謂的show波t其實就是蜜蜂電子正在幫港島大寶劍開發的“機器女朋友”小安。
不過即使周瑞成功地讓箱子裡面的女孩睜開了眼睛,卻沒辦法讓她自己站起來走出箱子,甚至坐起來都不可以。
“小安”睜着一雙大眼睛滴溜溜看着周瑞,用悅耳的女聲說道:“不好意思,我的雙手力氣太小不能支撐身體坐起,你能幫我一下麼?”
雖然她體內明顯有着電池和電機,他們眼中看到的胸口起伏、聽到的呼吸聲、開合的眼瞼、嘴脣都是由相應的電機驅動所形成的,但限於胸腔、顱腔的體積,其體內的所有電機功率都非常有限。眨眼呼吸擡手轉腰都沒有問題,甚至還能舉起500克以下的杯子,但也僅止於此了,所以周瑞只好在周圍同事們打趣地鬨笑聲中蹲下來伸手插到她的後背下面,試圖把她抱起來坐直。
然後他意外地失敗了,還差點閃了老腰。
這倒不是對方的關節鎖死不能彎折,作爲小魅的改進升級版,小安改進了小魅最爲人詬病的擺個姿勢要先把她拆了的毛病,全身主要關節都升級成了第二代電控自鎖關節。玩家再也不需要費力費時地取下各個準肢體了,只需要遙控命令小安放鬆關節就可以手動幫她擺姿勢,然後再遙控命令記憶這個姿勢就可以讓她自動鎖定關節,比前代產品方便省心了不少。至於帶有驅動電機的上半身就更加簡單了,只需要在配套應用上遙控就可以了。而且玩家還可以通過調整小安3d虛擬形象的姿勢爲其編輯預設姿勢,然後語音命令她擺出來。
當然這個鎖定關節並不是完全鎖死關節,關節依然保留15度左右的旋轉能力。同時藉助傳感器實時收集運動狀態,小安在鎖定關節時還會自動優化姿勢,通過自動解鎖、鎖定關節調整姿勢以穩定身形。
所以周瑞伸手去扶時她已經解鎖了腰椎上的關節,周瑞動作失敗的原因在於他錯誤地估計了小安的體重,用力過小了。
雖然小安的身材看起來很是苗條:身高160釐米,三圍85、59、87十足標準性感美女一枚,但她的“體重”可就不是標準的53千克了,而是接近100千克!
因爲使用了大量金屬材料製造的電機、骨骼、關節、導線、傳感器、電池,以及其他人造肌肉人造皮膚材料的關係,小安的身體平均密度大約是人類的兩倍,而這還是大量使用鋁合金骨骼關節的結果。如果想要投入實用,就必須使用工程塑料和碳纖維材料等更加輕質的高強度材料來代替現在的鋁合金骨骼,以減輕體重。
第二次周瑞沒有自己一個人上手,喊了一名同事兩個人合作把小安扶起來,然後架着她出了箱子,扶着她站穩。
“謝謝!”小安點頭道謝的同時臉頰上還有淡淡的紅暈,周瑞不由得暗暗腹誹蜜蜂電子那幫人真變態,連臉紅都要模擬?
雖然心裡腹誹,他還是習慣性地回了一句“不客氣!”
順勢同小安說了幾句話,周瑞發現她的說話語調語氣內容以及表情動作看起來都跟真人無二,尤其對自己這個異性緣一般般單身好幾年的傢伙來說,如果沒有人刻意提醒的話,真的很難看出她竟然是機器人。
然後小安擡頭對周瑞說道:“我有些餓了,你能幫我接上充電線麼?”
“充電線?”
“對的,就在我的箱牀裡面。”
“是這個嗎?這個怎麼用?接在哪裡?”拿着同事遞過來的充電線,周瑞有些愣神,充電線有些類似筆記本電腦的電源適配器,一邊是連接市電的插頭,中間是長條狀電源適配器,另一頭則是一個類似斷奶期小孩嘴上咬的安撫奶嘴一樣是一個圓盤上面接有一個水滴形結構。
“插在這裡,”小安指着自己的肚臍眼說道。
把奶嘴形插頭插好,周瑞好奇地問到:“你爲什麼要充電呢?你知道你是誰麼?”
“我是小安,試製型家用機器人。當我的電池餘量低於60%時我就需要充電,當電池餘量低於20%時我就需要強制待機,低於5%時就會自動關機。”
“額,好吧,果然還是我想多了,機器生命、自我認知什麼的至少現在還沒戲啊!”
明顯“我”、“餓了”什麼的,只是程序預設這麼說罷了,小安本身並不知道這些概念到底是什麼含義,她那句“我有些餓了”跟自己手機沒電時的“電量不足20%,請充電”實際沒有任何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