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依恩世界存儲着可以使用百萬億年的晶石。
陳霽再仔細想了想，實際上並不算多。
瑪依恩世界只有晶石，他們沒有太陽，似乎也沒有其他能源。
而在地球宇宙，太陽能爲人類提供幾十億年的能源所需，其他星系同樣會存在百億年，且還有有恆星不斷誕生，直到所有恆星熄滅，變爲白矮星，也依舊能爲生命提供一定能量。
或許幾千億年後，人類才無法從恆星中獲取到任何能量。
而在地球宇宙中，恆星數量數不勝數，能爲人類提供的能量總數，遠遠比瑪依恩世界消耗百萬億年的晶石多得多的多！
“我們開始了一段很長時間的狂歡。”
意識體嘆息一般說道：“社會的物資前所未有的豐盛，我們把大量的精力浪費到娛樂上，在長達數百萬年裡，科技的發展十分緩慢。”
聽到這，陳霽看了一眼那些村民們。
以前的瑪依恩人有多幸福，他們的後代就有多悲慘，村民們之前連一盞燈都點不起，死去的屍體也回收金聖壇，化作能量再供應給活着的人。
“唯一得到巨大提升的，是我們的人口總量。”
“瑪依恩人的足跡遍佈整個世界，有着數以萬計的國家、地區，不同的民俗風情，在那時候，旅行家是最被人羨慕的職業。”
“人口增多，國家對於領土與晶石的爭奪慢慢變得尖銳，但那時候我們察覺不到，分崩離析的瑪依恩社會也意識不到戰爭的來臨。”
“直到亞羅姆的男人出現，他出生在世界底層邊緣的一個國家內，瑪依恩人的故鄉是世界底層，所以他所在的地方對晶石的爭奪更爲激烈，數十個國家經常混戰在一起。
亞羅姆野心勃勃，他重用科學家，改造士兵們的身體，製造了全新的戰爭兵器，讓士兵穿上晶石裝甲，承諾戰功可以兌換爲爵位……一系列改革後，他的軍隊變得無比強大。
一百年後，他統一了地底，讓整個瑪依恩世界再次對地底投以關注的目光。
十年後，亞羅姆對地上發動攻擊，一點一點的蠶食其他國家。
人們指責他違反社會道德，對士兵進行人體改造，罵他是獨裁的暴君，但仍然無法阻止亞羅姆擴張的步伐。”
“亞羅姆率領的軍隊越來越強，許多國家被迫聯合起來……戰爭從地底一路蔓延到中部，最後整個瑪依恩人世界都參與進來。
亞羅姆被殺，但他的繼承者……
戰火燒到了每一個地方，在嚴酷的戰爭中，亞羅姆的孫子恢復帝制，統攬一切權利……
戰亂持續了很多年，諷刺的是，我們的科技在戰爭中卻得到了飛速發展。
晶石武器被不斷研發出來，智能化的機器人，戰爭鎧甲，亞空間武器，甚至我們的身體，也被改造爲能直接利用晶石，女性也被拉上戰場，生育由機械完成。
戰爭停止又再次開啓，反反覆覆，在一千多年後，亞羅姆七世勉強統一了全世界。
但他知道反抗仍然在繼續，於是他強迫大量科學家爲他工作，製造了一臺名爲‘帝國威光’的超級機械，它擁有無與倫比的計算力，能操控整個帝國的機械化部隊，在戰場上配合默契，並且能監控網絡中一切反對他的人……他甚至企圖在每個人大腦內植入芯片，以便控制每個人。”
聽到這，陳霽忍不住感慨：“科技的發展……一定程度上也不是什麼好事。”
大腦植入芯片，相當於每個人都是他的傀儡。
“是的，我們是在後來才意識到。”
意識體繼續講述道：“植入芯片計劃被亞羅姆七世推出後，連他身邊的人也感到了恐慌……反抗的戰爭持續了幾十年，幸運的是，當初製造‘帝國威光’的科學家留下的暗門終於被觸發，這臺超級機械停止了行動，亞羅姆在第二天就被士兵抓住並拖到街上殺死。
但和平沒有持續多久。
帝國威光存在於每一個智能化的機械中，它依舊執行着亞羅姆七世的命令。
瑪依恩人與智能機器的戰爭爆發……
千年後，戰爭結束，瑪依恩人清理了一切機械體，並將帝國威光鎖了起來。
它的資料庫中儲存了大量戰爭前的史料，包括許多人們反抗亞羅姆創造的文學作品。
不久後，科學家對它進行改造，讓它變得友善，不再具有攻擊性，反覆測試後，將它推出面向大衆，命名爲‘和平’。”
“戰爭結束，瑪依恩人的科技又得到了發展，我們可以輕鬆的去到任何地方，可以改造時空膜，創造出以前難以想象的物品，甚至我們的身體變得無比強大，只需要能量就能一直生存下去，性別的界限被打破，許多人從出生就沒有性別，可以是男人，女人，或者一切你想要成爲的性別。
又是一段漫長歲月後，科技發展到盡頭，我們的科學陷入停滯，許多學者開始研究不存在的東西，發表一些奇怪的研究。
比如，虛擬網絡，數學，記憶，四維空間，五維世界……
許多科技根本無法驗證，學者只能在讓計算機進行模擬，得出結果後，迫不及待的發表出來，以博取社會的關注。”
意識體露出微笑：“當時的人們對這些科學家都是報以嘲笑的態度，是浪費晶石的行爲，當然，科學家們自己也知道自己的研究成果沒用，只是研究出來，發表，數據塞進超級機械體‘和平’的數據庫中。
那時候的社會瀰漫着一種荒誕頹廢的氛圍，人們追求一切新鮮的事物，在虛擬網絡中醉生夢死。
這樣的荒誕，持續到一個名叫卡洛其的社會學家出現。
他原本也只是一個很普通的人，那時候我們的社會每一個人都是藝術家，科學家，不需要人們去勞動。
卡洛其很平凡，但他想出名。”
意識體的講述似乎進入到平緩時期，先前爲戰爭感到緊張的夏書敏，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
“他做了什麼？”
牧小小問道。
“他什麼都沒做，就撒了一個謊。”
“撒謊？”
“對。”
意識體說道：“卡洛其想出名，但他沒有才能，所以就一直想，想啊想，終於有一天，他從晶石中得到靈感，所以他僞造了一份調查數據，發到網絡上，說我們世界的晶石只剩下不到一半，呼籲大家節約能源。”
“哈哈哈。”
陳霽忍不住笑了，周婉她們也都忍俊不禁。
意識體同樣露出笑容，接着看了一眼那些村民們，很快又變爲了嘆息。
陳霽也止住了笑容。
這件事好笑，但又不好笑。
意識體繼續說道：
“在卡洛其看來，世界那麼大，想調查清楚晶石儲量根本不可能，他就是想博取關注度，從國家那拿來一些調研經費。
人們一開始也在笑話他，認爲根本不需要擔心，晶石也不可能那麼快消耗完，就算經歷那些戰爭也一樣。
卡洛其贏得了經費。
十年後，他與一些科學家們，拿出了一份報告，顯示我們世界的晶石已經消耗了至少十分之一。
沒有到一半，但已經是一個令人恐慌的數字。
那時候，瑪依恩人的文明才經歷了一百萬年。”
一百萬年。
不算少了，但消耗的晶石卻仍舊顯得驚人。
“戰爭消耗了太多？”陳霽問道。
“戰爭是一部分因素，另一部分原因是，當初做推算的科學家們沒考慮到我們世界人口會變得那麼多，戰爭會變得那麼可怕。”
意識體繼續講述：“人們爲此感到恐慌，經過大量的討論後，我們做出了幾個決定。
一是尋找增加晶石的方法，二是想辦法阻止晶石流失能量，三是減少能量的使用。
但在這些決定一個都沒起作用，反而有一些人走入極端，開始有意識的殺人。
我們的社會陷入動盪中，意識到資源緊張後，人們對晶石的爭奪越加激烈，戰爭再一次爆發。
這一次，戰爭烈度無比恐怖，時空膜被批量打穿，天空和大地碎裂崩塌，戰爭以毀滅他人的生命、生存空間爲方式進行。
等戰爭結束，我們的人口少了一半多。”
這一次意識體沒有再詳細描寫戰爭過程以及持續時間，而是以殘酷的人口減少作爲總結。
陳霽能大概猜出來到底死了多少人，100光年的瑪依恩世界，人口總數至少百萬億，可想而知這次戰爭多麼殘酷。
“我們只從這次戰爭中得出一個結論：
戰爭並不是科技的催化劑。”
瑪依恩意識體平靜的說着：“當一個世界的科技發展到極限時，戰爭並不會給科技帶來任何改變。
而在我們修復時空膜後，再次檢查我們的晶石時才發現，整個世界的晶石總量，已經下降爲原來的三分之一。
人們開始反思戰爭，並決定銷燬一切戰爭武器，改爲全力支持研究科技，試圖找到增加晶石儲量的辦法。”
“我們重新審視我們的科技、文明、社會等等，從超級機械‘和平’中，找回了丟失許多年的數據資料，併爲它再次升級，命名爲‘虛空探索’，期待它能讓瑪依恩的科技得到突破。”
“那臺超級機械還在？”
陳霽有些驚訝，並看了一眼安靜沉默的瑪依恩。
“對。它還在。”
意識體微微一笑，“超級機械存儲了大量數據，並分散在世界各地，所以即使經歷戰爭，它的資料也保存完好。”
“我們審視了所有以前的科技，一條我們很久以前就知道，但從來沒引起重視的定理，被重新挖了出來。”
“這條定理就是：晶石的顏色永遠固定變化。”
陳霽點了點頭，表示理解這條定律代表什麼，轉頭對周婉和牧小小說了一句：“很像熱力學第二定律。”
她們都學了地球科學知識，知道熱力學定理是什麼。
至於阿斯塔娜和夏書敏，現在只能面面相覷。
熱力學第二定律，熱量只能自發的從高溫物體傳遞到低溫物體，反過來則不可能。
而在瑪依恩世界，晶石顏色變化，同樣代表着能量變化。
“地球也有這樣的定律嗎？”
意識體問清楚後，不由得感慨：“我們其實很早就知道，晶石的顏色變化只會按照固定順序進行，從七彩慢慢變爲單色，從單色逐漸變爲白色，直到能量全部失去，變爲毫無用處的黑土。
但我們一直都不在意，因爲我們的晶石太多太多，不需要爲能量發愁。
直到那場戰爭後，科學家們再次把研究的重心轉到這裡。
人們才逐漸意識到，我們用能量製造晶石時，消耗與產出比，永遠大於1！我們花費兩份能量，才能得出一份儲存在晶石的能量，其餘能量則是損耗掉了。”
“……”
陳霽一時間無語。
科技發展到極高水平的瑪依恩人，卻纔剛剛認知到永動機無法造成。
但似乎也不怪他們。
他們有這個理論基礎，卻沒人去在意，因爲他們有無數晶石可以揮霍！
等到他們在意能量消耗的時候，他們才確認永動機沒辦法造出來。
不是他們科技不行，而是他們的世界限制了永動機，想製造晶石，就必須花費更多的能量。
而他們的晶石，卻在不斷減少。
“科學家們要被晶石顏色定律搞瘋了。”
意識體繼續講述：“我們無論用什麼辦法，都無法逆轉這個定律，將摩擦降到極低，將機器建造的更加精妙，將實驗室放到了亞空間，甚至引入時空膜等等，全都無法逆轉這條定律。
幸運的是，我們還可以從空氣中回收能量，科學家們開始呼籲瑪依恩人重新開始種田，是的，我們發現植物纔是收集能量最方便、最美觀的方式，它不是最有效率的，但卻是最樸實無華的方式！”
“哈哈。”
陳霽忍不住笑，連聽不太懂的夏書敏，都掩嘴偷笑起來。
那麼厲害的瑪依恩人，在經過幾千萬的發展後，又迴歸到了種田。
“我們終於緩了一口氣。”
意識體微笑着說：“我們重新計算晶石儲量，發現晶石的儲備原來沒有那麼多，人口變多，科技發展，消耗的速度早就翻了許多倍。
重新計算，我們的晶石不到一億年都用完。
幸好我們能從空氣中重新回收能量。
能量的問題似乎解決了，人們除了重視種田外，生活變得和以前一樣。
我們又經歷了戰爭，和平，戰爭，和平，歷史不斷的重複。
直到我們的世界再次統一，科學家們再次檢查晶石儲量後，才發現，我們的晶石只剩下不到十分之一。
反思戰爭的人們再次恐慌，呼籲科學家儘快找出辦法，晶石仍舊是我們最重要的能量來源，必須有晶石，才能維持瑪依恩人發達的社會。
科學家們決定建造從空氣中採集能量，直接製取晶石的金屬板，放到了世界的各個地方。
情況暫時得到緩解。
又是一次和平，人們又在反思戰爭時，發現金屬板製造晶石的效率越來越低，晶石的價格越來越高，物價也在飛速上漲，許多人被迫開始爲了生存而打工。
人們抗議，人們發起戰爭，爭奪晶石，搶奪土地……
歷史不斷的重複，反思只會帶來下一次反思。”
意識體低沉的聲音傳開來。
他一口氣說了無數年的歷史，很漫長，卻不顯得厚重，因爲一直在重複。
夏書敏聽懂了這些話，讀史書的人只會從史書中找到自己想要的，王朝更迭從來沒有變過。
“許多年後，一個叫瑪依恩的人，統一了世界，以執政官的身份，獲得我們國家的最高權力。”
衆人精神一振，居然出現了瑪依恩？！
這個名字不止是陳霽身邊少女的名字，也是這個文明的自稱，足以見得它對瑪依恩人的重要性。
之前瑪依恩意識體一直沒有提到過這個名字，很大概率，“瑪依恩”就是來自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