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明月慢慢爬上東邊的天空,遍撒清輝照亮大地,也照在那些置身戶外的人們身上。
察覺銀光罩體,正在海濱公園觀看露天演唱會人們紛紛擡頭看天,目光聚焦空中玉盤,很多人更是掏出手機對準目標,打算記錄這難忘的瞬間。
月球沿橢圓形軌道繞地球公轉,月地距離時刻發生變化,如果滿月時恰好處於靠近地球的位置,就會形成更大更亮的“超級月亮”。這種天文現象隔段時間就會重現,恰在今晚再次上演,據說還是1948年以來最大最亮的,下次要等到2034年,錯過要等18年。
當然,月亮還是原來那個月亮,在缺乏參照物的情況下,普通人其實很難發覺它的大小有變化,多出來的亮度也要經受城市霾雲的考驗,同樣難以察覺。要是沒有特殊情況,“超級月亮”這個由占星家發明,卻被全球媒體反覆翻炒的概念很快就會過氣,再難激起公衆的興趣。再美好的東西,一旦多了就容易貶值,這是人之常情,古今中外概莫如是。
然而就在今晚,卻有人硬生生製造出了特殊情況,這場演唱會便是因它而舉辦。
單純一場演出,哪怕匯聚兩岸三地大量歌星新秀,又請來國嘴擔當主持,整體的份量還是不怎麼足夠。不過現場觀衆卻不擔心這個,因爲他們知道真正的主角即將正式登場。
臺上樂聲止歇,穿着小西裝格子裙,渾身青春洋溢的女子偶像魚貫退場,朱催淚深吸一口氣,拿着無線話筒走向舞臺,在事先排練好的位置站定。在他旁邊,是他的合作多年的搭檔董傾,後者身穿一件露肩魚尾裙,在燈光下反射着點點銀光。
朱催淚手舉話筒,當先開口:“女士們先生們,現場和網絡上、電視機前的觀衆朋友們!在這裡,我要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
董傾迅速接上話,“就在剛纔,我們與遠在國際空間站的莎拉-布萊曼女士取得聯繫,她那邊一切正常。”
朱催淚繼續說道:“現在,她已經準備就緒,來自太空的歌聲馬上降臨!大家請看大屏幕!”
悠揚的提琴聲中,倆人身後的大屏幕上出現一條豎直白線,接着分開變成兩條,然後像舞臺幕布一樣朝兩邊拉開,露出後面處於懸浮狀態的英國女歌唱家。
後者身穿古希臘款式的月白長裙,額頭上戴着素雅的花環,頭頂是直立飄飛的根根棕發,身後是充滿各種科技味道的國際空間站生活艙。
和其他白種女人一樣,已經56歲的莎拉-布萊曼身材發胖、臉蛋走形,當年美豔早已不復存在,但在這身月光女神套裝的加持下,女歌唱家身上的文藝氣質被拔高加強,清冷聖潔讓人下意識忽略她的容顏。
很快,清冷的意大利語哼唱就從她口中傳出:“sde-la-ranquillità……”
同時屏幕下方出現中文字幕:夜幕落下,萬籟俱寂,黑暗輕輕呼吸,只有月亮醒着……,正是莎拉女神當年的代表作《laluna(月光女神)》。
歌聲被拾音系統採集,然後被編碼成無線電波,從國際空間站射向地球,接着被地面接收解碼,經過調音臺和音樂工作站的修飾處理,又被功放系統推給在一隻只大型音箱,最終變成響徹全場的歌聲。
說老實話,國際空間站算不上適合唱歌的好地方,地方狹小混響大、失重影響唱功發揮、缺乏專業設備、距離遙遠傳輸麻煩,這些因素都制約着歌手的發揮。當年的“月光女神”又已經步入老年,她的演唱實在難說完美,不過觀衆並不計較這個,這可是史無前例、絕無僅有的太空演唱會!
超級月亮少則幾年、多則十幾年就有一次,太空演唱會卻是有史以來頭一遭,短時間內不會有人再來一次,能夠參與其中做一名觀衆,大家也是與有榮焉。
莎拉同樣不願意浪費這個載入史冊的機會,表演地很是賣力,很快額頭就出現細密汗珠。
失重環境讓汗液不再自行下滑,汗珠在她臉上滾動碰撞融合,看起來閃亮亮、萌萌噠,當事人卻因爲要繼續表演而無法擦拭,只能假裝入情趁勢閉上眼睛。
一曲唱罷,莎拉伸手接過旁邊遞來的手絹,拭去額頭臉頰的汗水,這才睜開眼睛對鏡頭打起了招呼:“嗨!地球上的人們,晚上好!這裡是莎拉,我從國際空間站帶來問候!”
接着她又換成中文,說道:“鷺島的朋友們,還有dong和zhu,你們好!”
“你好你好!”董傾側身面對大屏幕,拋出早就準備好的問題:“布萊曼女士,您現在最大的感受是什麼?”
略做停頓,莎拉終於收到信號,露出一個苦笑表情,用英語說道:“雖然很想說夢想達成、激動萬分,但此時此刻我最大的感受卻是一個詞熱!它讓我想起了桑拿浴室。所以,我可能還需要一點時間來調整狀態。”
女主持會意地點頭應是,“太空演唱果然很是困難,我想大家也都會理解的。”
轉身面向觀衆,她問道:“是這樣嗎?”
隱藏在人羣中的“導掌”立即賣力鼓掌,帶動更多觀衆一起發出熱烈掌聲。
收到地面發過去的掌聲,莎拉就斷開連接回氣去了,朱催淚舉起話筒,“大家也看到了,布萊曼女士因爲投入演唱消耗了很多體力,需要時間休息恢復。大家不要走開,我們進段廣告!”
觀衆席前排,馬競暗暗鬆了一口氣,最難的一關總算是過去了,這次史無前例的演唱會總算沒有搞砸。
從聽說莎拉中止太空計劃,到現在已經足足過去了20個月,投入的資金更是數以億計,所幸都沒有白費,初步成果已經到手,至少不會血本無歸。
電視臺方面的收看率還在統計,網絡直播觀衆的數量卻可以輕鬆查詢,最高四千七百萬人次,現在雖然下滑了不少,等下應該還會重新漲回去,最終突破春晚和超級碗的記錄完全沒有問題。想到和收看人數掛鉤的廣告協議,他也忍不住露出滿意的笑容。
“想什麼呢?這麼得意?”耳邊傳來湯佳怡的詢問。
“沒想什麼,”馬競偏頭靠近後者耳朵,“要是現在去找太空探險公司報名,不知道還趕不趕得上去國際空間站的末班車。”
在美國因爲安全和成本原因退役全部航天飛機後,人類進入外太空只能依賴聯盟系列和神舟系列這種載人飛船。它們是專爲兩到三名宇航員設計的專業科研設備,並不具備搭載乘客的能力。
這一情況同樣適用於國際空間站和天宮二空間站,空間站不養閒人,想上太空當遊客,得先通過身體檢查和專業宇航員訓練,並且答應配合工作纔可以,並非有錢就能上。
在2001年接待首位“太空遊客”美國金融家丹尼斯-蒂託(dennistito)後,國際空間站又先後接待了7位遊客,而莎拉-布萊曼則是第9位。根據計劃,這座始建於1998年的空間站本該在2020年退役,因爲接替者難產不得不延遲到2024年再正式退役。
太空環境摧殘設備艙室,越往後安全風險越大,今後就算有人想要複製莎拉的壯舉,並且通過訓練成爲業餘宇航員,美國宇航局和俄羅斯國家航天局也很可能因爲安全考慮而拒絕“接單”。
而且就算他們願意“接單”,一般人也承受不起太空旅行的高昂成本。
爲了這次太空演唱會,莎拉足足準備了四年,她的公司和佳境公司合計支付了超過5000萬美元的“門票錢”,這還不算花在保健、保險、救援、直播等方面的開支,沒有億萬身家和充足時間,真心玩不起目前階段的太空旅遊。
馬競倒是沒問題,身家豐厚、體格強壯,學習能力足夠,可惜就算他樂意,湯佳怡也不會答應。
果不其然,湯佳怡聞言立即瞪大了眼睛,“沒開玩笑吧?你真得打算去太空?”
“就知道你不會同意,”馬競撇撇嘴,“所以我只是想想就算。”
伸手攬過妻子的腰肢,“等什麼時候維珍銀河還有藍源的載人技術成熟了,咱們兩個再一起上去看看吧!”
“維珍銀河還是算了,護照不達標,人家不要你的!”倚靠在丈夫胸口,湯佳怡笑着反駁道。
早在1999年,英國富豪、民航大亨理查德-布蘭森就創辦維珍銀河(virgingalactic)公司,希望開發出專門的、可循環使用的載人飛行器,藉此插足前景廣闊的太空旅遊市場。
維珍銀河與比例複合公司(scaledposites)合作,試圖以後者開發的太空船一號(spaceshipone)爲基礎,打造實用化、商業化的載人宇航器。那是一架使用專用載機“白騎士”運載的亞軌道飛行器,可以乘坐6名乘客和2名飛行員,擁有足夠乘員空間與寬敞窗戶,曾經在2004年獲得安薩里x大獎賽(ansarixprize)的1000萬美元獎金。
但是對載人航天來說,千萬美元完全不值一提,丟進去完全打不起任何水花,功勳卓著的太空船一號被送進了博物館,太空船二號卻因爲事故墜毀,提前預訂“機票”的太空遊客們還得再等一段時間。也讓美帝的“發動機涉及機密,禁止22國乘客登船”的禁令成了一紙空文。
國外富豪似乎都喜歡“上天”,亞馬遜老闆傑夫-貝索斯也在2000年成立屬於他個人的藍色起源公司,專門研究各種航天火箭和垂直起降裝置,去年也拿出了他們的亞軌道飛行器。
至於特斯拉老闆埃隆-馬斯克的spacex,其在民間的名氣就更加響亮了,不過他們還在忙着提高可回收貨運火箭“獵鷹-9”的使用成功率,暫時還無心涉足載人航天。
倆人忙着說話,舞臺上的表演也在持續進行。
一位內地歌手剛剛結束表演,朱催淚和董傾又一次比肩上臺,然後就收到觀衆們自發的掌聲。
顯然大家已經發現了報幕人數和節目內容之間的關係。
然而,等到朱催淚張口說話,報出來的表演者赫然是著名的冠軍導師劉換。
不等人暗自懊惱自己想當然,他又報出節目內容:《我和你》!
緊接着,大屏幕上果然出現莎拉-布萊曼的身影。
在八年前的奧運會開幕式上,莎拉和劉換合作演繹的這首奧運主題曲給國內外觀衆留下深刻印象,現在“再續前緣”、天與地的距離演唱這首歌,頓時帶給觀衆們不一樣的觀感。除了男的瘦了、女的胖了的直觀印象,兩人背後無盡的虛擬星河同樣給大家留下深刻印象。
這次有劉老師幫忙分擔工作,女歌者的體力消耗明顯小了很多,一曲唱罷還有餘力,又接着演唱了她的新歌《天使(angle)》。
歌聲終了,再次進入董老師採訪時間,這次莎拉打開了話匣子,一口氣說了好多。
三年前,莎拉通過自己的公司發佈新專輯《追夢人(dreamchaser)》,主打太空科幻風格。與此同時,她還宣佈花費巨資報名參加太空遊,揚言要去國際空間站舉辦太空演唱會,迅速在世界範圍引起轟動。
結果新專輯上市了,巡迴演唱會開了,太空她卻不去了。
雖然官方說法是因爲家事纏身缺了課,導致沒能及時完成宇航員訓練,不得不在最後關頭取消行程,但還是引來不少“太空營銷”的質疑之聲。
“這些聲音讓我很是苦惱,好在歌迷依然相信我支持我,讓我沒有放棄夢想。當然還要感謝馬競先生,要是沒有他的資助和鼓勵,我也不會出現在這裡,親眼看到太空。謝謝!非常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