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佳很快就去將文房四寶給取來了。
筆是知名的湖筆,狼毫、羊毫、兼毫等材質的筆一應俱全;墨是知名的徽州墨,淡淡的墨香沁人心脾;紙是安徽涇縣產的宣紙,紙質細膩,當屬佳品;硯也是知名的端硯,造型古樸典雅,堪稱藝術佳品。
尤佳親自替張文仲將宣紙鋪在案桌上面,並用了只白玉兔鎮紙將這張宣紙給壓平,隨後親自替張文仲磨墨。因爲尤老爺子沒事的時候也喜歡寫寫畫畫,所以尤佳早就已經掌握了磨墨的方法,這會兒磨起墨來,姿態優美,力道適中。
在尤佳磨墨的時候,張文仲就站在案桌的旁邊,閉着雙眼在心頭構思了起來。
尤佳一邊磨墨,一邊偷眼瞄着張文仲,在不停的暗罵榆木疙瘩之時,也忍不住好奇的猜測,他究竟是會畫些什麼。
擁有着超凡脫俗的書法功底,同時還懂得畫畫,這樣一個被周文斌給稱作‘鬼神’、‘天才’的人,如果想要賺錢或出名的話,只怕早就已經聲名遠播了吧?怎麼會窩在雍城大學的校內醫院裡面,甘當一個默默無聞的校醫呢?
尤佳一邊磨墨,一邊胡思亂想了起來。
就在尤佳將墨磨好,準備提醒張文仲的時候,張文仲卻是猛的睜開了雙眼,一道攝人的精芒,就在他的雙眼中閃過。
尤佳被嚇了一跳,旁邊的周文斌和尤老爺子,卻是眉頭一挑。
中國人畫畫,講究一個意存筆先,以氣使筆。此刻的張文仲,無疑就是符合了這種情況。
只見張文仲伸手就抓起了筆架上面的一隻毛筆,在硯臺中沾了兩沾,筆走游龍的在這張宣紙上面做起了畫來。
正所謂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就在張文仲剛剛落筆之時,周文斌就看出了他的畫功不凡。因爲張文仲在運氣使筆之時,筆隨氣行,筆筆生髮,筆筆得意,將他的天機才華,在這有意無意之間,自然流溢了出來。
旁邊的尤佳,看着張文仲面帶自信的微笑,全神貫注的揮毫作畫,不禁是有些癡了。
不僅是尤佳癡了,周文斌和尤老爺子也癡了。不過,尤佳癡的是張文仲這人,周文斌和尤老爺子癡的,則是他的畫法。
張文仲這揮毫作畫時的動作,如行雲流水一般的自然,舉手投足之間,毫無做作之態。他的每一個動作,乃至是每一個神態,都具備着一種剛建的美感。恍然間,在周文斌和尤老爺子的眼中,張文仲竟根本不是在執筆作畫,而是在持劍起舞,慨然而歌。
看着張文仲這揮毫作畫的動作,周文斌不由自主的輕聲吟唱起了杜甫的那首《劍器行》來:“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爲之久低昂。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羣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漸漸的,隨着張文仲的作畫到了尾聲之時,周文斌嘴巴里面翻來覆去的,就只剩下了一句話:“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還看今朝啊……”
雖然張文仲的這幅畫,尚未徹底的完成,但是按捺不住心頭好奇的周文斌,還是輕手輕腳的踱步到了張文仲的身後,伸長了脖子,望向鋪在案桌上面的那張宣紙。此刻的他,連大氣都不敢多出,生怕會影響到張文仲作畫。
張文仲畫的,是一副人物圖。
畫面中,一位鬚髮斑白,身材健碩的老者,正站在一座巍峨高聳的山巔之上,做着極目遠眺之姿。
畫中的這個老者,神采如生,面部的神情,刻畫的尤爲細緻。只是不知道爲什麼,張文仲並沒有給畫中的這個老者點上雙睛。但是即便如此,周文斌依然是一眼就看了出來,這畫中登高遠眺的老者,正是旁邊端坐在輪椅上面的尤老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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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文仲畫的這幅人物畫,用的是一種全新的畫法。這種畫法,是張文仲在漫長的歲月中,融合了歷代擅長繪畫人物的各位畫家的畫法精髓後,觀天地之氣而創造出來的。採用這種畫法畫出來的人物,栩栩如生,令人由衷讚歎。同時,更因爲張文仲對‘道’的感悟,使得畫中的人物,更是具備了一股淡淡的、獨特的仙靈之氣。
這樣神奇的畫法,這樣神奇的畫,當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很快,張文仲就完成了最後一筆,並且是在這幅畫的留白處,提筆寫上了‘老驥伏櫪,志在千里’八個剛勁大字。
隨後,張文仲就將手中的毛筆,放回到了筆架上面。
但是不知道爲什麼,在這幅畫完成之後,他依然沒有給畫中的人物點上雙睛。
“這就畫完了嗎?你還沒有給它點上雙睛呢。”周文斌見張文仲有就此罷手的意思,連忙是一把拉住了他,指着畫中的老者提醒道。他還以爲,張文仲這是忘記了給畫中的老者點睛。
“真的要我給它點上雙睛嗎?”張文仲沒有急着點睛,而是出言問道。不過,他問的並不是周文斌,而是尤老爺子。
“點上!”尤老爺子和周文斌異口同聲的說道。如果不給畫中的人物點上雙睛,那麼這幅畫就算是再好,也是不完整的,這就無疑會成爲一樁憾事。而在見識了張文仲的神奇畫技之後,尤老爺子和周文斌可不希望留下什麼遺憾。更何況,他們此刻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這畫中的老者在點上了雙睛之後,將會有怎樣的驚人變化。
“那好吧,我這就給它點上雙睛。”張文仲點頭應道,擡手就提起了放在筆架上的毛筆,在畫中老者的臉上輕輕的點了兩點。
一雙明亮靈動的眼眸子,頓時出現在了畫中老者的臉上。
早就已經圍到了案桌四周的人們,突然發現,畫中的老者在點睛之後,竟然像是獲得了生命一般。
“這……這畫中的老者……竟然是活了!?”周文斌震驚的睜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久久都說不出一句話來。旁邊的兩個護士,生怕他又會因爲驚訝過度而昏厥,連忙想要將他給攙走,卻是被他給擺手拒絕。同時在他嘴巴里面,還在一個勁兒的嘀咕着:“放心,我是不會昏的,在沒有將這幅畫看過癮之前,我是絕對不會昏的……”
尤朝琳低頭看了眼畫中的人物,又擡頭看了眼畫外的尤老爺子,忍不住驚呼道:“天啦,畫裡畫外,竟然是有了兩個活生生的老爺子……”
“畫龍點睛……這就是傳說中張僧繇的畫龍點睛啊……原來在這個世界上,真的是有如此神奇的畫技!原來一幅畫,真的是能夠具備生命的!古人誠不我欺!誠不我欺呀……”尤老爺子忍不住擊腿感嘆了起來。愣是將一雙大腿給擊打的通紅,都渾然不覺,還繼續的在拍打個不停。
“這幅畫,的確是一件稀世珍品。但是這畫中的老爺子,怎麼是雙腿健全的呢……”尤朝貴的話說到這裡,就戛然而止了,並偷瞄了尤老爺子一眼,生怕自己剛纔無心說出的那句話,會傷到他的心。要知道,在尤家,尤老爺子的腿,就是他們的禁忌。因爲尤老爺子的腿,經過國內外的諸多專家診斷後,最終都是束手無策。所以他們很少會在尤老爺子的面前,提起有關他腿的事情。
可是現在,在張文仲的這幅畫中,尤老爺子的雙腿,卻是健全的。
尤朝貴的這句話,立刻就引起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
是呀,這幅畫中的尤老爺子,無論是外貌、形體、還是穿着,乃至是神態,都和此刻的尤老爺子一般無二,堪稱是惟妙惟肖。但就是這畫中的尤老爺子,雙腿不僅沒有癱瘓,反而還是傲然站立在山巔之上。
衆人的眉頭,不約而同的都是緊皺了起來,所有的人都沉默不語。氣氛在這一時之間,也就變的沉悶異樣了起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經意和不經意間,投到了張文仲的身上。他們都在猜測,張文仲將尤老爺子畫的雙腿健全,究竟是個什麼意思?
究竟是他的無心失誤呢?還是他故意而爲的?
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着張文仲揭開這個謎底。
而張文仲在這個時候,則是施施然的轉身,向着尤老爺子微微一笑,說出了一句令所有人心頭一跳的話來:“我可以讓你重新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