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僅是猜測,真假不可知。
但方知樂卻將索命無常這號人物記下,或許未來再次重逢,可以得知索命無常的真實身份。
“唔?”
方知樂驚咦,看到客棧一樓,洪七正一人獨自站着,仰首望了上來。
“終於找到了嗎?”方知樂會意一笑,邁步走下,直接來到洪七的身旁。
“大哥。”洪七臉上露出一抹燦爛的笑容,“找到他了。”
“我們走。”方知樂點頭,直接出了明月客棧。
洪七尾隨而上。
……
當今大羅王朝,最爲傳奇屬北莽風家,三代文武狀元,震驚朝野。
最離奇詭異屬東海八大世家之一的李家,出了一個探花,卻不知犯下何等罪過,被王朝通緝,逃命天涯,至今爲江湖中人所不知。
最神秘莫測當屬西涼雲龍山莊的雲家,少主主乃是當今榜眼,卻沒有多少人知道他的真面目。
雲畢凡!
雲龍山莊少莊主,同時也是大羅王朝的榜眼,家傳劍術《雲龍九相》修煉得爐火純青,只是江湖上沒有人知道這位少莊主還會武技。
在江湖武者眼中,文武不沾邊,除非像北莽風家這等妖孽的世家,能夠文武獨佔鰲頭。
因此王朝人士和江湖衆客,僅是知道雲龍山莊的少莊主乃是當今榜眼,卻不知道這位少莊主同時也是江湖中人。
江湖人,做的自然是江湖事。說的也是江湖話,喝的自然也是江湖酒。
一人一壺酒,喝的是悶酒。
可雲畢凡絲毫不覺得沉悶,反倒覺得,一個人的時候纔是真正的自在。
人生在世,不就是求個逍遙自在嗎?
只是現在的自己得到了這般逍遙自在,心裡爲何會感到一陣惘然?就好像殘缺了什麼,總是得不到真正的完整。
“裳兒……”
雲畢凡舉起酒壺,把嘴湊過去,仰首喝下一口烈酒。口中喃喃念道。
他臉上露出的神色出奇地溫柔。完全沒有之前的冷森,雙眸內閃爍的光芒,像是萬年不化的柔情,讓人只看上一眼便深深沉醉了。
若有外人在這裡看到這一幕。一定會震驚無比。
素來以冷酷著稱的榜眼竟然也會露出這麼溫柔的一面。這實在不可思議。
更不可思議是。在他的左手邊竟放着一柄劍!
一柄白布包裹的長劍!
江湖中人,仗劍踏歌行,這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
可稀奇的是。向來不佩戴任何兵器的榜眼,竟然會帶着一柄劍?
這說明什麼?
難道是他預感到接下來會有一場惡戰發生?還是自己的命劫到了,即便逃到天涯海角也無法擺脫?
沒有人清楚。
“五年了……你離開五年,我想你五年……”雲畢凡像是喝醉了酒,喃喃囈語,“裳兒,你可知道我的想念……”
想念如那三千青絲,斬不斷理還亂,當真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榜眼自然知道這些話,只是他來不及說出,一道輕微的腳步聲便已經響起在他的身後。
那道腳步聲很輕很輕,就像是夜貓行路,只有極其敏銳的聽覺才能聽出來。
可榜眼並不是靠耳朵聽出來,他是用直覺,用他在多次生死危機磨礪下練就的直覺,知道自己的身後已經有人來了。
而且那人,一定是他一直坐在這裡所要等待的人。
“你來了。”
雲畢凡舉起酒壺的手微微一頓,停在半空,臉上的柔情消失,露出一抹會心的笑容,像主人招呼客人一般,輕聲說道,“別客氣,儘管坐。”
說着,他仰首喝酒,咕嚕咕嚕便把酒壺內還剩下一半的酒水悉數喝盡。
啪。
酒壺摔地,盡數碎裂。
在榜眼的面前也同時多出一道人影。
昏黃燈光下,將這道人影的影子照在明月客棧的牆壁上,忽然窗外一陣風吹了進來,把這道影子吹得東搖西擺,像是隨時都會融入黑暗中。
來的這道人影,沒有拿任何兵器,空手而來,只是坐下的一刻,一股無形的氣勢立刻散發出來,竟是將他周身的風都吹了開去。
雲畢凡瞳孔微微一縮,有些驚訝,但也僅是有些。然後他不再用酒壺,直接開封一罈酒,酒香四溢,遞給對面的人影,然後又開了一罈,舉起朝對面的人微笑示意,先行喝了一大口。
“好酒!”
雲畢凡目光一亮,任憑酒水從嘴角邊流出,啪的一聲放下酒罈,爽朗笑道,“好久沒這麼痛快喝過了,一直想找個機會一醉,可惜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
道完這四字,雲畢凡目中明顯閃過一抹失望之色,嘴角涌起無盡苦澀,搖頭長嘆一聲,“且罷,不去談這些晦氣的事,來,既然來了,便陪我一醉吧!”
他也不管對面人影是否聽到了他的話,又是否會陪他喝酒,一人自顧舉起酒罈,仰首咕嚕咕嚕喝了起來。
也許一人感到寂寞的時候,並不是想要有人理解自己的苦悶,而是想身邊有個願意傾聽自己所有心裡話的人。
哪怕這個人是自己的敵人,亦無所謂。
因爲在這個世上,真正瞭解自己的也許不是朋友,而是敵人!
儘管心裡有些期待對面的人影會陪自己喝酒,可一想到對面的人是來殺自己,怎麼可能會浪費時間在喝酒上,雲畢凡仰首喝酒時偷偷瞧對方的目光不由閃過一絲失望,心裡也失望起來。
然而,正在他準備收回目光,專心把酒罈裡的酒都喝完再也不管對方會不會陪自己喝酒時,一幕讓他難以置信的畫面發生。
只見對面的人影伸出一手,舉起酒罈,沒有任何的廢話,直接仰首喝了起來。
豪飲!
這隻有在真正朋友面前纔會作出的舉動,竟由自己的敵人做出?
這該歡喜還是悲哀?
雲畢凡臉上笑容越加燦爛,最後哈哈大笑,沒有說什麼,和對面的人對飲起來。
只是,在他眼裡爲何流露出一抹悲哀?
原來這個世上,真正懂自己的人的確是敵人,而且不需一言一語,便能讀懂自己的心思。
不能和這麼懂自己的人作朋友,當真是人生的一大悲哀。
而讓如此懂自己的人作敵人,更是自己一生中最大的悲哀。
悲哀加悲哀,等於……心死!
若非這些年還有一個牽掛,榜眼的心的確早已死了。
除了她,這個世上也沒有什麼值得他留念,能夠在死之前遇見這麼一位懂自己的敵人,其實也是一件頗讓人欣慰的事情。
至少自己死去不會把所有的心事都帶走,能夠留下一個知道自己所有心事的敵人在人間,確實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其實不僅這事情有趣,連敵人也很有趣。
頃刻間,兩壇酒便被兩人喝盡。
“痛快!”
雲畢凡大笑,聲音迴盪在僅有兩人的客棧中,格外響亮震耳。
呼呼~~~
窗外吹進的風,彷彿因這聲大笑也呼嘯起來,不斷灌入冷氣,讓整座客棧顯得愈發陰冷。
雲畢凡絲毫不覺得冷,正如他剛纔一人喝酒時絲毫不覺得沉悶那般,更何況現在多了一個人陪他喝酒,連欣喜都來不及,又怎麼會去在乎區區的一點冷風?
“謝了。”
雲畢凡看了一眼對面依然沉默的人影,笑道,“沒想到你會陪我喝酒。”
安靜。
對面的人仍是沒有任何聲音傳出。
似乎早有預料到這種情況的發生,雲畢凡微微一笑,毫不在意,繼續道,“可惜了,始終不能一醉。若真的醉了,只怕你殺我不費吹灰之力,那樣死得也太無趣了。”
雲畢凡自顧笑了起來,臉上的笑容很是燦爛。
只不過那笑容很快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聲深深的嘆息,沉默下來。
窗外冷風依舊呼嘯,不斷吹進,將兩人的黑髮各自吹散了些。
桌上一盞燭火隨着冷風不斷搖擺起來,明滅不定,像是隨時都會熄滅。
不知沉默多久,雲畢凡長嘆一聲,忽然出聲道,“你急着殺我嗎?”
對面的人身子微微一動,似是對這話感到些許的驚訝,而後繼續安靜下來。
察覺出對方的細小動作,雲畢凡知道了答案,輕聲道,“謝謝。”
然後他又笑了起來,“說起來,我和你談話,笑的次數只怕超過了以前的全部,真不知是什麼原因。”
這個原因其實對此刻的榜眼來說,無關重要,他現在只想把心裡所有的話都說給對方聽,他也不希望對方會聽進去,但是他必須說。
因爲現在不說,過了今夜,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說。
畢竟三重天的強者要殺他,可真是讓人感到很無奈啊。
當然,無奈並不代表無力,儘管面對的是三重天強者,他身爲雲龍山莊的少莊主,身爲當今大羅王朝的榜眼,還是有一些自信和資本,能夠和對方打上一場。
這也是他敢一人坐在這裡,安靜等待對方來的最大底牌!也是他敢問出那句話的底氣所在!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猜出我的身份,但我想還是要讓你重新認識一下我。”雲畢凡笑了笑,說道,“西涼雲龍山莊少莊主,大羅王朝的榜眼,都是我,雲畢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