擠擠挨挨的帳篷中,王耀武少將瞪大了眼睛,貪婪地注視着投影屏幕上那一幕幕不可思議的畫面。
——自從他有記憶以來,這片土地彷彿就在極度的貧困和慘烈的戰禍之中掙扎。從大清到民國,從帝制到共和,無論國號如何變化,整個社會都依然是那麼的愚昧、破敗和凋敝。
蠻橫的洋人、腐敗的官府、暴虐的軍隊,交不完的苛捐雜稅,永無休止的瘟疫、戰禍和饑荒。
矇昧落後的中-國,似乎永遠地落進了泥潭裡,只能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與窒息之中奄奄待斃。
如果說,在辛亥革命爆發的時候,大多數中-國人還覺得只要推翻了滿清皇帝,這個國家就會很快變得好起來。那麼等到袁世凱病死之後,眼看着天下徹底陷入軍閥混戰,很多中-國人心中的最後一點盼頭也沒了,認爲祖國已經永遠失去了希望。正如方誌敏在《可愛的中-國》裡描述的那樣:“……因爲中-國對外戰爭的幾次失利,真象倒黴的人一樣,弄得自己不相信自己起來了。有些人簡直沒有一點民族自信心,認爲中-國是沉-淪於萬丈之深淵,永不能自拔,在帝國主義面前,中-國渺小到象一個初出世的嬰孩!”
面對這樣絕望的情況,山東農民出身的熱血青年王耀武,毅然南下投考黃埔軍校,參加了轟轟烈烈的北伐和大革命,一度以爲打倒軍閥、驅逐列強的勝利曙光已經遙遙在望。但結局卻是國共分裂,大革命中途夭折,國民黨新軍閥混戰,帝國主義勢力捲土重來……王耀武十分憂鬱地發現,自己在這些年裡冒着生命危險在槍林彈雨中衝鋒陷陣,雖然讓自己的官職得到了晉升,給國家帶來的後果卻是更多的黑暗和苦難!
但王耀武又能怎麼辦呢?各地軍閥的統治已經被證明了失敗,走不出一條脫胎換骨的新路;而那些赤色分子的激進思想,他又完全不能認同……事已至此,他除了把希望放在蔣委員長身上,又還能如何?
然而,在太湖之畔的這座帳篷裡,在這架“高科技”彩色放映機的幕布上,破天荒第一次,王耀武少將看到了一個截然不同的中-國——這個中-國是健康興旺、朝氣蓬勃的;這個中-國是意氣風發、傲視全球的;這個中-國是繁榮富庶、百業興榮的……這個中-國有着世界最強大的工業實力,這個中-國有着繁榮興旺的城市和鄉村;這個中-國的人民臉上總是帶着自信的笑容,這個中-國的軍隊讓大半個世界爲之顫抖……
——這個紅旗下的新中-國,就是如此的令人沉醉,光彩奪目……但想要把它從夢幻變成現實,必須首先徹底摧毀掉如今這個飄揚着青天白日旗的中-國,才能讓新中-國從舊中-國的屍體上浴火重生!
上述的認知讓王耀武感到愈發迷茫,他還是無法認同赤黨的激進理念,但又無法否認對方的正義性。
接下來,當宣傳片進入尾聲之後,方誌敏首先站了起來,舉着喇叭開始發表講話。
——跟魯迅一樣,方誌敏也患有嚴重的肺結核。雖然在昌化會師之後的第一時間,就被注射了鏈黴素進行治療,而變身狼人之後,也讓他的體質更加強健,但眼下還是沒有完全痊癒,故而很難高聲說話。
於是,穿越者們就給了方誌敏一隻迷你型擴音喇叭——就是小販常用的那種——以便於在大會上發言。
“……嘟——同-志們,你們都看清楚了吧!這就是革命勝利之後的新中-國,一個多麼美好的地方!
我們這個時代的中-國,固然是江山破碎,國弊民窮,但光明的前途也已經出現,就在我們的紅旗之下!
看吧,來自未來的同-志已經向我們證實,中華民族必能從戰鬥中獲救!只要我們斬去了帝國主義的鎖鏈,肅清了自己陣線內的漢奸賣國賊,得到了自由與解放,整個社會的面貌就將會被我們改造一新。所有貧窮和災荒,混亂和仇殺,飢餓和寒冷,疾病和瘟疫,迷信和愚昧,也都會消失得乾乾淨淨!
看吧,等到革命勝利之後,在中華大地上,到處都是活躍的創造,到處都是日新月異的進步,歡歌將代替了悲嘆,笑臉將代替了哭臉,富裕將代替了貧窮,健康將代替了疾苦,智慧將代替了愚昧,友愛將代替了仇殺,生之快樂將代替了死之悲哀,明媚的花園,將代替了淒涼的荒地!
同-志們,爲了革命的勝利,爲了中-國的重生,爲了讓我們的子孫後代不再忍受苦難和屈辱,而是能夠生活在這樣一個充滿希望的強盛國度裡,請你們務必要拿出拼命的精神,舉起紅旗勇敢地戰鬥吧!”
——片刻的沉寂之後,臨時放映棚裡猛然爆發出了一陣震耳欲聾的吶喊。
“……只要能夠打出這樣一個新世界,咱們就是死也值了!”
“……爲了將來的新中-國,咱們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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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秋先生,我想問你們一件事,你們難道打算就這樣一路打到南京去嗎?”
電影散場之後,王耀武在臨時放映棚外面攔住了王秋,有些急切地問道,“……且不說你們在殲滅了四十九師和二十一旅之後,南京城此時肯定已經是集結了大量兵力,戒備森嚴。而且中-國的情況不同於俄國,你們也不是俄國的布爾什維克,即使你們成功地打下了南京,也並不意味着就這樣掌握了全國政權……”
“……這些基本的常識我們當然明白,所以我們根本就沒準備去打南京。”王秋不以爲然地答道。
“……沒準備去打南京?”王耀武傻眼了,“可你們就在通往南京的路上,難道要走回頭路不成?”
“……當然也不是走回頭路,這只不過是爲了製造一種假象,調動敵人的兵力,減少真實攻擊路線上的阻礙罷了。”王秋撇了撇嘴,“……少將閣下,難道你竟然覺得,我們的紅軍就只會用兩條腿走路?”
——次日上午,一支飄揚着紅旗的龐大船隊突然出現在了太湖之上,劈波斬浪地駛向東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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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暖陽照耀在浩瀚的湖水上,折射出一片熠熠生輝的粼粼金光。
銀白色的快速輪渡船犁開平靜的湖面,掀起一串翻滾的浪花和白沫。
依靠王秋從現代世界傳送過來的一百多艘內河輪渡船和砂石船,正當國民黨竭力蒐羅兵馬,在首都南京佈防之際,紅十軍團卻已經從夾浦鎮登船出港,從西往東橫渡太湖,朝着敵人防禦空虛的蘇州直撲而去!
——太湖,中-國五大淡水湖之一,位於長江三角洲的南部,蘇浙兩省交界處,是華東最大的湖泊,也是中-國第三大淡水湖,水域面積2,250平方公里,平均水深2到3米,古稱震澤、具區、笠澤、五湖。
由於太湖的水深實在太淺,灘塗又甚多,因此雖然有足足七十多條河道連接太湖和長江,但此時卻罕有國民黨海軍和列強艦隊在湖面巡邏——如果硬是把巡洋艦和炮艦開進去,只怕很快就開不出來了!
在後世,就連區區五百噸的大型砂石船,跑到太湖這個“淺碟子”裡面,也時常在厚厚的淤泥裡擱淺。
於是,利用敵人的這個視覺盲區,紅十軍團巧妙地完成了一次戰術佯動,在表面上讓所有人都誤以爲紅軍即將直撲南京,但其實卻是金蟬脫殼,走水路殺了一個回馬槍,矛頭直指東邊的蘇州和上海!
“……吃水這麼淺,續航能力還要超過一百五十公里的大船,在咱們那個時代可實在不太好搞啊!很多畫舫和觀光船的航程都不夠!虧得咱們那邊的蘇州水上交通部門剛好要搞更新換代,在上海訂購了二十多條中型輪渡,然後還沒交貨就被咱們出手給截了下來……否則大家就只好慘兮兮地去擠砂石船了!”
在一艘明顯有些超載的輪渡上,王秋同學一邊皺着眉頭看地圖,一邊對身旁的粟裕將軍說道。
——經過幾輪擴充之後,紅十軍團的總兵力已經達到了一萬八千人之多。雖然爲了給敵人制造假象,以及發動羣衆擴大游擊區,大約兩千名紅軍戰士被留在了太湖西岸,負責迷惑敵人。
但問題在於,光是如何把剩下的一萬六千人運到太湖的對岸去,就讓可憐的王秋同學差點沒愁白了頭髮——紅軍的重裝備、彈藥和糧秣物資,固然可以暫時先送回到蟲洞的對面,等到登陸之後再拿出來。但僅僅是這一萬六千條無法穿越蟲洞的棒小夥子,算上他們的隨身行囊,就是超過一千噸的重量!
當然,如果在現代世界,這些人員只要一條海軍登陸艦就能塞得下——反正跟現代的兩棲登陸戰相比,跨越太湖的航渡距離很短,不用給他們安排鋪位和飲食,只要找個地方蹲一蹲就成了——可問題是,首先是太湖的水很淺,大型海船根本沒法開;其次是王秋的跨位面傳送能力有限,雖然已經增強到了單次一百多噸的運量,但對於海船來說還是太小了,只能傳送內河輪渡和砂石船……而這些船的噸位和載重都挺小。
於是,儘管王秋同學想盡辦法七拼八湊地弄到了一百多條船,對於一個軍團來說還是顯得塞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