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還好,一說是逃犯,北堂繆護着身後人的動作頓時更堅定,渾身的氣息也瞬間肅殺。
“殿下?”他側頭,輕輕問了一聲。
長念輕輕點頭,喘着氣低喃:“他們人多,別吃眼前虧,先周旋,調援兵來。”
北堂繆眼眸大亮,欣喜不已,但眼下尚未脫險,他也顧不上寒暄,只得扭頭對上林茂,沉聲道:“此乃我一故人,哪裡是什麼逃犯?統領莫是追錯了人。”
林茂道:“本官一路追她至此,不會有錯,此人是國公妾室,私逃出府,理應抓回。”
長念穿的是一身女裝,大庭廣衆之下,總不好說是七殿下。可若是不說,該如何留住人又免干戈?
北堂繆正爲難呢,就見沐疏芳從旁邊站了出來,裙襬維揚,氣勢凌人。
“國公府什麼時候也幹起了強搶民女的勾當?”她冷笑,“這姑娘分明是北堂府上的妹妹,我都見過,你們卻偏說是國公的妾室,若當真迎爲妾了,北堂府能不知情麼?”
林茂一怔,繼而皺眉:“沐大小姐休要胡言。”
“你說我胡言?好,那便問問這位姑娘!”沐疏芳聲音清亮,響徹一方,“姑娘,你可是輔國公的妾室?”
長念暗笑,無辜地搖頭:“不是。”
“聽見了麼?”沐疏芳道,“要麼是你們抓錯人,要麼就是國公不顧臉面,想到北堂家來強搶女眷。前者好說,你們走了就是,我們也當什麼都沒發生過,但後者……”
沐疏芳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林茂:“倒是逼得北堂家兵壓國公府也不一定。”
動手麼,都要個名頭,這名頭若是他們親自給了,那今日就算吃點苦頭也不虧。
林茂臉色很難看,他知道這七殿下是斷然不能放走的,但眼下沐疏芳這麼說,國公又不在,他也不知該進還是該退。
“唉,說來咱們國公最近安居一隅,連太子要攻城了也不在意,朝廷千催萬請,都請不得他來守城。”沐疏芳十分惋惜地搖頭,復又笑,“正好,統領不妨給個臺階,今日就在這北堂府門口鬧上一鬧,國公欠下人情,總該出山了。”
“事成之後,本宮必帶厚禮,多謝林統領。”
她說得像模像樣,林茂心裡更是疑竇叢生,想了好一會兒,覺得自個兒腦子不夠用,乾脆打發人回去問國公。
然而,北堂繆哪兒會給他那麼多的時間?半個時辰之後,巡衛營帶人趕來,烏壓壓的一片士兵,長矛指天,像刺蝟背上的刺,森然凌厲。
雙方對峙了幾柱香的功夫,林茂像是收到了什麼消息,臉色鐵青,眼珠子一轉,手往前一揮。
沐疏芳見勢不妙,立馬向後轉,拉着長念和北堂繆就要退回府裡去。
北堂繆微哂,把長念往她懷裡一塞,道:“你擅長言辭,我擅長的是刀劍。”
沐疏芳一愣,扶住長念,看着他提了刀擋在她們身前,輪廓被夕陽的光勾勒出來,溫暖而令人心動。
眼瞧着是安全了,長念腿一軟,跪坐在了地上。
“殿下?”沐疏芳嚇了一跳,連忙俯身下來查看。
“沒事。”輕輕喘氣,長念笑,“我今兒戲演得太真,委實是累了。” шшш¸ тt kān¸ CO
沐疏芳一邊瞧着外頭一邊問:“您是怎麼自個兒逃出來的?北堂將軍爲了救您,正在費心地部署呢。”
“我騙人啦。”長念小聲嘀咕,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半是討誇半是餘悸,“葉將白以爲我要小產了。”
沐疏芳瞪大了眼看着她。
長念輕笑,拉着她的手,指尖冰涼:“膽子大吧?能蒙得住葉將白的,我是大周第一人。你是沒看見,他當真被我唬住了,都沒發現我流的血不對勁,我趁着他去熬藥,就翻窗去了醉仙齋,讓大哥掩護我出來。”
長睫微垂,帶着些顫抖,她低聲又補上一句:“這人傻,我與他就算有夫妻之實,每每完事,我都是要飲避子湯的,怎的可能懷身子?那麼聰明一個人,偶爾也犯蠢。”
她語速越來越快,絮絮叨叨地像是停不下來似的。沐疏芳皺眉,看了她半晌,伸手抱住了她。
喋喋不休的長念突然就安靜了下來。
“回來了就好,不用害怕了。”沐疏芳溫柔地拍着她的背,“不怕了。”
眼前起了霧,長念咬脣,伸手回抱她。
“我差點以爲,自己真的要死在國公府了。”她輕聲道,“可我沒死,既然沒死,就不能眼睜睜看着他和太子顛覆江山。”
門外的打鬥沒有持續太久,北堂繆提刀回來的時候,天還沒黑透。他看了一眼跪坐在地上的兩個人,將刀遞給下人,大步過去,伸手就將長念給扶了起來。
“更衣,用膳。”
沐疏芳跟着起身,嗔怪地拉了拉他另一側的袖子,小聲道:“殿下正後怕呢,你不安慰人就算了,說話怎麼硬邦邦的?好歹安慰安慰,女兒家這時候最容易心軟。”
北堂繆睨她一眼,不吭聲。
沐疏芳恨鐵不成鋼:“我這是幫你,你還不聽!”
這木頭似的呆子還是沒有理她,直到將長念帶去交給鄭姨娘,兩人站在屋外等着的時候,他才低聲開口。
“我安慰不了。”
“什麼?”沐疏芳挑眉。
北堂繆側頭,下巴上隱隱有青色的胡茬,整個人沒了對峙時的凌厲,反而有些軟弱。他看着她,認真地道:“我也在後怕。”
他比她自己怕得更厲害,所以壓根安慰不了人。
沐疏芳頓了頓,擡頭看着他,心裡涌上來一股子說不清的滋味兒。
北堂繆真的很喜歡七殿下啊,這麼剛毅的一個人,喜歡起別人,原來也是小心翼翼又擔驚受怕的。
有點可愛,又讓人有點心疼。
垂下眸子,沐疏芳道:“人回來了就好,我去看看晚膳。”
北堂繆點頭,目光落在後頭那緊閉的門扇上,灼灼生華。
長念覺得自個兒這是劫後餘生,愣是在浴桶裡把皮都泡皺了才起身,換上鄭姨娘給她準備的男裝。
還是穿這一身更踏實。
勒上束胸,挽好男兒髻,長念再擡頭,鏡子裡的人眼神變得堅定又鋒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