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冥思苦思,精神瘋狂流轉,李儀也大爲疲憊,眼神稍有黯淡。
依舊,一籌莫展。
狄明月的身上,無生月季和萬御龍心,這兩具武裝,可謂互爲倚助,缺一不可。
萬御龍心,是一個錨點,一個座標,指引向落日荒原。
無生月季,潛藏一縷空間意境,能讓精神力橫渡虛空,溝通異域,大幅強化召喚術。
沒有萬御龍心,狄明月的精神溝通就失去目標,自然喪失了召喚能力;但缺少無生月季,她雖依舊能溝通落日荒原,卻要費力費神得多,只能像普通召喚術般施法,不可能維持獸潮洶涌的落日境域。
而召喚術最大的短板,就是生效遲緩,難像攻擊法術一般,一擊破敵。失去了落日境域,狄明月強大靈魂的優勢,就完全難以發揮,恐怕會泯然衆人。
李儀自然不會放任其發生。
“但虛空之道,我從未有過接觸,幾乎一竅不通……”
李儀咬了咬嘴脣。
“或許,這條路,走不通……像那般數量的召喚,恐怕,是很難做到的。必須,另闢蹊徑……”
他的心中,有種拿腦袋撞牆的衝動。
“數量上,已無機會,那可否在‘質量’上,稍動腦筋?”
李儀手掌前伸,似乎抓住了什麼。
“質量?”
李儀閉眼,腦中有無數畫面浮動,漸漸地,生出幾縷隱秘意味。
巨跡位面中,那無跡可尋,卻又仿若無處不在的磅礴生機;巨鼇秘境中,綠意噴薄,三株野蠻生長的樹芽;還有,是巨獸之門中,那將一頭普通猿猴,生生化作雙足飛龍的獸血之果。
“嘶——感覺上,好像有點靈感了……”李儀輕撫下巴,自言自語地說道,“不過,對於此道,我鑽研不深,需要一點臂助。或許,它可以幫我?”
他靈魂內視,意識海中,潮音跌宕,風語淺吟,繁茂樹影伴風聽潮而舞,萬木爭春,鬱郁蒼蒼。
“這個是……”
潮音戒指、風語指環和木舞指環,這三枚戒指,果然同屬一脈。
隨着戒指增加,玄妙漸生,潮音、風語和樹影,彷彿在意識海中,構築了一個似虛似實的光影世界,相輔相成,神機暗蘊。
李儀表情專注,精神沉澱於意識海中,觀摩那隨風曳,聽潮舞的婆娑樹影。
新芽抽出,枝葉漸盛,巨木拔高……此景,爲萬物生長!
“有點意思了……”
他靜心凝神,悉心觀摩,又是半日過去。
“呼……”
李儀幾次深深吐納,消解體內的疲憊感。
“差不多了,或許,還可以……”他視線恍惚,不斷思索,沒頭沒尾地說道。
……
狄明月坐得筆直,她不管在何時,舉止都合乎禮儀,一絲不苟。
一目十行地看着一封信帖,她神情波瀾不驚,僅是脣角,有一縷淡淡的譏諷。
看到李儀走近,狄明月趕忙將其收起。
這一動作,自然瞞不過李儀。
“又是誰?”李儀蹙眉,臉上浮起一縷慍怒,“又是神都秘殿的人麼?這些人,也太無法無天了!早晚有一點,得給他們點顏色瞧瞧……”
“此女名爲白依依,以前算是我的半個跟班。”狄明月則看得很開,恬靜一笑,“或許是心懷舊怨,心理不平衡吧……我聽說,她剛從七色罪淵歸來,應當是有所突破。”
李儀眉間浮起陰翳,瞳中則有一縷深寒。
其緣由,說到底,是因爲狄易辭官。
否則,誰敢如此大張旗鼓地對付她?
此事背後,說不準,還有張貴妃的影子。當然,這種可能性極低,更大可能,是有人爲了討好那位張貴妃,自作主張。
“放心,你可以應戰!”李儀眉鋒一橫,朗然說道,“我打包票,你能贏她!”
“沒必要……”狄明月笑一笑,搖了搖頭。
“抱歉,我不擅虛空之道,那具無生月季,我暫時做不出來。”李儀坐在她身邊,誠懇地說道。
“沒關係。”狄明月灑然一笑。
“不過,我有點別的手段……”李儀眼神閃爍,露出神秘笑容。
“別的,手段?”狄明月聞言,微微一愣。
……
補天閣山腳,仙卉園。
以黃煜爲首,一衆種植師,有年輕,也有年長的,齊聚一堂。其中,還有李儀的熟人——白芸。
“真的,真能有這般效果?”黃煜神情異樣,頓了頓,忍不住又確認了一遍。
“八成機會!”李儀胸有成竹,但也沒把話說死。
“八成?我怎麼聽着,水分很重?”黃煜的右手邊,一名圓臉少女神情冷漠,抱臂說道。
李儀也不反駁,神情淡然。
這女子名爲呂櫻,聽說,是虞潛的未婚妻。她的阻止,一點也不出乎意料。
“聖景此物,虛無縹緲,又是極難捉摸……”呂櫻早有腹稿,徐徐踱步,“誰敢確定,其聖景,就一定有他說的效果?大家想想,仙卉園中植物,不少都是價值連城,種植也極爲困難。譬如鳳翎草和孽海花,一點環境變化,都會橫死。你們就不怕,那什麼聖景,毀了種植園?”
她的話,倒也有理有據,其他人紛紛點頭。
“我的武裝,對種植園,絕對無害!”李儀淡淡道。
“空口白牙!”呂櫻冷哼一聲。
“既然這樣,放在我的種植園裡吧。”黃煜想了想,淡淡道。
“黃老師,你的種植園,在仙卉園的正中央,”呂櫻臉色一寒,咄咄逼人地說道,“聖景擴散範圍極廣,若是波及到了其他人,那又該怎麼算?”
她這一說,衆人也覺不妥,紛紛出言贊同。
黃煜面露難色。
“鼠目寸光……”李儀則臉色微沉。
呂櫻示威地橫了李儀一眼,脣角浮現一縷淡淡得意。
“我的種植園,在仙卉園的西北角,地處偏僻。在那裡,應該影響不到其他人吧!”
忽然,一道溫婉女聲響起。
是白芸。
“白芸,你可得想清楚了!”呂櫻柳眉微皺,臉色陰沉,“你的種植園中,可是有惡業之花、蛻骨葉、獄血草、擎空枝等珍稀植物,其價值,不用我說吧……”
“李儀曾幫過我,我幫他一回,算是報答。”白芸神情平靜,莞爾一笑,“而且,我覺得,如果是他的話,能夠做到。”
“哼,隨便你!”呂櫻見她神情堅決,面有悻悻,惡言惡語地說道:“有你哭的時候……”
白芸笑而不語。
……
白芸的種植地——玉璧園。
三天。
李儀和狄明月兩人,端坐於樹叢,閉目斂息,靜默無語。
他們並未冥想,而是將精神力化作無形微風,掠過一花一草,掃過一樹一木,悠閒觀賞。
此間,可聽到一朵花的徐徐綻放,能聽到一株草的茁壯成長,細微處,藏着盎然生趣。
“感覺,怎麼樣?”李儀睜眼,他又有感悟,面露自得笑容。
“大人,我好像是一頭霧水……”狄明月則苦笑一聲,“這具武裝,究竟是什麼?”
“我不會告訴你,需你自己領悟,纔能有更好的效果……”李儀搖搖頭,微笑着道,“也差不多了,那就開始吧!這具武裝,我會繪製在你的右臂上,和萬御龍心連成一片。”
“我知道了!”狄明月點點頭,扯開袖子,伸出右臂。
“不必看它,用耳朵去聽,用精神感受,自然會水到渠成……”
李儀嘴上叮囑,鶴鸞筆柔和起伏,一縷無比青翠的豔麗弧線,彷彿新生的藤蔓,在她的上臂綿延遊走。
“嗯!”狄明月依言閉眼,神態安寧,靜心感悟。
時間流逝。
在此期間,白芸也是來來回回,她不敢打擾,儘量保持安靜,來去匆匆。
一日,狄明月忽然睜眼,她品悟出了什麼。
她隱約感覺,那封魔筆的每一道弧線,似乎是遵循着花草樹木的指引,隨着開花、抽芽、生葉、長枝的生長節奏,落下一筆一劃。彷彿那花草樹木,纔是這具武裝的真正設計者。
再過幾日,她的感悟,又深了幾分。
狄明月發覺,那行筆的律動,並非是跟隨着花草樹木,而是來自某種讓其成長的生命規則。
那彷彿是——生命的脈搏!
李儀的行筆,起起伏伏,恍若跟隨着生命的脈搏,有理有節,不逾其矩。在這神秘莫測的律動中,無數綠色弧線,滋長擴散,愈發壯大。
“生命法則麼……”
這一點領悟,彷彿開了一扇窗,讓她的視角,發生了巨大變化。
“大人,他好像在學習……”
她能清楚感覺到,李儀的筆鋒,由生澀,漸漸轉向嫺熟的過程。
最初,他是在觀摩研習,亦步亦趨地跟着那生命的脈搏,但漸漸的,在模仿和領會中,他由跟隨者,轉變身份,化爲引領者。
他的筆鋒,愈發酣暢淋漓,愈發揮灑自如,開始引領生命的脈動!
伴隨着這一變化,整個玉璧園,時間加速流逝一般,綠意青翠,欣欣向榮!
“大人,我好像明白了……”狄明月若有所思,淡淡地說道。
“明白了?”李儀筆下不停,嘿嘿一笑,“其實,我也纔剛剛完全想明白……這具武裝,名爲——莽蒼歸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