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城外。
彎月高懸。
“看清楚了麼？照着這個來，就可以了。”玉掌擡起，顧嫣然的掌心上，魔力聚散，勾勒出一幅龐雜深幽的法陣圖影。
這幅圖影，陰冷邪異，蜿蜒詭譎的魔法弧線，透着神術韻味，赫然，是一座請神陣！
“看清楚了！”李儀點點頭，眼神精芒流轉，又說道，“顧老師，你既然瞭若指掌，怎麼不自己動手？”
“你不是想領悟規則麼？請神陣，就是神靈的規則投射之一。”顧嫣然雙手環抱，振振有詞地說道，“所謂一葉知秋，繪製請神陣，對你的規則領悟，大有好處……”
李儀點點頭，這倒是事實。
不過，他明顯感覺到，顧嫣然之所以不動手，並非她口中的原因，歸結一個字就夠了——懶。
“事不宜遲，開始吧！”
深吸一口氣，掌中鶴鸞筆遊移，地面上，一道道蜿蜒弧度，滋生蔓延。
剛一落筆，他的氣質，就彷彿換了一個人，專注凝重，淵渟嶽峙。
“咦？”顧嫣然本來神情慵懶，但越看越訝，不自覺地靠近，差點撞在李儀身上，“這小子，還是個天生的武裝師……”
她注意到，李儀呼吸平穩，手掌兼具穩定和靈活，一筆一劃，進退有矩，彷彿筆尖上有無形的尺子，無半點偏離！可以想見，他在製作武裝時，這般舉重若輕的掌控力，是何等事半功倍！
“等一等，”顧嫣然眼神一動，又注意到了什麼，“他的魔力，怎麼還沒耗盡？”
換做她自己繪製，一氣呵成，當然並非難事，但李儀僅是下位法徒，其魔力，理應不足以撐起一幅請神陣。
顧嫣然乾脆盯着他，等待着他魔力告罄。
但未能如願。
未料，李儀竟是一口氣，將整座請神陣完成，無絲毫凝滯！
顧嫣然視線有些發直，瞠目結舌。
她當然不知道，李儀的羣星之力，品質遙勝其他魔力，加上血脈能力——“辟世”，若魔力節約點使用，近乎源源不竭。
“呼！”
並未注意到顧嫣然的反應，李儀徐徐吐出一口濁氣，仔細觀察這幅請神陣。
整幅請神陣，溢散着陰森詭譎的氣息，時而，凝聚成青黑的妖魅面孔，時而，又化作灰色雪花，飄搖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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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儀心有所悟，眼神恍惚一陣，才化作清明。
顧嫣然說得沒錯，這請神陣中，也隱匿着一縷規則。
而這座請神陣，所請神靈，爲冥域領主——嚴冬女妖。
天堂、煉獄、罪淵、冥域等強大位面，沒有專門的神祗。而其中的大領主，擁有信徒，接受獻祭，實力也與神靈相差無幾甚至猶有過之，是事實上的神靈。譬如冥域，“白骨大君”、“死亡領主”、“惡孽龍神”等領主，都屬神靈。
當然，實力愈是強大，它們受到的規則限制，也就愈發苛刻。跟普通神靈一樣，這些大領主，只能以投影的形式，將分身降臨於各個位面。而這些分身，有的力量甚至不足本體的萬分之一。
這也是“百鬼夜行”時，顧言能與“白骨大君”分庭抗禮的原因。
這位嚴冬女妖，也是冥域領主，不太愛現身，實力略弱。
但召喚的代價，同樣不菲。
噩夜黑晶擺放於請神陣的中央，李儀露出肉痛的神情：“大出血啊……”
“開始吧！”顧嫣然的神情，略顯緊張。
“嗯！”
李儀點點頭，雙手高舉，吟念起請神咒文。
“嚴冬的主宰，暴雪的女王，請聆聽我卑微的呼喚，將你冰冷的腳步，停留在冷寂的夜晚……”
隨着咒文吟唱，噩夜黑晶潰散，化作細碎的顆粒，消散無蹤。
寒意凜冽，無數灰色雪花，從天而降，無孔不入的恐怖森寒，幾乎要將人的意志凝固。
“來了！”眼神晨光閃爍，李儀並無畏懼，冷靜如常，悉心觀摩。
這名嚴冬女妖，雖是神靈投影，但不說“音律執掌者”夔，就是“紫膚虛影”和“白骨大君”，都能輕易碾壓她。
李儀修爲不高，卻見多識廣，心靈和意志都固若金湯，也就沒那麼畏懼。
沒多久，一股冰寒森嚴的氣息，猶如崩塌的雪峰，從天而降，化作一名冰雪繚繞的灰袍女妖。她的容貌，近乎完美，卻眼神木然，死氣森森，眼讓人不寒而慄。
“你的祭品，我很滿意……”嚴冬女妖露出滿意的神色，語調依然冷若冰霜，“你的要求，是什麼？”
“哦，我什麼都不需要。”晨光之瞳閃爍，李儀近乎放肆地打量着對方，滿臉微笑。
“什麼都不需要？”嚴冬女妖露出疑惑，她歷經獻祭無數，什麼稀奇古怪的要求都聽過，唯獨沒有聽過的，就是沒有要求。
“偉大的嚴冬女妖，你好。”李儀一笑，露出滿嘴雪白牙齒，行禮道，“然後——嗯——再見！”
話音未落，他的身後，浮起萬丈光明！
“這，這是……光明領域！”嚴冬女妖察覺了什麼，神情大變，聲音扭曲。
萬丈光芒中，一道頂天立地的巍峨身形，扶搖起身，猶如聳立天柱！
英靈魔像——鬱壘！
“吼！”
巨吼如雷霆，鬱壘右掌虛握，凝聚出一顆耀目光球，一拳轟擊，恍若太陽墜落，無盡毀滅光輝，呼嘯而來！
——破邪一擊！
李儀微微一笑。
這處請神陣，就佈置在鬱壘的腳下。
嚴冬女妖的投影現身，無疑是赤/裸/裸的挑釁，當然讓鬱壘大發雷霆。
危險降臨，嚴冬女妖臉上浮現兇戾，朱脣輕啓，口中音波，化作漫天飛雪，狂怒沖天。狂亂飛雪，竟如同一枚枚冰霜炸彈，不斷爆炸，每一次爆炸，都迸發無盡寒流和元素紊亂，威力巨瀚。
瞳仁晨光浮動，李儀死盯着不放，他所看上的，就是這道規則。
“李儀，別亂動！”顧嫣然趕緊動手，一道道防禦法術，不斷落下，即使是兩者交戰餘波，威力也是十分恐怖的。
咔擦！
咔擦！
咔嚓！
冰霜炸裂之聲不止，在那光輝磅礴的撼地一拳面前，根本不堪一擊。
冰消雪融，潰不成軍！
這名嚴冬女妖，僅是一具投影，而英靈魔像，在上古時期，可是被稱之爲“門神”，其實力，已然接近真正神靈！
噼噼啪啪！
嚴冬女妖臉上，出現瓷器般的龜裂紋路，神情愈發絕望，她恨恨地看了李儀一眼，將他的模樣，記在心裡。
她已經明白，李儀想要什麼了。
自己的規則！
神靈的規則，在成神時和毀滅時，或者規則凝聚，或者規則潰散，是最易觀摩領悟的。許多頂級強者的獻祭，往往是想觀看神靈成神的場景，以證己道。當然，這種要求，所需祭品，相當驚人。
眼前這小鬼，居然更加狠辣直接，借英靈魔像之手，將自己的投影摧毀，用於觀悟法則！雖是分身投影，但法則的本質，是一樣的。
膽子也太大了，居然將算盤，打到了自己的頭上！
我，可是一尊神靈！
“小鬼，我記住你了……別來冥域！”
怨毒的眼神，冷冷瞥了李儀一眼，嚴冬女妖的投影，在神聖光芒中湮滅潰散。
其潰散的身軀，化作無數霜白色的符文，起伏飄蕩，寒光熠熠。
這每一枚符文，竟是比最冗繁的符文，還要複雜深奧，或許，僅在大道符文之下。
這是貨真價實的——神符！
其符文紋絡，其神靈規則的演化！
眼神晨輝乍動，李儀的意識，也如同閃電，狂飆運轉，深深印刻在意識中。
即使只是記憶，他的靈魂，都有些支撐不住，頭痛欲裂，靈魂幾乎要裂開。
僅僅幾息，符文潰滅，無影無蹤。
只記住了一成，但他已經很滿意了。
此時，一縷細碎輝光，猶如細微星辰，映入李儀的眼簾。
這縷輝光，大小和螞蟻差不多，卻令李儀神色大變。
“法則碎片？”
須彌戒指閃爍，手中浮現一個封魔盒，他將那輝光，小心翼翼地收入盒中。
合上封魔盒，李儀的臉上，露出喜不自禁。
法則碎片，是神靈隕落時，身上法則的殘片。但一具投影隕滅，凝聚出法則碎片的概率，恐怕不足千分之一。法則碎片，功用相當多，可強化裝備，可滋養靈魂，而落在武裝師手裡，則是用於觀摩的規則。
“最近，運氣很不錯……嗯？”
感覺到一股磅礴意志的注視，李儀擡頭，與鬱壘四目相交。
鬱壘一言不發，深深看了他一眼，徐徐坐下，眼神變得黯淡，不再動彈。
李儀苦笑。
英靈魔像是有靈魂的，那眼神中，分明有警告意味。
就這一會工夫，李儀已經上了兩個神靈的黑名單。
“看來，這法子，不能再用了……”
“你這小子，可是賺大了！”顧嫣然拍了怕李儀，一臉豔羨，神情飛揚。
“這種事情，只有我做過麼？”李儀想了想，問道。
“這倒也不是，這世上，瘋子也是有的……”顧嫣然想了想，說道，“黑繩尤氏有一種秘法，將惡鬼領主的投影，封印在影子中；飛熊董氏，能煉製原罪分身，材料就是罪淵領主的投影；甚至，有記載，曾有人召喚煉獄領主的投影后，將其獻祭，獲得好處……”
“獻祭投影？”李儀瞠目結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