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天涯如同是一陣風旋了出去。他依舊是穿着蓬鬆的衣服,半新半舊,洗滌的是很乾淨。灰色的格調,少年老成,與他的實際年齡,卻是有這太多的不符。從段氏別墅出來後,他的一身行頭,實在是過於簡陋了些。但是,人們更多則是好奇這個長相俊俏的少年是何人,可以自由隨便的出入段氏別墅呢!
要知道,段氏別墅可不是一般人能夠隨便出入的。這些閥門望族所交往的都是社會上的名流人士,如少年般普普通通的衣着,看似打雜的傭人。他們這麼一想,也就是釋然了。只有段氏纔能有此能力,連傭人,都是聘請的漂亮過人,賽及明星也是不爲過。
段天涯趕路心急,他可是沒有閒功夫理會那些人們對他的評頭論足。他心焦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要儘快的趕到市區的三零三醫院,在那裡,可是有着他這一輩子最重要的至親吶!十八年了,他纔是知道,在這個冷漠無情的世界上,他尚有兩個親人健在這世上。他能不激動麼?他能不心焦麼?其實,誰也不知道。
從段氏的別墅到市區到三零三醫院,路程是有一段距離。腳程,那得需要四十分鐘的路程。踩踏單車,少則二十分鐘。若是停放在別墅庭院中的那一輛灰色的“老爺車”呢?或許只需要十分鐘吧?
那“老爺車”坐起來是否會很舒服?這一奇怪的想法一旦是在段天涯的腦海中形成,他心中的怨氣,竟是越來越強烈,幾乎是欲要把他泯滅;隨即,在他的腦海中,又是浮現出了一個男子的影像來。霸氣的專橫,若不是那個男人所造的孽,或許,他的孃親就不會無端的慘死,那麼,在這個世界上,亦是會少了一段悲哀的人間往事。
或許,正是如某人所說,眼淚的流下,就是爲了證明悲哀的存在。
段天涯一路的胡思亂想,他是不知道,一場陰謀,正在悄悄的醞釀……
一家豪華級別的午間茶室中,兩個富態的男子,正在心照不宣的頻頻喝着杯子中的茶水。他們時而是高聲笑語,時而又是低語呢喃。他們好像是在商議這某件事情,又好像多年不見的老朋友,親密無間的同時,他們彼此又是保持着淡淡的距離。
一般的外人是猜測不透他們的關係,不過,這些是次要的。因爲一般的外人都是認識他們。作爲東陽閥門家族,一般人是望而生畏。豈止是認識?一些膽小的市民,在路上偶爾撞見了,他們趕緊是快快的繞道三尺,好像是老鼠見了貓般,能有多遠就躲多遠。權,錢就是王道。這年頭,有錢能使鬼推磨。黑白顛倒,是非不分。野草一根,賤命一條,在閥門的望族中,如此平民百姓,是招惹不起的呀!所以,民不與官鬥,窮莫與富鬥,到頭來,吃虧盡是窮苦的老百姓。
坐在右邊椅子上的白鷹,他是半眯着一雙眼睛,他一副慵懶的模樣,他左手捻着半支菸,煙霧的纏繞,一圈圈的擴散,將他自己籠罩在一片朦朧的煙霧之下。左邊椅子的歐陽蕭,他也是半眯着一雙眼睛。他的左手,是一杯剛斟酌好的上好茶水,在杯子的邊緣上,微微的冒着一屢屢茶葉的清香霧氣。
他們兩人的年紀是相仿,四十有餘,五十出。但是他們真正的年齡,外人或許根本是看不出來。也許是因爲他們保養得好的緣故,富態的同時,又是文質彬彬,儒雅兼併。氣質之高,這就是有錢人的身份代表,不需要穿金戴銀作爲裝飾,他們在如山如海的人潮中,也是能保持着他們本身特有的那一份優雅,如是鶴立雞羣般。
“白兄!不知道剛纔蕭某的建議如何?”歐陽蕭陰狠一笑,可他的面色神態,卻是保持着非常的紳士。
白鷹狠狠的吸了一大口煙,然後,他是重重的吐出,他面色是擰了起來,彷彿,他是在做着一個重要的決定。半晌,但見他脣角扯動道:“蕭兄!你可是知道,老虎的鬍鬚是觸摸不了的。萬一有個閃失,我們可是會玩火上身,不知道這一點,蕭兄是否會顧慮過?”
“哈哈!白兄……你所說的話確實是不錯,雖然老虎的鬍鬚我們是觸摸不得,但是,你難道就沒有想過,即使段武生那老匹夫是一頭猛虎,他也有着他的軟肋存在。在段家,不是有個廢材麼?”歐陽蕭的眸光,盡是一片金光閃閃,他的語調,是提高了之前的幾分貝,可見,他的話是胸有成竹。
白鷹的面態隨之是淡淡一變,趕緊是壓低了聲音:“你是說,段武生的那個私生子段天涯?”
歐陽蕭淺淺一笑,他抿了一小口茶水,然後他是滿意的點點頭:“嗯!不錯!白兄是個聰明人,一點即透。嘿嘿!段武生我們是暫時不招惹,而他的那個私生子嘛……據說,他在段家很是不待見,傳聞膿包一個,一無是處。既然如此,我們不如給段武生一個教訓,借人之手,狠狠的摑他一記耳光,以是解我們被他鎮壓之氣,不知道白兄認爲如何?”
“你的主意是不錯!雖然段天涯那廢材在段家是不受他們待見,但是畢竟他也是段家的一份子,打狗也須得看主人。嗯!此計甚妙!是間接佛了段武生的面子,給他個教訓。不知白兄下一步棋招如何下呢?”
“嘿嘿!不急!馬上就有好戲看了!據我的手下人探報,段武生今天正在爲着他的大兒子籌備着慶祝歸國的宴會呢!而他的那個廢材正好……白兄,你把耳朵伸過來……”
“哈哈!好呀!高!實在是高!”
他們兩人的笑語,高亢的極度興奮中,在室內飄揚的張牙舞爪。彷彿,他們彼此醞釀的計劃,瓜熟蒂落的鋪張展開。
窗外的陽光很是刺眼,亦是毒辣,把大地的萬物炙烤得奄奄一息。
醫院的病牀上,安詳的臥躺着一白髮如雪的男子。此男子的年歲,是五十出餘,可是他一頭白霜銀髮,叫人望之一眼,非常的刺眼。他輪廓分明,面色是灰暗,許是病態的緣故,他的精神狀態不是很好,可以說是萎靡不振。
一觸白色的眉毛,微微的緊緊相連,那怕是用手佛去,也是佛不開他的滿面愁容。他一雙無光的瞳目,失了往日的色彩,黯淡如夜。他的生命,如同是秋天中飄飄欲墜的葉子,隨時都是有可能調零。
在他的旁邊,是和她年紀相鄰的女子,此女子也是如男子般,同是眉目不展。不過,女子溫柔的看着牀上的男子,在她的眸光中,乃是深深的依戀,憐愛。這可是她的夫,她的男人,她的天,她能不依戀麼?她能不對他憐愛?
可是如今,一旦想到自己的天空隨時都有可能崩塌,她的心,如似刀絞般的刺痛,痛煞五臟六腑,肝腸寸斷。想當年,得知女兒去世的噩耗,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難道又是掘土重來了麼?
上天是不公平的,似乎把人世間所有的災難全部都是降臨在這個在風雨飄零的小家中,多災多難,不僅是奪走了女兒的生命,既然是連親外甥都是見不上一面。這種煎熬,這種痛苦,這世間,又能夠有多少人能夠承受?哀大莫過於心死。
可是,上天又是公平的,給了她一個完整的男人,一份完整的愛。他們相濡以沫,不離不棄,即使是在最悲痛,最悲傷,最絕望的情況下,他們沒有將對方拋棄,而是相互彼此的緊緊的牽住了雙手,一路走的是跌跌撞撞,哪怕是跌倒了,在爬起來,在繼續的昂首挺胸往前踏步。生命始在運動,他們是做到了,可是,如今面對死亡呢?他們又該是如何抉擇?放棄麼?他們是不甘心!堅持嗎?他們的心,早就已經是千蒼百孔,失去了往日的勇氣。
馬小鳳一旦想到這,她的心不由得一緊,拽着病牀上的吳鐵生,其手中的力度,是緊了又緊。
“阿鳳!別在爲我的身體擔心了!我身體的狀況,我是最清楚不過,每日漸下。我現在所擔心的是,萬一我走了,撇下你一個人孤零的生活,即使……我死後,也是難以瞑目。”吳鐵生那幹烈的脣艱難的在抖顫着道,他是不甘心啊!
聞言,馬小鳳一度落淚,她輕輕的搖頭:“不!鐵生!你會沒事的!難道你捨得離我而去嗎?還有天涯,那個可憐的孩子,他甚至是不知道,他還有着我們姥爺姥姥的存在。雨柔的死……她真的是不值,我想,雨柔是死不瞑目的……”
“阿鳳!別在說了!過去的事情,那就讓它過去吧!都是些陳年舊事了,現在提起來,還有什麼意義呢!我心中有恨,恨不得把那段武生剁成七卸八塊來拿去喂狗?可是我能麼?不能呀!雖然他對雨柔做出了那畜生都不如的事,但是,他畢竟是天涯的親生父親,我又是能奈他何?”吳鐵生是語氣悲嗆,黯淡無光的瞳眸,既然是燃起了一抹熊熊的烈火來。
從吳鐵生的舉動上看,他對於段武生的恨,是如滔滔巨浪的洶涌。換做是任何人,都是如此。女兒的無端遭遇,枉死。這世間最悲痛的事,莫過於是白髮送黑髮人。親生外甥在有生之年不能相見,這一切系列的打擊,足是可以讓一個爲人父徹底的崩潰。可是,吳鐵生他是挺過來了。
他是知道,他自己絕對不能倒下。他雖然是失去了唯一的愛女,可是,他尚有嬌妻,他若是倒下了,那麼,他的妻,隨之也是會跟着他而去。悲傷,總是會有過去的一天,陽光總是會在風雨之後。
這一路的風雨走來,他的真的是很累!累得他是四肢抽搐,可是他依然是在堅挺着,爲着某一天的陽光明媚,爲着他的妻,一個在萬家燈火飄零的小家,這麼多年來,他總是咬緊了牙關,一步腳印,一行血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