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基督教和回教徒兩大陣營始終是敵對關係,但這並不妨礙東方的絲綢和香料流入歐洲市場,也無法避免聖索菲亞大教堂的“聖水”、“聖油”和“聖餅”落入土耳其人手中。
畢竟,從君士坦丁堡到布爾薩的直線距離只有113公里,還都是海路,根本沒法封鎖。
更別提,在這其中還有一切向錢看的威尼斯商人在穿針引線,試圖通過災難謀取暴利。
即使是恐怖的死亡和偉大的神蹟,也無法阻止威尼斯人追求利潤的決心。
當然,對土耳其人來說,通過黑市商人購買基督徒的治病“聖物”,嗯嗯,這種事情是可以做但不能說的,尤其是當東羅馬帝國軍隊就在城外蓄勢待發的時候。
“……咳咳,城內的局面原本就夠亂了,眼下總督一死,就更加沒人管了……新招募的軍隊完全垮了,軍官逃得一個不剩,士兵成了匪徒,到處劫掠店鋪、欺辱婦女……所有的道德和法律,統統都失效了!
就連監獄裡的罪人,這會兒也都跑了出來,並且整天在城裡的大街小巷上大搖大擺,肆意胡作非爲,因爲他們知道那班奉命執法的人,眼下不是死了、逃了就是病倒了。”
一位老者趕緊岔開話題,只見他裹着包頭巾,手持一本經書,貌似是這座清真寺的伊瑪目,“……希臘人的艦隊沒有封鎖海路,港口裡還有意大利人的商船,所以城裡每天都有人從海路逃走,我們根本無法阻攔——有誰願意待在一座瘟疫肆虐的城市裡呢?就算繼續留在這兒,照我看來,最多也不過看看又運來了多少要落葬的屍體,根本沒有解決災難的辦法。更別提在城外還有敵人要攻來……現在到底該怎麼辦?”
話說到這裡,在場的衆人全都沉默了。
當初穆罕默德二世蘇丹集結大軍圍攻君士坦丁堡的時候,把布爾薩城的駐防兵力幾乎抽調一空,除了稅吏和行宮的衛士,什麼像樣的正規軍也沒留下,還帶走了居住在此地的大多數土耳其軍事貴族。
結果,穆罕默德二世蘇丹離奇暴死、十四萬大軍驟然覆滅的噩耗一傳來,布爾薩城這邊就宛如天塌地陷一般:一口氣死了這麼多最勇猛的土耳其武士之後,在城內已經找不出多少青壯年的土耳其男人了。
可就算布爾薩已經成了一座空城,就算局勢再怎麼危急,也不能把居心叵測的希臘東正教基督徒武裝起來,或者讓一羣蒙着面紗的寡婦穿上盔甲充作士兵吧?
若不是布爾薩總督當機立斷,趁着這些潛在敵對分子尚未反應過來,就先下手爲強,及時驅逐了城內的基督徒,排除了身邊的不安定因素,否則城裡鐵定要鬧起一場大亂來不可!
接下來的幾個月裡,布爾薩城四處招募散落各地的土耳其遊牧民,好不容易又拉起一支新的本族部隊,貌似有了些武力保障,可一場大瘟疫又把這一切打回原形,而希臘人又趁虛而入……外敵壓境、軍隊失控、人心惶惶,而且唯一能夠懾服衆人的總督卻不幸猝死,讓全城沒了主心骨,這局面怎麼看都是無解了。
事實上,此時的布爾薩城內並不缺少士兵,也不缺少糧食、金錢和軍械,而且通往外界的海路也沒有被封鎖——東羅馬帝國的那支袖珍艦隊,只夠勉強維護住他們自己跨越博斯普魯斯海峽的補給線,沒有餘力跑到一百多公里之外來封鎖布爾薩城的港口——但問題是,可怕的瘟疫不僅殺傷了大量人口和牲口,也摧毀了一切社會秩序,還嚴重動搖了土耳其軍民的士氣:沒有人願意繼續待在這個鬼地方等死。
眼下,布爾薩城面臨的問題並不是打不過、守不住,而是土耳其人根本不願意繼續在這裡駐守下去。
而在城內的諸多權貴之中,也沒有一個具備足夠威望、能夠服衆的人,可以領導大家組織防禦戰。
最後,還是那位看起來最有威望的伊瑪目又一次開了口,給布爾薩城目前的局勢作出了一個結論。
“……從現在的情況看來,我們已經無力自救了,除了向真主安拉祈禱之外,就只好寄希望於東方的圖拉罕帕夏,盼着他能夠從安卡拉前線率軍歸來,擊退希臘人的進犯,並且讓城市恢復秩序。如果他能夠做到這些事情,就是擁戴他當蘇丹也是合情合理的。否則的話,我們也只能拋棄這座被詛咒的港口城市,回到安納托利亞內陸的草原故鄉去……願真主保佑!不要讓我們被埋葬這個活生生的地獄裡!”
然而,當布爾薩城內的回教徒惶惶不可終日之時,城外的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同樣也有着自己的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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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燦燦的陽光穿透了雲層,無數道散落的光束,照亮着這片在血與火之中掙扎的大地。
布爾薩郊外的村鎮內,殘酷的屠殺正在不斷上演,沒有仁慈,沒有憐憫,只有殘酷、血腥和暴虐。
青壯年被砍死在道路邊,婦女被吊死在樹林裡,嬰兒被摔死在石階上,土耳其人聚集的村鎮陷入了濃煙和火海,而猶太人和吉普賽人也遭了池魚之殃。
在狂熱基督徒的逼迫下,每一個人都要向《古蘭經》吐唾沫,否則就會被視爲異教徒而斬殺。
就跟之前在阿德里安堡的情況一樣,布爾薩城下的攻防戰尚未爆發,基督徒和回教徒就已經在郊野外展開了殘酷的廝殺——在中世紀的西歐,或許會出現騎士們彼此揮灑鮮血和汗水,平民和農奴坐在一邊看熱鬧的事情,反正不管土地歸了哪個領主老爺,都是同樣的服勞役、交租子,還有天主教會的十一稅。
但是,在基督徒和回教徒兩大陣營犬牙交錯的小亞細亞,戰爭的方式卻沒有如此“文明”——這個時代的土耳其人,從本質上講還是一羣嗜血的武夫,樂衷於廝殺和劫掠,對文明的破壞遠大於建設。在戰場上總是喜歡學習蒙古人的先進經驗,通過三光政策製造出大片的無人區,上到老人下到嬰兒統統砍死。
在四百多年堅持不懈的大屠殺之後,整個小亞細亞的民族成分等於是被清洗了一遍。希臘人渡海殖民了二十個世紀的愛琴海沿岸土地上,交通道路網絡陷入了癱瘓,希臘人和羅馬人苦心建設的水利系統變得殘破不堪,富饒的莊園變成了空曠的牧場,滿目盡是說着異族語言的人羣……上述種種在希臘人心中積攢了整整四百年的刻骨仇恨,一旦被煽動引爆,立刻就讓這片土地陷入了宗教戰爭的血海之中。
土耳其人要保住性命,希臘人要奪回家園,雙方都沒有半點妥協的餘地,只有廝殺到一方完蛋爲止。
“……以上帝與羅馬的名義,從現在開始,立即搗毀所有的清真寺,殺死所有的回教徒!”
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在詔書中如此殺氣騰騰地命令道,“……帝國的疆域內不需要異教徒!”
如果說,早期統治半個地中海世界的東羅馬帝國,由於還有着泱泱大國的體面,在信仰方面尚有一定的寬容,那麼此時被壓迫到瀕臨絕境的東羅馬帝國,可就再也沒有搞什麼“多元文化”的資本了。
——昔日的大帝國已經萎縮成了小城邦,又身處於四戰之地、衆矢之的,除了極力提高內部凝聚力之外,根本沒有其它能夠存續國運的辦法。任何一點內部的“不穩定因素”,都有可能造成災難性的後果。
而移居到帝國疆土上的回教徒,顯然就是最大的不穩定因素。他們所信仰的宗教的歷史,其實就是一部血腥的征伐史,從誕生之日起,就靠洗劫,殺戮,強迫別人信教來進行擴張。
在穆罕默德於七世紀向麥加發動戰爭以前,基督教作爲整個羅馬帝國的信仰,在勢力和財富上都占主導地位。它的影響範圍囊括了整個地中海世界,包括它最初誕生的中東地區。
中東並不是天然就屬於回教徒,相反,回教徒們是通過刀與劍,血和火,才搶到這片土地的。
他們的教義起源於古老的部落思維,又極度排外,對於新事物、新思想都存在着很深的敵意,是一種較爲封閉的宗教。就是其內部,也有很深的教義、宗主衝突,歷時千百年依舊無法化解。
更可怕的是,暴力在回教徒的文化中佔據很重要的地位,無論在哪一個國度,哪一個時代,回教徒始終將他們的信仰凌駕於法律之上,極端不尊重別人的利益和生命,只重視自己的信仰——你膽敢侮辱我的真主,或者只是我認爲你侮辱了真主,我就要殺你,而且殺得名正言順,毫無羞愧之意。
最可怕的是,這些暴力行爲其實大部分並非回教徒“自願”的,而是“下意識”的本能行爲。若干個世紀以來形成的這一套洗腦模式,就像是一隻看不見的手,推動着回教徒們進行了一輪又一輪的宗教戰爭,使得回教世界始終處於嚴重的動盪之中,很難維持長期的和平與穩定,更不要說發展和進步了。
試想一下,一個核心信仰就是殺光“卡菲勒”(異教徒)的民族,如何能接受一個東正教皇帝的統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