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一顆黑色的炮彈射穿了阿卡姆的外牆，蝙蝠俠翻滾着落到了阿卡姆莊園外的滿地泥濘中，鋼鐵戰甲後掛着的披風上沾滿了泥土和污水。他的身體在地面上拖曳出了一條十來米長的深刻痕跡，沉重的戰甲深陷進了潮溼的泥地裡。
他幾乎都忘記克拉克的拳頭是多麼的有力了，而這剛剛幫他回憶了起來。儘管隔着這套造價昂貴的鎧甲，超人的拳力仍震得他幾乎五臟六腑都挪了位，全身的每一塊骨頭都彷彿發出了瀕臨散架的抗議，痠痛像潮水般席捲全身。
站起來，布魯斯。他咬着牙對自己說道，你還有更重要的事得去做。
超人像瞬間移動般閃至了他面前，黑色的污水被紅色戰靴向兩側撥開。他冷冷地看着頑固地半爬起身的蝙蝠俠，沉聲說道：“你最好保持躺着，布魯斯，這是爲你好。”
蝙蝠俠單膝着地，用閃耀着藍色光芒的目鏡對視了回去。
“不。”他說。
“那好吧。”
超人歪了下腦袋，腳下一動，再度飛身上前。人們說超人的速度比子彈更快，這一點也沒有誇張，他能在人類遲鈍的神經系統來得及向中樞報警之前就解決戰鬥。蝙蝠俠的眼睛根本來不及分辨出任何畫面，拳影已逼至了他面前。
“鏗！！”
金屬交擊般的綿長脆響，出乎意料，蝙蝠俠張開的右掌就像一塊鐵抹布穩穩接住了超人的拳頭，慣性使得他裹在重甲裡的沉重身軀陷在泥地裡後移了數寸，但終究招架住了超人的神力。
超人愣神了片刻，感到了些許不可思議。他下意識地張口問了句“怎麼......”，但句子還未構成半句話便被蝙蝠俠金屬的拳頭打斷了。鋼鐵之軀沿着來路的方向倒飛了出去，阿卡姆莊園內的四五面牆壁像積木一樣被推倒。
正常人幾乎沒法想象蝙蝠俠在這套鎧甲上砸了多少錢。臂甲內能夠匹敵超人的動力系統，導彈級的防禦裝甲，能勉強跟上超人一擊的速度的內置計算機，這些全部都是用錢堆積出的成果，目的就是爲了在面對超人時能夠擁有一戰之力。
是的，這套裝甲正是爲對抗超人——他一生中最好的朋友——設計的，而且他開發這套裝甲的時候他們仍然是最要好的朋友。
可儘管有着如此多的準備，考慮到他對手的強大，這都還不足夠。失去了猝不及防的優勢，面對認真起來的超人他沒有了半點機會。幾秒鐘後蝙蝠俠又一次被擊飛了出去，這下子只比剛剛更加生猛。他在疾風夾帶的雨水灌在臉上時隱約聽到了聲清脆的響聲，可能是他盔甲的外殼被擊碎的聲音，也可能是他骨頭碎裂的聲音，亦或是兩者都有。
雨水混雜着鮮血從嘴角流淌而下，蝙蝠俠吃力地爬起身，頭盔上一隻原本亮着淡藍熒光的目鏡已經熄滅了。他的視線模糊了起來，看着飄落到面前的超人就好像隔着層水霧。
“放棄吧，布魯斯，我能看到你斷了兩根肋骨。”超人冷漠地說，“讓我去做你早就應該做的事。”
布魯斯已經看不大清超人的面容了，只依稀看到個輪廓，能聽到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那聲音彷彿穿越時空、引領着他陷入了記憶的漩渦。
他彷彿回到了十二歲那年暑假，正和阿爾弗雷德一起在堪薩斯的肯特農場度假。
那時他和克拉克認識已經有一陣了，兩人但凡有空時常互相來往。暑假的某天夜裡，克拉克的養父喬納森半夜突然發現他的兒子臥房裡失蹤了。肯特夫婦和阿爾弗雷德都被驚動了起來，他們農場裡四處尋找，大聲呼喊克拉克的名字，可迴應他們的只有玉米地裡冷風拂過的窸窣聲響。
克拉克本來就是個特別的孩子，他的身上有太多他養父母都沒法解釋的謎團，以致他哪一天突然從家裡消失都不算奇怪。大人們慌張了起來，他們點着了燈圍在屋子裡商討對策。在客房裡睡覺的小布魯斯並沒有被叫起來，但大人們的動靜吵醒了他。他不聲不響地在客廳虛掩的門後面聽見了大人們的議論，大致弄明白了現下是什麼情況。他回房默默地披上了自己的外套，一聲不吭地從窗子裡溜了出去。
那天夜裡並不冷，但風聲着實不小。陰風持續不斷地在麥田裡穿梭來去，農作物在皎潔的月光下張牙舞爪，模樣頗爲猙獰。小少爺裹緊大衣，盡力不去想哥譚那些怕人的鬼怪傳說，憑着自己對這片農田白日的印象摸索到了一棟圓柱形的巨大建築邊。
這是一個叫寇達的老頭兒所有的穀倉。克拉克曾經指着這兒告訴布魯斯說他喜歡這座穀倉，他有時喜歡從這離地七八米高的穀倉上蹦下來享受重力加速帶來疾風的刺激感，有時心情不好則喜歡獨自一人躲在穀倉裡沉思。過去這是隻屬於他一個人的小秘密，連肯特夫婦都不知道，直到他把這個秘密分享給了布魯斯。
布魯斯果然在這裡找到了克拉克。布魯斯進去時他正穿着自己的睡衣抱膝坐在窗戶裡投下的一方月光中，呆呆地望着外面漆黑的夜空。
布魯斯在他身邊找了塊空地坐下了，裹緊了他昂貴的黑色外衣。克拉克像着了魔一樣地一言不發，他就也一言不發，只是在這兒陪他乾坐着。
這場微妙的耐心持久戰最後還是以克拉克的認輸告終，他終於忍不住側過頭問布魯斯道：“你來這兒幹什麼？”
“那是我的問題。”布魯斯說。
克拉克盯着身下的月光，發了好一會兒的呆又不吭聲了。布魯斯向後挪了挪，背靠在了身後穀倉的牆壁上，說：“如果你是在爲你的與衆不同煩惱的話，你可以跟我說說，我早就知道了。”
“怎麼會？”克拉克驚訝地扭過了頭。布魯斯不禁暗笑自己這個小夥伴實在太單純了，他的下意識反應直接就暴露了布魯斯所言屬實。
布魯斯得意地一笑，聳了聳肩：“隱瞞秘密這塊你可着實不是什麼好手，你太容易被看穿了。說說吧，爲什麼大半夜跑來這裡看月亮？”
克拉克耷拉着腦袋，看上去就像只受傷的兔子：“我做噩夢了。”
“我幾乎每天都做噩夢。”布魯斯說。
“我醒來的時候發現，屋頂上被我的眼睛射穿了兩個洞。”
“......好吧，那倒不常發生。”
“我很擔心。”克拉克低着頭說，“媽媽說如果別人知道了我的能力，他們會怕我，我也覺得他們應該怕。我是說......我甚至都不知道我自己到底是什麼東西，也許有一天我一覺醒來，整個農場都會被我燒掉。”
“但你沒有。”布魯斯說。
“只是目前爲止。”
克拉克看上去下定決心要鑽牛角尖了，而根據布魯斯對他的這位新朋友短暫的瞭解，他知道這種時候說什麼都沒法讓對方改變思路。布魯斯想了想，說：“好吧，如果你一定要這麼覺得的話，那我保證如果有一天你那麼做了，我會狠狠踹你的屁股。”
克拉克斜睨他一眼，輕笑着搖了搖頭：“不，你纔不能。”
“怎麼？要不要打個賭？”
克拉克看着他自信的模樣，將信將疑地問：“如果那發生了，你真的可以阻止我？”
“當然。”布魯斯自信滿滿。他拍了拍克拉克的肩膀，“走吧，我們回去吧，再久了他們會擔心的。”
此時此刻，暴雨滂沱的阿卡姆莊園。
蝙蝠俠仰躺在地面上，胸口厚重的裝甲已經嚴重扭曲變形。超人一腳踏在他胸前，冰冷仿若冰川般的目光直視着他，其中卻閃耀着熱視力的紅芒。
布魯斯粗重地喘了兩口氣，深吸進了混着暴雨的潮溼空氣，攥緊拳頭下定了決心。
耀眼的綠光從蝙蝠重甲腰際部位亮起的瞬間，超人眼睛裡的紅芒就像風中火星般熄滅了。他“啊”了一聲，狼狽地退後，沾滿水珠的面色慘白如紙。
蝙蝠俠吃力地重新站起身，而超人以不可置信的目光瞪視着他腰間刺眼的綠色光源，驚道：“你......”
“氪能發生器，克拉克，用氪石作動力源。”蝙蝠俠以嘶啞深沉的嗓音說着，目光如炬地瞪着超人，“我向你做過保證，而現在，是時候兌現那個承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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