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國公】率軍十萬攻【顯洛北道】,奪七郡,斬首八萬,又拔【茂實城】,誅扶桑神將原口隼,斬首六萬餘……”
“後急轉如風,取【顯洛北道】以南,至【郭昌城】,伏敵援軍,誅神將長谷川北斗,斬首八萬……”
“翻山入【顯洛南道】,一路攻城拔寨,橫掃數千裡,取大小城池七十九,擋者披靡,共斬首四萬餘,如今兵鋒直逼康興城……”
………………
金鑾殿上回蕩着低沉肅穆的話語,聽着這些來自於萬里之外的情報,滿朝公卿面面相覷,眼底各自閃爍着莫名光華。
有的不敢置信,有的疑惑,有的驚喜,但更多的則是深深忌憚與陰沉。
之前的【鎮國公】在許多人眼裡只不過是個笑話。
十七歲,身無寸功,根本無法服衆,全靠【皇帝】強行將其擡上去。
一旦【皇帝】賓天,他們有的是辦法整治那個黃毛小子。
但如今,這個十七歲的黃毛小子正在一點點積蓄威信,將【鎮國公】這個封號由虛變實!
更可怕的是這將改變朝堂上文強武弱的局面!
武安君、冠軍侯……到現在的【鎮國公】,這些封號代表了武將最榮耀的巔峰,如果繼承者太弱,那些粗鄙丘八隻會不服,甚至仇視,而如果繼承者能證明自己足夠強……
一想到以四大柱國爲首的武將集團團結在【鎮國公】旗下,捏合成一個整體,朝堂上許多人的冷汗都冒出來。
文臣制衡武將靠的是【皇帝】的意志,之前爲了打壓這些驕兵悍將,他們可是無所不用其極,順帶還吃得個腦滿腸肥……
萬一這些丘八得勢後開始清算……
擡頭仰望那清冷如冰的高挑背影,許多大臣眼底閃過一抹詭異扭曲的黑光。
如果由她繼承皇位,那【鎮國公】恐怕就真成了一座鎮壓在所有人頭上的大山了!
……………………
“皇帝當垂拱而治,以仁德取天下,如今滿朝都在稱頌那屠夫的血腥暴行,金鑾殿上一片腥臊,範大人,您可要蕩濁滌清,撥亂反正啊!”
下朝之後,一羣人悄悄聚在範正元官邸,藉着欣賞詩詞歌賦的名義大發牢騷。
“呵呵,我大旻久疏戰陣,難得有些激勵人心的對外功勳,也算是好事嘛……連陛下聽到這些消息都振奮了不少……”
範正元輕抿一口美酒,不置可否的笑道。
看了眼左右沒有外人,說話之人陰沉低語。
“若是其他沒有跟腳的武將也就算了,但那可是【鎮國公】,他現在每一份功勳,都是將來鎮壓咱們的底蘊!”
喝酒的動作微微一頓,範正元意味深長的抿嘴輕笑。
“吾不勝酒力,正欲去後院飲茶,不知魯大人可願一同品茗?”
“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兩人不動聲色離開宴席,來到後院隱蔽的密室。
“範大人,此處沒有外人,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了,大旻與扶桑一戰乃不義之戰,勞民傷財,咱們必須想辦法儘快讓它結束!”
魯喆手捧熱氣嫋嫋的茶杯,眼神如餓狼般陰冷。
啜了一口香茶,範正元笑呵呵的抿抿嘴。
“魯大人,你也說了此處沒有外人,您不妨說得更直白一點。”
“那好吧,此戰大旻必須敗,決不能讓那些丘八得勢!”
“唔……看來魯大人通過聖金聯買了不少扶桑的【戰爭債券】呢,一旦他們戰敗,好多人一輩子的積累都要血本無歸……”
“…………”
沉默片刻,魯喆臉上的陰冷如雪遇驕陽,轉眼揚起燦爛笑容。
“範大人不也一樣,我聽說好多人把漂沒的軍資拿去買扶桑債券了,這可是剋扣自家軍費補貼敵人,若是被發現,一個叛國罪估計是跑不掉了。”
聞言,範正元面無異色,只是放下茶杯唏噓嘆息道。
“本來我也不想的,但沒辦法,他們給得實在是太多了。”
“是啊,他們給得實在是太多了……”
贊同的附和點頭,密室中兩人相視一笑,氣氛頓時變得輕鬆起來。
“既然如此,想必範大人早已胸有成竹,不知可否教我?”
“嗯,咱們來梳理一下主要面對的對手……”
“願聞其詳。”
“其一,是北冥柱國,幽州世家豪族與其爭鬥數十年,積怨甚重,朝廷內部也有許多人長期打壓,吞沒其軍資,只不過之前滿朝公卿默契斬斷他們的言路,這些鎮守武將有口難言……”
“但若是此戰大勝,他們攜救國之威歸來,那之前所有的忿怨恐怕會盡數清算!”
“八階兵道亞聖,甚至整個武將集團的怒火,恐怕會讓神州大地血流成河……”
悲憫的嘆息一聲,範正元抹了抹眼角的水汽,無奈搖搖頭。
“爲了蒼生黎庶,只能委屈一下北冥柱國了。”
“範大人真是心繫蒼生,憂國憂民啊!”
“哪裡,哪裡,無奈之舉,何足掛齒。”
“那具體如何操作呢?”
“當我們選擇了對手,自然也就選擇了朋友,幽州世家和朝中許多人都不希望北冥柱國得勝歸來,他們都會成爲我們最堅定的盟友!”
“光靠他們,恐怕很難左右戰爭局勢吧?如果做得太露骨,陛下那邊……”
看着魯喆欲言又止,範正元輕笑點點頭。
“別忘了,咱們還有更重要的對手——【鎮國公】!”
心念一動,魯喆彷彿抓住了什麼,深深盯着範正元的眼睛。
“此子惡貫滿盈,在【鎏陰封國】所做的事情簡直罄竹難書,天下羣賢皆欲除之而後快,無論朝野,想要把他剝皮抽筋的人都不在少數,只不過【鎏陰王】對他恩寵有加,百般包庇,那些人才找不到機會,只要我們稍微串聯一下,這將是一股足以掀翻天地的力量!”
聽着範正元的侃侃而談,當聽到‘掀翻天地’四個字,魯喆呼吸一滯,目光變得無比凝重。
似乎察覺到他的情緒,範正元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最後,也就是咱們最重要的對手——【鎏陰王·李憫】!”
此言一出,魯喆渾身一陣激靈,心頭恍然大悟。
前面所有的一切都只是鋪墊,範正元真正的目的是要把自己捲入皇位之爭!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皇帝】是想要傳位於長公主,不然也不會強行扶趙胤舜上位。
十七歲的【鎮國公】,這背後消耗的可是皇帝的威信!
局勢如此明朗,他們竟然……
腦海中忽然閃過‘掀翻天地’四個字,魯喆心有所悟,倒吸一口涼氣。
這水……可太深了!
“皇帝與士共治天下,但【鎏陰王】不聽諫言,任用奸邪,剛愎自負,絕非明君……”
“更何況,她已登上神座,再繼承聖格,如此強勢的【皇帝】,絕非百姓之福。”
“什麼?長公主成神了?”
瞳眸一縮,魯喆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下意識點點頭。
“【皇帝】當無爲而治,專業的事情自然應該交給我們這些臣子……”
七階神祇繼承【皇帝】位格,那就不像現在這位以凡人之軀晉升的僞聖好忽悠了……
歷史上好多朝代中興,都是皇家祖墳冒青煙,出了個以自身之力登神的麒麟兒,然後以神祇位格繼承【皇帝】聖位,強行力挽天傾!
但代價嘛……自然是朝野血流成河,原本的統治集團被徹底肢解清算,一切權力歸於【皇帝】己身!
最恐怖的是現在這位長公主不僅自身實力雄厚,還有一位潛力無限的【鎮國公】輔佐!
年僅十七歲,破軍弒神如同探囊取物,再等他成長几年,怕不是天下無人可制!
恍惚間,【秦皇漢武】四個大字在魯喆腦海中飛速閃過。
秦皇的武安君,漢武的冠軍侯,如今的大旻【鎮國公】看架勢絲毫不遜色前面兩位先賢,甚至……潛力更加恐怖!
如果他壓下封號的不詳,沒有英年早逝,那他完全可能一人鎮壓一個時代!
難道大旻註定要在這個時代中興?
不然怎麼會誕生出趙胤舜這種超出常理的怪物?!
呼~
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魯喆慌亂的眼神逐漸變得陰冷而堅定。
他不想放棄手中的權力,這個世界也不需要一位強勢的皇帝!
國家再繁榮,如果是以他爲“代價”,那都還不如繼續衰落下去呢!
反正大旻富有四海,苟延殘喘也能拖個幾百年,等他享盡榮華富貴,死後管它洪水滔天!
而如果讓長公主上位,那要不了多久他恐怕就得死無葬身之地!
他這些年乾的很多事,隨便一件都足夠誅九族了!
心生明悟,魯喆眼底詭異扭曲的黑光微微蠕動,悄無聲息蔓延生長。
“看來魯大人下定決心顧全大局,吾心甚慰啊……”
飲了一口茶水,範正元欣慰笑道。
“範大人不必多說了,有何吩咐在所不辭!”
“呵呵,前面說了咱們需要面對的三位對手,相對應的,我們的盟友也遍佈天下,諸王,世家都不想看到一位強勢的皇帝登基,他們都站在咱們這一邊,還請魯大人居中協調,將大家的力量團結起來。”
“沒問題,我必全力以赴!”
“另外,當務之急還是要阻止戰爭曠日持久,一方面我們可以繼續調集資金購買扶桑債券,另一方面……”
聽到這話,魯喆目露疑慮,試探性的問道。
“如今戰爭局勢並不明朗,再加註……”
“呵呵,咱們又是選手又是裁判,這場賭局的結果,在戰爭開始之前就已經註定了。”
失笑搖搖頭,範正元用充滿誘惑性的嗓音低語道。
“咱們身後是諸王,是天下世家,是諸天萬聖,是億萬黎民,我們代表的是天道大勢!”
“敵人逆天而行,註定失敗,魯大人您不妨再大膽一點!”
若有所悟的點點頭,魯喆眼底冒出一抹貪婪喜色。
當他融入了這盤根錯節的龐大集團,知道了許多以前無法知曉的隱秘,那光是其中的信息差就足以讓他汲取無盡好處!
“咱們有一萬種方法決定這場戰爭的結局,這就叫廟算!”
得意抿嘴輕笑,範正元話鋒一轉。
“對了,我有一些廢棄的軍械糧草準備處理一下,麻煩魯大人幫我疏通一下各地關係。”
廢棄?
是你從兵部剋扣飄沒的好東西吧?
這些軍資可不好變現,民間根本沒市場……
眼珠一轉,魯喆不動聲色的試探道。
“不知範大人準備如何處理?”
“我聽說極北驥州冰天雪地,民衆衣不蔽體,食不果腹,我已經聯繫了八大晉商,想把這些東西賣給他們,順便換些皮毛人蔘……可惜路途遙遠,其中各個關節還未打通。”
驥州?
那些野人不是正在叛亂,跟燎州的守軍對峙嗎?
皺起眉頭,魯喆忽然瞳孔一縮,感覺一股涼氣從尾椎骨直衝天靈蓋。
幽州、燎州、申麗的疆域輪廓在他腦海中浮現,連成一條綿延萬里的戰線。
北冥柱國幾百萬大軍在申麗境內和扶桑對峙,戰爭已經進入白熱化,就像兩位武道高手比拼內力,任何一點點場外因素都可能導致戰局崩潰。
這個時候驥州的野人要是攻破燎州,將這條漫長的補給線攔腰斬斷,一路南下……
彷彿看到一柄尖刀從背後捅入北冥柱國的心臟,魯喆眼底涌現出無盡狂喜。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左右戰局竟然真的如此簡單!
一南一北前後夾擊,就算八階兵道亞聖也得飲恨沙場!
恍惚間,魯喆有種屹立於雲端,以蒼茫大地爲棋盤,隨意調動天下大勢的快感。
他的一舉一動,能決定國家興亡,審判八階,甚至九階聖人的命運!!
看到魯喆眼中的狂喜,範正元平靜輕笑。
“其實八大晉商一直以來都在暗中與北方各州交易,幫他們處理一些見不得光的東西,買一些敏感的資源……只不過這次的規模實在太大,所以需要沿途疏通一下。”
“如果魯大人有興趣,我這個渠道可以與你共享。”
“有興趣,非常有興趣,謝範大人。”
“伱我如今都是朋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不必客氣。”
說着,範正元取出幾枚七彩斑斕的金幣,鄭重放入魯喆掌心。
“一點點見面禮,還請魯大人不要嫌棄。”
明白這幾枚金幣代表的意義,魯喆貪婪的舔舔嘴脣,緩緩握緊掌心,眼底的詭異黑光扭曲蠕動,如同陰影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