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鵬身軀巨震,心中如同響起無數個霹靂,他的臉色剎那蒼白,勉力壓住失措的情緒回頭望去。
一行人魚貫而入,他們走進靈山派就彷彿走入自家庭院,閒淡適然,還帶着一種闖入者的侵凜之意。
爲首者,也正是剛纔說話者,丁鵬的老朋友,長青門掌門王天福,他的身後有丁鵬此刻最不希望看到的幾個人:同心盟操行之,華山弟子張詩書、丁英壽、徐剛,龍門紅拳子弟鄧氏兄弟。
丁鵬的心徹底沉了下去,在最糟糕的時候,出現了最糟糕的人,這往往預示着最糟糕的結果。
王天福當先進來,他紅光滿面,志得意滿,趾高氣揚,有一種迫不及待的情緒催着他要欣賞一番丁鵬走投無路的下場,一進院子,他便高聲道:“哈哈,你們靈山派竟然藏污納垢,暗中和魔教妖人爲伍。丁賢侄,你的死期到了!”
不知底細的藍田怒道:“放你奶奶的狗屁,誰請你們來的?擅闖我靈山派,你王天福好大的狗膽!還有你們幾個傢伙,還講不講江湖規矩了,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不?”
柳豔姑呆立旁邊,心中也是大亂,魔教妖人的屍體就在旁邊,這些傢伙又突然出現,擺明是來找茬生事的,現在最重要的不是追查管王天福等人爲何恰巧這時來到靈山,而是要將靈山派趕緊從這件事中撇清。
但是她雖然心狠手辣,急計智謀卻是差了不少,心中念頭紛轉,也想不出一個恰當的解釋,就在這時,丁鵬開口道:“操大俠,還有幾位少俠,不知幾位尊駕來我靈山派,有何指教?正好本門抓到一個內賊,正在清理門戶,倒讓各位見笑了。”
丁鵬相對柳豔姑要沉着的多,雖然心中慌亂,表面還是不動聲色,按着規矩抱拳行禮後,先來了一句。
這一句,不卑不亢,又爲下面的解釋打下基礎。
操行之冷冷無言,只對張詩書點點頭,張詩書上前查看了一下啞巴的屍體,朗聲道:“不錯,此賊身體因爲強用通靈血痕而導致枯萎變形,但面目依稀可辨,正是上次逃走的那個魔教妖人。”
丁英壽嬉笑道:“上次讓他僥倖逃走,不過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他最終還是要死在咱們面前。那個丁掌門,你說什麼清理門戶,此人又是身屬魔教,莫非靈山派真是魔教分壇不成?”
丁鵬眼角一跳,急忙解釋道:“丁少俠說笑了,此賊潛伏我派,一直是以僕人身份掩飾,這次正好被抓到盜竊我靈山財物,所以才一舉擊斃。如果不是各位前來,在下真不知道此賊乃是魔教妖人。”
“丁掌門真是花言巧語,黑白顛倒。”王天福大聲道:“這個妖人隱藏在你靈山派數年,你靈山派竟然毫無知情?你哄騙誰呢,操大俠和張少俠等都是名門高足,你以爲能騙的了嗎?再說你早不殺晚不殺,我等剛剛獲悉這個妖人藏在你靈山派,你就恰好將他打死,哈哈,好一個殺人滅口,你以爲這樣就能掩飾你靈山藏污納垢,與妖人同流合污的髒事嗎?做夢!”
丁鵬心中怒火如熾,這王天福竟然是想往死逼迫靈山派,這個仇早晚要和他好好算算,但現在最重要的還是解釋清楚,擺脫嫌疑。
丁鵬神情憤怒,沉聲道:“王掌門,你到底什麼意思?我靈山派和貴派並列太白三派,同爲江湖正道,一向知根知底,靈山派30年前爲剿滅魔教,犧牲了多少先輩高人?靈山派和魔教除了正邪對立,實有不共戴天之仇,王掌門現在竟然誣衊我靈山派和魔教有染,這是不是太過分了?黑白顛倒這四個字,丁某奉送給王掌門!”
王天福一時啞口,鄧氏老二鄧海田嘿嘿笑道:“丁掌門好口才!在下想問一句,這魔教妖人是怎麼死的?”
丁鵬心中咯噔一下,暗道壞了,他剛纔和啞巴雖然只交手數招,但知道對方真實武功實不在自己之下,如果不是偷襲成功,先給了他一記五毒掌,恐怕對方使出那個什麼通靈血痕的詭異手段後,自己還要傷在對方手中。
這魔教妖人是怎麼死的?鄧海田的問題非常刁鑽陰險,丁鵬如果說是死在自己手中,勢必要接着解釋怎麼殺死對方的,很可能牽扯出所用的毒掌功夫,那樣反而自己坐實了自己和魔教有染的事實。
但是如果解釋爲其他,也很難交代過去,因爲聽張詩書等人剛纔的話,啞巴曾經和他們交過手,他們對啞巴的實力有了解,如果說這樣一個高手不明不白就死了,不用說對方不會信,丁鵬覺得連自己都騙不了。
最後,他還是決定說出部分真相,丁鵬露出一副心有餘悸的表情道:“說來真是慚愧,在下本以爲只是普通竊賊,於是設了一計想要查出這個內賊到底是誰,以便及時清理門戶。想不到竟查出了一個江湖高手,幸好我等設計在前,這個老賊不防備下,在下先給了他一掌,將其重傷,然後在下師妹從旁協助,一番激鬥本要將他擒拿,這個妖人倒也心狠,突然發動同歸於盡的招式,在下迫於無奈只能將其擊殺。”
丁鵬說完,又將這段時間發現數次盜竊的情況說了一遍,他這番話有真有假,邏輯紋絲不亂,鄧海田等人一下卻是找不出其中漏洞。
一直不言不語的操行之忽然開口道:“你可知妖人所尋何物,爲何幾次行竊?”
丁鵬故作鎮定,搖搖頭:“這個,在下就不清楚了,因爲在下認爲妖人應該還沒有找到東西,否則他早應該離開靈山派。可惜剛纔打鬥時生死搏殺,在下爲了自保只能快速將他擊殺,不能好好審問他一下。
操行之不再言語,對於丁鵬的回答他是不太相信的,不過對於王天福和丁英壽等人的指證,他也心存疑慮,一是丁鵬前面的回答基本沒有漏洞,也能解釋通,二是靈山派雖然只是個小派,但列位正道多年,在現在這個江湖局勢下,沒有理由要和幾乎走投無路東躲西藏的魔教有勾結。
再者,相對阿諛奉承的王天福,操行之對不卑不亢的丁鵬反而更有好感,他還記得當日自己擊敗向金寬後,衆人圍觀,只有丁鵬敢於攙扶落敗的向金寬,這讓他有些佩服,這人的品行總比王天福之類要好。
丁英壽見操行之有些猶豫,眼珠一轉,忙道:“操大俠,小弟看此人非常狡詐,言語巧辯,萬萬不可輕信。……對了,這些小孩子既然在場,不如問問他們。”
丁英壽指着陳小水等人說道。
操行之點點頭,丁英壽掃視了一番有些驚慌的靈山衆弟子,他看王二蛋神情木納,有些智力不足的樣子,指着他道:“你,就是你,你這個小鬼,地上這個妖人是怎麼死的,你老實回答,千萬不要說假話,否則一旦被我們查明,那你就是和魔教同流合污,一樣要重重治罪!”
王二蛋有些嚇傻了,吶吶道:“俺……俺沒看清楚……”
丁英壽引誘道:“嘻嘻,不要怕,你說是不是你們掌門聽到我們的腳步聲,然後才下殺手將他打死的,還有你們掌門到底和他說了些什麼?你只要好好回答,不僅無罪,還會有大大的獎勵。”
聽到這話,丁鵬還沒有表示,藍田先怒道:“你什麼意思,故意嚇唬小孩子讓他說謊是不是?”
張詩書連着劍鞘橫劍一擋,冷冷道:“不要說話,在沒有洗脫嫌疑前,你們都有可能和魔教妖人有勾結。”
王二蛋雖然有些笨,但從對話中還是能聽出這些傢伙似乎對靈山派不友好,他迅速堅定主意,大聲道:“沒有,俺們掌門只是……只是打死了一個竊賊,其他什麼都沒有!”
旁邊李大柱等弟子也響應道:“對啊,你們平白誣賴好人,掌門是最好的人,纔不會和什麼妖人有勾結。”
“你們沒有本事去抓妖人,我們師父打死了妖人,你們又說他壞話……”
丁英壽一呆,臉色尷尬,旁邊,王天福陰險地問道:“好啊,你們掌門真是厲害,竟然能單打獨鬥打死魔教高手,他使的可是你們靈山派的靈蛇掌法?”
陳小水得意哼道:“纔不是,師父用自創的紅砂掌打死了妖……”
說到這裡,陳小水忽然瞥到丁鵬臉色鐵青,他心中頓時一慌,也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話音立馬止住。
王天福冷笑道:“丁掌門,丁賢侄,你真是大才啊,上次用紅砂掌打死了黑虎,這次又用紅砂掌打死魔教高手,佩服,老夫真是佩服。老夫和靈山相交數十年,可真不知道靈山派有這樣厲害的武功,哦,對了,賢侄大才,這紅砂掌乃是自創,就不知道賢侄的紅砂掌能不能讓我等開開眼界?”
王天福也算被逼到份兒上了,本來這次以爲抓住靈山把柄,拿下丁鵬十拿九穩,沒想被他花言巧語幾句,竟然有要擺脫嫌疑的跡象,他如何能不急,於是抓住不相信丁鵬的紅砂掌乃是自創,咬定其有問題,一心想將污水往丁鵬身上撲。
要說王天福對於紅砂掌是不是有問題,還真沒什麼證據,但是他也是狗急跳牆,實在沒有其他辦法,只能抓住這一條狠狠咬了。
聽了王天福的話,丁鵬嘆了口氣,幽幽道:“王掌門何苦如此咄咄相逼?這乃我靈山秘事,本來不想對外人透露,但王掌門竟然要將我靈山劃入邪門歪道,在下只能違背先人遺願,將事實相告!”
然後,丁鵬一副無奈的表情,編出一個故事,故事的模板就是和柳豔姑當日和他述說五毒真經相類似的版本,不過其中很多東西換了個面目,大概就是:30年前靈山一衆前輩去剿滅魔教,臨行前知道凶多吉少,擔心一些武功失傳,後繼無人,於是偷偷在門派隱秘之處留下武功秘籍,上面記載了這一百多年靈山創派後流傳下來的一衆武學。結果魔教一戰,果然靈山派損失慘重,幾乎全軍覆沒,只剩下靈蛇老人一人,但靈蛇老人恰恰因爲年輕,當日出征時沒有資格參與隱藏武學一事,對此事並不清楚,因此這幾十年來靈山武學平平,除了靈蛇掌幾乎沒有拿得出手的武藝,導致門派勢微。靈蛇老人死後,丁鵬無意中從一處隱蔽處發掘出前輩秘籍,於是武功大進,但因爲一些顧慮,沒有對外界宣稱,只說是自創,等等,從頭到尾,嚴絲合扣,既有邏輯,又有感情,說的既合情又合理。
聽完丁鵬的敘說,王天福傻了,丁英壽傻了,紅塵五俠其他人也傻了,操行之目光中也露出一種釋然,不管他們是否真信假信,一時間卻也沒有更好的話來反駁丁鵬。
丁鵬心中一鬆,眼看就要洗清嫌疑,這時,院外又傳來一道憤怒的聲音:“丁鵬,你大奸似善,卑鄙無恥,殘忍惡毒,我今日就要揭露你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