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號放映室到2號放映室門前只有幾步路的距離,可姜潛走得卻並不輕鬆。
那些他與姐姐“深入交往”的記憶爲何會被掩蓋?這和姐姐的羽族身份是否有關?對此,姐姐是什麼態度……副本掉落的捕夢網又意味着什麼?
還有,他真的過關了嗎?
……
剛剛結束的《不倫》仍留給了姜潛一些疑問,但視野中持續流轉的倒計時卻在提醒着他:
時間不等人!
那些疑問,可以留在出了副本後再去細細檢索求證,眼下,攻克隱藏任務纔是唯一的出路。
而且姜潛這次也認真起來了。
「心魔低語」屬於那種蟄伏在隱秘的角落、趁你不防給你致命一擊的老登!像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所以哪怕他現在處於五態巔峰,依然不能掉以輕心。
也因此才重新喚出吞精獸這種有着淨化污濁功能的道具活體。
風險是有的——百納吞精獸連接着神山防禦工事,一旦受損,會牽連姜潛的隱藏勢力;但好在吞精獸屬於神職道具,他料想這副本還奈何不了一頭自帶淨化效果的神職道具生命體。
思量間,姜潛已停在2號放映室的門前。
他的視線掠過門口懸掛的《誅心》海報,那紅藍色調之間橫叉的白匕竟似有光澤閃過,栩栩如生。
姜潛不爲所動,伸手開門……
力道自腕部推送,期間沒有任何滯澀和響動——門開了,接着,一股吸引力在打開門的瞬間籠罩住姜潛,將他納入!
噗通——
“?”
姜潛的身體墜入冷水,頭臉被淹沒前,他聽到了吞精獸在門口焦急的嚎叫……
這貨進不來麼?真是狡猾如斯啊……姜潛想到這裡,忽然如鯁在喉!
隨之而來的是——瀕臨溺亡的窒息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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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涼刺骨的液體擁擠在自己身體周圍、緊貼面龐,將維持生機的氣體一點一滴抽離……
不可能,我怎麼會溺水?……姜潛腦中閃過不可置信的念頭。
他可是「螣蛇」牌和多張龍類牌的持有者,水對他而言是力量的加持,是最熟悉的領域,他怎麼可能會溺水?!
然而,感官絲毫不打折扣,窒息過程的痛苦體驗像巨大的陰影籠罩而來!
姜潛無能爲力,逐漸模糊的意識中,他感到靈魂輕飄飄的,正一寸一寸與僵冷的肉身剝離,彷彿隨時會被風吹走……
又是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咳……”
伴隨着持續加重的窒息感,姜潛努力從剛恢復的記憶中檢索相關的痕跡,試圖提取似曾相識的過去。
可越是凝神苦思,他的視線就越發模糊,身體越來越緊繃,頭腦發燙,意識趨於混沌……
忽然,兩個熟悉的聲音毫無徵兆地闖入他的腦海:
“雲中爍,我不會放過你的!把兒子還給我!”女人的激憤中帶着明顯的哭腔。
“小晗,你冷靜點……”
姜潛猛然間驚醒!
飽嘗着身體強烈的不適,他識別出聲音的主人的身份,竟是他此生本應最親近的兩人:母親溫晗,父親姜雪松!
他還未來得及深想這兩句話的意義,第三個人的聲音便如期而至:
“呵……”
來自一個男人的輕笑,與母親痛心疾首的哭腔形成鮮明的對比。
是誰?
龍神,雲中爍?
姜潛努力維持着清醒,試圖從中得到更多線索。
接着——
“姜揚?你,你怎麼起來了?”
這次的說話聲來自父親,他的口吻中暗含着憂慮。
母親倒吸了口冷氣,有人起身,有器物不慎打翻的混亂異響。
旋即,耳旁嗡響,姜潛下意識地捂住耳朵!
他聽不到了……
既不能見,也不能聞。
是什麼情況?父親,母親,龍神,還有……姜揚?……姜潛腦子裡一團亂麻,一時間頭痛欲裂,什麼都看不清、抓不住。
他依舊輕飄飄的,恍若在隨風飄搖……
很冷。
姜潛試圖抓住些什麼,但他的周圍無比空曠,彷彿來到了孤山野嶺。
恍惚中,他感到自己面前經過了兩座墳,看不清碑文,便再次不受控制地向前方掠去……
直至來到了一個男人的背影再次進入視野。
姜潛停在此處,眼前的背影逐漸清晰,那人身形挺括,側面看去,面龐棱角分明,很有氣質。
他身穿着普通山民的服飾,背靠山腰上的石墩而坐,靜靜眺望遠處的連山。
這身影,有些眼熟。
那個熟悉的名號閃入姜潛的腦海,使他的內心涌起一陣波瀾。
這時,身旁傳來稚嫩的嗓音:“爸爸,你在看什麼?”
男人這才緩緩轉過頭,目光慈愛而堅定:“爸爸要離開一段時間。”
“又要走啊……我能跟你一起去嗎?”
“現在還不行,等爸爸安頓好,會再來接你,你和媽媽。”
“哦……”男孩兒的口吻明顯有些失望。
但他的父親很快起身,拍了拍他的頭,交代道:“保護好媽媽!”
“嗯!”
……
保護好媽媽!
……
一種自靈魂深處迸發的覺知刺痛了姜潛!
同樣的話語,也曾根植於他的記憶,但那是來自他自己的父親之口。
然而時值當下,當姜潛再度回顧父親姜雪松隔着湍流留給自己的遺言時,這句“保護好媽媽”卻無跡可尋了……
姜潛下意識地去掏那攜帶在身上的捕夢網,卻驚奇地發現,他的手已變成了孩童的手!此時,他的身體矮小稚嫩,早已不是原本的體魄。
“莫非現在的我,是……小濯?”
姜潛記得龍神死去的兒子,是叫小濯,雲濯。
那個憑一己之力險些屠戮整個臨淵寨的少年雲濯!
念隨心轉,眼前的男人和那慈祥的笑容皆已消散,日落月升,轉眼間他已站在屍橫遍野的臨淵寨……
“這是……”
目視着一個個踉蹌逃離的身影,和跌在路旁逃不掉的人們惶恐的雙眼,姜潛緩緩擡起雙手,濃稠的血汁在黏着在稚嫩指縫間,形成一種荒誕的對比——和他當初在神山幻境中所見的因果鏡像一樣,年幼的少年,稚嫩而殘忍。
接着,姜潛對“自身”失去了控制。
他的步伐不受控制地向前,並從腳邊隨手拾起他人掉落的利器,一路橫行,敏捷凌厲地抹殺着每個出現在視野裡的生命……不管是人類還是牲畜,都在他的一念之間魂消天外!
爲什麼……要讓我看這個……?
姜潛努力奪回身體的控制權,但一切徒勞。
他被迫跟隨着雲濯的視角,親手斬殺每個目標,也將他們瀕死之際的驚恐與痛苦盡收眼底。
“雲濯!你住手!”
沙金?
姜潛連忙迎着聲音望去,但下一秒,他手裡的鋤頭已狠狠砸在了對方的頭頂!
鮮紅的血絲順着男孩兒的臉面快速向下,奔流不息地掙脫那單薄脆弱的軀殼。男孩兒的表情頓時凝固,睜大的雙眼中由淺入深地滲透出驚懼神色……
接着,是猛衝上來、然後四分五裂的半人馬——那是雲濯的親舅舅,他的死,在第一視角的見證下尤爲慘烈!
殘破的肉塊,猙獰的死狀,血霧彌散,腥氣撲鼻……
但這都無法阻止少年的孤行。
“保護好媽媽……”
姜潛聽到稚嫩的話音從自己身旁傳來……不,他已經分不清說話聲究竟是來自身旁還是自己本身,說話的人究竟是雲濯還是他自己本人。
所有的感受就像他在觀看自己的記憶般真切刻骨!
他處在不可思議的興奮中,步伐、動作都難以自控,直到……一個單薄的倩影伴着搖曳的火光出現在他渾濁的視野中心。
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眼中的血淚已經洶涌而出……
元希,雲濯的母親?
當姜潛的視線逐漸清明,他已被失魂落魄的女人擁入懷中。
“媽……媽媽……”
他聽到雲濯這樣說。
不知爲何,在撲入元希懷中的那個剎那,姜潛感到了無比的喜悅和解脫!
好像完成了某種不可抗拒的囑託,猶如滿身罪孽幸得赦免……
他沉浸在完全的安寧之中,感到身心圓滿而充盈!但緊接着,他便感受到了懷中人強烈而沉重的失落!
猶如紅日湮滅,明月葬入深海……
“對不起……媽對不起你……”
他聽到元希的哭聲。
接着……
劇痛貫穿了他的胸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