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過送來冷飲的服務員，馬競轉向妻子。
“不會有什麼海洋帝國的，人類可沒給它們這個時間。”
因爲歐洲美洲爲主的各國持續數百年的商業捕鯨，以及環境污染、人類捕撈對食物資源的破壞，各種鯨類的數量正在大幅下降。於是各國從1986年起逐漸減少直至禁絕商業捕鯨，唯有亞洲霓虹和歐洲丹麥置身事外。
前者的漁民以科學研究的名義，每年捕殺兩千多頭鯨類動物，解剖後稱重繪圖，然後上市售賣，其中既有鯨魚，也有海豚（鯨目海豚科）。後者屬地法羅羣島的當地人，同樣堅持着捕殺海豚然後售賣的傳統。
和鯊魚因爲魚翅數量銳減、穿山甲因爲鱗甲全球瀕危一樣，各種鯨類同樣是“有買賣就有殺害”的犧牲品，只要人類還需要它們的皮膚、肌肉、脂肪以及骨骼，這些動物就難逃一死。
湯佳怡喟然長嘆：“是啊，再這麼濫捕濫殺下去，海豚和鯨鐵定滅絕，自然沒機會進化出足以打敗人類的智能，海洋帝國更加沒影兒。
“就算人類不主動捕殺，它們也很難活的自在，”馬競搖搖頭，“食物短缺、船隻干擾、海洋污染、氣候異常，同樣在威脅着它們。進化趕不上變化快，也是徒喚奈何。”
“是啊！”被這句“進化趕不上變化”觸動，湯佳怡的情緒突然低落起來，“其實不止海豚沒多少時間，留給人類的時間同樣不多，21世紀很可能就是最後一個人類世紀了。”
馬競笑笑，“時間的確不多了，只剩兩分三十秒啦！”
今年1月20日，川普正式宣誓就職，成爲阿美利加第45任總統。作爲對其上任的“祝賀”，該國“原子科學家公報”組織在一週後撥快了著名的“世界末日之鐘”，表示人類距離毀滅又近了三十秒。
二戰結束後，一羣參與建造原子彈的核物理學家創建了這個組織，並在1947年樹立這塊特殊的鐘表。如今這塊表由一羣獲得過諾貝爾獎的原子學家和環境學家掌管。川普上任後立即着手退出“應對氣候變化巴黎協定”，同時積極更新核武庫、擴大情報機構，顯然讓這些頂尖科學家看到了危險，於是做出激烈反應。
過去60年間，末日時鐘的指針不斷搖擺調整，試圖藉此提醒公衆關注國際大事，以免人類因爲少數人的瘋狂而陷入毀滅境地。1953年，美蘇競相進行大威力氫彈實驗，末日時鐘被撥到兩分鐘，引發巨大轟動。後來隨着各核大國逐漸取消實彈試驗（改用超算模擬），倒計時又被撥到三分鐘以上，如今卻是重回“兩分時代”。
當然，無論兩分鐘還是三分鐘，其實都只是刺激眼球的隱喻。如果真的有人按下核按鈕，蘑菇雲還需要大約半小時纔會出現在地球上這是彈道導彈的飛行時間，無法進一步加快，否則就會超過第一宇宙速度，進而飛出地球軌道變成太空焰火。
當然，若是真的發生那種事情，絕不會有人會爲多出來的半小時感到欣喜就是了。
湯佳怡惱了，雙眼圓瞪，語氣急迫道：“我說的不是那個！在恐怖平衡被打破之前，爆發核危機的機率其實非常非常低，反倒是‘ai危機’近在眼前。”
“很近麼？”馬競不以爲意地反問道。
“當然！南方古猿進化成智人用了300萬到500萬年，智人又花了20萬年才進化成現代人。人類進化以萬年計，最近幾千年只有闌尾、智齒和身高上的變化，其他方面完全是原地踏步。而技術進步卻以年計，60年前，房子那麼大的計算機只能做到每秒千次計算；現在，指甲大的芯片就能實現每秒三十億次計算，圍棋ai更是完勝最頂尖的人類棋手。那麼60年後呢？以如今的發展趨勢，技術爆發、出現超級ai只是時間問題。霍金、馬斯克，還有雷-科茲威爾都看到了，難道你就沒有感覺？一點兒也不緊張？”
“嘿！”馬競又笑了，“我還真不緊張。成爲最後一代智人，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如果雷口中的‘奇點’真的到來，到時候把記憶和意識都下載進機器身體就好了，不過是換個皮囊軀殼罷了，沒病沒災作死不死，豈不美滋滋？”
“對了，”馬競似笑非笑地看着對方，“你把霍金、馬斯克，還有科茲威爾放到一起作爲論據，就不覺得奇怪麼？科茲威爾可是鼓吹人類和ai機器大融合的。還有馬斯克，他現在也開始支持融合論了。”
“呃！”湯佳怡鬧了個大紅臉，只得化悲憤爲食量，揮勺狠挖一塊冰淇淋塞進嘴裡，雖然被冰得牙關打顫嘴角哆嗦，卻還是強忍着嚥了下去。
理論物理學家史蒂芬-霍金（stevenhawking）、高科技企業家埃隆-馬斯克（elonmk）、未來學家雷-科茲威爾（raykurz微l）同樣認爲ai必然崛起。但在如何對待ai上，三人的態度卻大不相同。
霍金對ai的興起非常警惕，他很擔心人工智能會在將來接管世界，甚至終止世界。
這並非杞人憂天，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目的驅動、絕對理性的人工智能，它必然不懂得妥協，也不被道德和法律約束，很可能會爲了高效完成任務而做出某些異常瘋狂的舉動，比如醫院管理ai可能會爲了實現醫療開支最小化的目標，做出殺死所有殘疾人、病人、遺傳病基因攜帶者，然後用生物工程製造的“完美人類”補上缺額。
馬斯克的觀點和他有些像，倆人曾呼籲禁止開發軍事智能機器人，因爲擔心這些設備最終會反叛人類。但是作爲企業家或者說商人，他對人工智能的到來並不十分抗拒，旗下超級工廠安裝着數量衆多的工業機器人，特斯拉電動車的autopilot自動駕駛技術也一直被作爲賣點進行宣傳直到接連發生碰撞事故，這才降低調門，改名自動輔助駕駛。
至於科茲威爾，他其實更像是一位暢銷書作家，語不驚人死不休那種。
他將芯片領域18個月性能翻一倍的摩爾定律移植到軟件領域，接着擴展到生物領域，提出了“加速回報定律”和“2050奇點”概念，認爲技術進步會帶來人類社會的指數式快速發展，進而在2050年前後變得面目全非，出現超越人類的強人工智能和超人工智能。到了那時候，擺在人類面前的只有兩條路，要麼與機器融合換取永生，要麼因爲各種原因被機器消滅。
科茲威爾的理論在普通民衆那裡很有市場，無論是期待永生擁抱ai的樂觀者，還是看空未來恐懼ai的悲觀者，都對他的他的“加速回報定律”深信不疑，這畢竟是有着歷史驗證的，不是嗎？
不過馬競卻很清楚，人類文明和ai技術的確在加速發展，但速度卻沒有他所設想的那麼快，他的理論太過理想化了。他自己就是最好的反例，可惜沒法公開反駁。
說起來，馬競勉強算是第一個人類和ai、機器融合的“融合人”，來自外太空的人工智能e7u把他的身體改造成了生物機器，擁有強大的存儲和計算能力，力量速度耐力這些指標更是突破人類巔峰。但也僅此而已，受限於硬件條件，e7u對身體的改造很不徹底，同時它的智能表現也很一般，早就被馬競想辦法架空，淪爲破解研究對象。
這種情況同樣適用於其他人工智能，對硬件和能源的依賴，使得它們沒有如樂觀者想象地那樣容易到來，也沒有如悲觀者想象地那樣強大和不可戰勝。
“科茲威爾根據摩爾定律，樂觀地認爲計算成本正在呈指數下降，於是提出當人們能用1千美元買到每秒一億億次的計算力，超越人類的強人工智能就會出現。咱先不談算法問題如何解決，單說電費問題。天河二的峰值算力是每秒3.4億億次，功耗是2萬千瓦，這還是使用花城水廠提供的低溫自來水降溫的結果，要是使用空調製冷，散熱系統功耗還要增加許多。親，7060千瓦的億億超算，普通人用的起？”
“這有什麼問題？計算機的功耗正在不斷下降呢！”湯佳怡撇撇嘴，“以前每秒一億次的超算體積多大、功耗多高？現在的手機芯片纔多大？功率連5瓦都不到！”
馬競懶得和她解釋超算與嵌入芯片的用途與功能區別，直說道：“芯片的每瓦計算力的確在提升，不過這東西是有極限的，否則各大晶圓廠也不會爲如何解決漏電問題，以及怎麼美化製程數字而煩惱了。”
“總之就是，摩爾定律正在半導體領域逐漸失效，到了其他行業更是經常碰壁。別的不提，能源領域就各種不服各種打臉。火力發電已有百年，發動機功率越來越大，能源利用效率的提升卻很緩慢；太陽能面板早就用在衛星上，綜合生產成本和發電效率還是很坑爹；鋰離子電池走出實驗室也有二十多年，製造成本明顯降低，能量密度卻增長緩慢，充得快用得更快。”
“還有可控核聚變發電，幾十年前就有概念了，現在還只能找實驗室裡運行極短時間，商用發電依然遙遙無期。就算真的搞出來，也會有反核鬥士想把核電站趕得遠遠的，即使聚變比裂變安全，他們依然會擔心氘、氚、氦-3這些核材料的放射性。這樣一來，再加上遠距離輸電的成本，電費幾乎很難降下來。電費下不來，億億次算力就無法普及，ai崛起也就無從談起。”
“或者說，就算真的出現和人類做對的超強ai，各國領導人只要派遣特種部隊爆破機房冷卻水管或者野外輸電鐵塔，就能讓超級ai熱暈甚至關機。實在不行還能按下核按鈕，定點清除大型發變電站，必然能解決問題。因爲調控麻煩，電力系統是自動化程度、聯網趨勢最高的部門，而強調生存能力和安全穩定的戰略核武器必然是聯網程度最低的，到時候就會成爲人類手裡的最後護身符。雖然集體進入內燃機時代甚至石器時代有些悲催，卻總比被天網奴役強吧？”
看着一本正經推演人機大戰的馬競，湯佳怡臉上慢慢露出笑容，放下手中小勺，“既然你對未來的看法和其他人都不一樣，那爲什麼不把你的觀點傳遞出去呢？放任那些人妖魔化人工智能，真的好麼？”
“咳咳，”馬競擡起頭來，笑着搖頭，“沒必要，不管外人怎麼說，我們的研究都不會停下，因爲真的有用。再說，這種氣氛還能起到迷惑對手的作用，幹嘛要急着撇清呢？”
“你呀！”湯佳怡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到了現在這個階段，就該注意社會影響，時刻準備引領正能量了，怎麼能小肚雞腸計較這些蠅頭小利呢？一點兒也不敞亮！”
“讓我也和某人一樣，穿上套頭毛衣，說我不愛錢、十幾年沒拿工資？說我這輩子最大的夢想還是子承父業去當老師？”
湯佳怡再次進入“華妃模式”，“也不一定要學他啊！學學蓋茨、馬斯克、扎克伯格、貝佐斯這些也都不錯啊！”
馬競點點頭，“讓我像蓋茨一樣和尿水（其實是多層淨化過的）？還是算了吧！”
注意到某人快要暴走的表情，他連忙結束調‘戲模式，正色說道：“不說這些了，還是談談你們的新遊戲吧，你們打算做成什麼類型的。”
“當然是畫風可愛的放置類手遊啊！”
“翻版‘貓咪後院’，能不能有點兒追求！”
《貓咪後院》是一款霓虹手遊，玩家需要管理一塊院子，放置食盆、水盆、貓砂盆等設施，然後就會有各種各樣的貓咪不斷前來拜訪。喜歡的人覺得它恬淡有趣，不喜的人感覺它簡單枯燥。
“我們很有追求的，除了更加可愛漂亮的貓咪，我們還規劃了狗狗、熊貓、觀賞魚以及觀賞鳥，內容比貓咪後院豐富多了。”
“換湯不換藥。”
“那你有何高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