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緻剔透的珍珠算盤,在夜幕下折射出危險的銀芒。
姜潛意識到,對方這是要出大招了。
“現在我們就來清算一下……你作爲萬惡的超常規進化者,給人類,乃至整個世界帶來的災難吧……”
白頭鷹爵露出無比邪惡的笑容,嘴裡的漂亮話卻說得大義凜然:
“諸罪之首:超常規掠奪,顛覆進化階梯!”
他一邊羅列潛龍勿用的罪狀,一邊將珍珠算盤打得劈啪作響,彷彿每條罪狀都對應着明確的賬目。
隨着話音落下,姜潛眼前的廢墟殘渣忽然從深坑中彈起,並顆顆分離,以一種十分抽象的方式羅列堆疊成“階梯”形狀,從坑頂一路鋪陳到姜潛腳下,又頃刻間如浪濤砸落般潰散!
四散的“浪濤”猶如萬箭齊發,橫掃過姜潛所處的區域,將他背後的斷壁殘桓瞬間化爲齏粉。
姜潛再次落回地面。
可想而知,如果他像前幾次那樣未能及時避開,後果將會如何。
他下意識地看向彩虹女神的位置,卻發現,負責「命中」的彩虹女神竟然已經退到了更遠的地方。
顯然,她沒有參與這場“審判”,倒像是在規避着什麼……
“你們中國人有句話說得好,無規矩不成方圓。超物種力量的構建和發展邏輯,就像生物的基因編碼,環環相扣,嚴謹而有序,所以才能長久。”
“但你,和你身上的龍類牌,就像變異的基因,過度掠奪資源,超常擴張!一開始只是導致周圍細胞的衰減,然後是器官,再擴散到整個肌體……進化副本崩潰,超物種世界異常能量氾濫,這些,都不是無緣無故的,你就是始作俑者!”
“牽一髮而動全身,微小的錯漏將導致慘重的代價。如果你一開始就被巨噬細胞清除,那麼截至目前的動盪,或許都不會發生。”
姜潛的目光緩緩凝聚。
白頭鷹爵的說辭聲情並茂,極具煽動性,但姜潛的驚訝卻不是因爲這番話。
而是……這番話所產生的作用:
他周圍的一切,無論活物還是死物,大大小小,殘破或完整,都像巨噬細胞般朝他涌動而來,大張着“口腔”彷彿準備將他這個“變異細胞”吞噬殆盡!
中過火箭彈的姜潛,短時間內無法化身雷電反擊或遁走,他只能儘量與周圍的“巨噬細胞”拉開距離,試圖利用自然力以外的技能或道具從坑底出逃。
然而事與願違,更多的“巨噬細胞”下餃子般從深坑邊緣砸落!接連翻滾着朝他涌動……
算盤的噼啪聲響猶在耳際。
白頭鷹爵所謂的“清算”似乎纔剛剛拉開序幕:
“諸罪之二,超常規力量誘發爭鬥,加劇物種對抗!”
“誰也無法否認,這個世界是‘力量’的世界。你身上的超常規力量,註定引發多方覬覦,爭鬥由此產生……在超物種世界,爭鬥就意味着災難,那麼誰來承擔這種爭鬥下的慘烈結果呢?失敗的一方嗎?”
“不!對超物種而言,即便是失敗的一方也是具備爭鬥力量的強者。真正承擔所有爭鬥災難的,是匍匐在食物鏈底層最弱小的人類!”
涌向姜潛身邊的“巨噬細胞”紛紛爆破,高頻巨力形成強大的旋渦,瞬間將姜潛吞噬。
白頭鷹爵的目光犀利起來:
“普通人類纔是最可憐的。超物種之間的一場爭鬥,帶來的不是地震山火,就是天雷海嘯,分分鐘就要普通人類屍橫遍野!”
“這公平嗎?不,這不公平。與普通人類和平共處,纔是身爲超物種的我們的最優解,反之亦然。這個世界的運轉需要大量基礎勞力,我們也需要服務者……”
“過量爭鬥導致的災難只會讓人類恐慌,讓世界動盪,超物種和人類的矛盾終將爆發!而你,攜帶着龍類牌的超常規進化者,就是爭鬥的源頭!”
珍珠算盤噼啪作響,白頭鷹爵眼前的景象已酷似世界末日。
“災難”幾乎從深坑蔓延到了整個擬態,瘋狂的爆炸,地震,海嘯此消彼長,以超乎想象的組合方式摧殘着以姜潛爲核心的區域。
但,審判還沒結束……
“諸罪之三……也是你迄今爲止最惡劣的罪行:盜竊神諭,觸怒神明!”
罪與罰似乎終於來到了重頭戲的部分,對應的是更加具體的指摘。
白頭鷹爵不着痕跡地後撤,以保證自己不會遭到波及:
“還記得嗎?你們這羣無知者在「豪賭」中觸犯的禁忌……屠殺神域的使者,竊取神明降下的諭旨!”
“可你們真的能理解神的諭旨嗎?呵呵,即便是神明,也不會對祂信徒以外的人們敞開心扉,你們就算拿到了也是徒勞,只會徒增吾神的怒火。”
“很遺憾,潛龍勿用,你是這場‘犯罪’的核心角色,吾神的盛怒,如今只好由你來承接……”
罪狀細數,樁樁件件,終於有了落點。
“好一番詭變,聽得我差點都信了……”
姜潛自濃煙覆蓋的廢墟中恍然得悟。
然而他的話剛說到一半,新一輪“神罰”已然降臨。
隨處可見的廢墟、灰燼迅速風捲殘桓般凝聚、堆疊,鑄就了一尊數十米高的龐然巨像,朝姜潛所在的區域內“飛奔”而去!
接着,便見它凌空擡起驚人的巨足,轟然踏落!
整個擬態場域都在隨之震顫……
“哦吼!”
白頭鷹爵化身風煙又撤出一段距離,才仰頭望向幾乎近在咫尺的抽象巨人,一陣唏噓。
但見龐然巨像仍舊一腳接一腳地踩踏腳下的廢墟碎渣,不斷提高頻率,踏得整片場域都在劇烈震顫中搖搖欲墜!
從遠處看,那神威凜凜的巨像,此刻竟像個貪玩的兒童,在雨後路邊的水窪中暢快嬉戲……天真而殘忍。
緊接着,“一個貪玩的兒童”變成了“一羣兒童”,瘋狂踩踏聲如隆隆雷鳴,每一次落腳都帶來排山倒海的破壞力,密集而震撼。
白頭鷹爵定睛望去,踩踏激起的濃煙中許久不見獵物的動向。
“這就解決了?”
白頭鷹爵嘴角緩緩上揚,他邊說邊從道具儲物櫃中抓出一把望遠鏡,被加持的視野穿透衆巨像腳下的灰煙,將隱藏在煙霧中的景象看得清清楚楚……
接着,白頭鷹爵臉上的笑容消失,表情漸漸變得古怪。
他所見的煙塵覆蓋之處鋪滿了紫紅色鳶尾花殘片,有凋零破碎的花葉,也有流淌的液體。
尤其被踩踏得最兇猛的地方,似乎橫陳着一具軀體,纖細扭結的四肢,看上去不似男子……
“Madam?”
白頭鷹爵暗暗皺眉:“呵,拙劣的障眼法。”
下一秒,他猛地傾身閃避,化身颶風的瞬息,一道雷電自胸口透出!
電蛇爆閃,卻仍是慢了一步,未能捕捉已逐步化爲無形的獵物。
好險啊!這小子的自然力居然提前恢復了……白頭鷹爵暗自慶幸,於數百米外再度現身,正要調整攻勢,恍然驚覺自己手中的珍珠算盤已不知去向!
“砰砰——”
兩聲槍響,將白頭鷹爵的思緒帶回。
彩虹女神的話音幽幽傳來:“我還沒死,別上當!”
然而爲時已晚。
高手爭鋒,任何微小的失誤、片刻的猶豫都可能導致敗局。
於魔窟一方而言,最要緊的珍珠算盤已落入獵物手中,這就是最大的風險!
但對於姜潛,這卻是反客爲主的第一步。
姜潛於暗地裡把玩着這件精緻剔透的珠算工具,以最快的速度細品道具功能:這是一把通過珠算編碼信息的密碼工具。它的作用不在於釋放力量,而在於釋放信息。
姜潛立刻明白了,剛纔自己經歷的魔幻戰鬥並非來自道具本身,而是另有玄機。
此時“羣魔亂舞”的抽象巨人們正在將擬態場域攪得天翻地覆!
試想,如果守序團隊還在擬態場域中,那麼此番場面對他們而言便如同地獄降臨,再怎麼掙扎,也恐難自保。
這種天馬行空、毫無章法的高能輸出,擺明是針對握有概念力的六態神職。
正因爲概念力玄之又玄,所以纔要用到法無定法的強勢手段,讓目標騎虎難下。
但現在,騎虎難下的卻變成了狩獵方。
……
“算盤珠子被他拿走了?”
彩虹女神化身刺爪隨風而動:“你太大意了……”
“別慌,‘清算’已經開始,就算道具損壞也無濟於事。”
白頭鷹爵冷笑:
“小愛麗兒很快就會找上他的。”
“可我們還不清楚這小子的概念力。”彩虹女神的口吻透着明顯的緊張。
白頭鷹爵卻面露狡詐之色:“在愛麗兒的頂級概念力面前,任何其他伎倆都不是問題。”
然而他話音剛落,一陣堪稱嫺熟的指撥算盤聲突兀響起。
白頭鷹爵不覺瞳孔收緊。
接着,他聽到姜潛沉穩冷靜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超常規掠奪,顛覆進化階梯?如果這是我的罪名,那麼我倒想追問一句:是誰定義了進化階梯?又是誰定義了‘常規’和‘超常規’的界限?”
隨着追問的拋出,動盪中的場域忽然一滯,奔放的巨人們似乎也跟着放慢了動作,開始了思考。
這個問題的關鍵在於“是誰定義”,而非“如何定義”,因爲不同的定義方式必將產生截然不同的結果,因此探討“如何定義”是沒有意義的。
但話說回來,探討“是誰定義”同樣無效——除了造物主,誰又有資格定義這樣的維度?
“無效指控,假賬。”
撥打算盤的噼啪聲繼續:
“誘發爭鬥,加劇物種矛盾嗎?按照你這種邏輯,強姦騷擾應該判受害方性魅力爆表,財物失竊就該怪失主錢多露富是吧?”
凝滯的巨人們開始熱情高漲,並“搖曳生姿”,盡情展現“爆表的魅力”!
這抽象的畫面除了帶來視覺污染,更令本就岌岌可危的擬態場域雪上加霜……
可姜潛似乎完全不懼後果,繼續直言翻案:“真正誘發爭鬥、加劇矛盾的,難道不該是肇事者的貪心和妄想嗎?又是假賬。”
“該死,他在哪兒?!”
白頭鷹爵沒想到姜潛拿到算盤的第一件事不是毀掉它,而是物盡其用,開啓查賬模式!
這直接擊中了他的要害,令他喪失先前的從容,聲嘶力竭道:“找到他,阻止他!快!!”
可無論是他身邊的彩虹女神,還是外圍護航的巨匠,都不可避免地被捲入了瘋狂巨人羣的亂象中!這突發的狀況令他們根本無暇分神鎖定姜潛。
“你說我盜竊神諭,觸怒神明……”
姜潛吐字清晰,手指間撥弄算盤的節奏更駕輕就熟,並不遜於白頭鷹爵之前的操作:
“是誰定義了神明,誰又定義了凡人?神明何以爲神?何謂神諭,何謂觸怒?請問這些是誰在定義,誰在檢驗,是你嗎?還是你們神域中的某位?”
“如果是,那麼又是誰給了你們妄下定義的自信?——是你口中的神明嗎?回答我,誰能證明神明即神明,怎麼證明神明即神明?”
完美的欺詐閉環,在這番追問中被硬生生撕裂。
瘋狂抽象的巨人羣像轟然崩毀,擬態世界剎那間恢復死寂!
連匆忙尋跡的白頭鷹爵也下意識地停了下來……
片刻的沉默後,珠算的收尾聲乾脆利落——
歸零。
“經不起推敲的假賬,就不要拿出來虛張聲勢了。”
姜潛深吸一口氣,指尖撫觸着嵌入算盤中的圓潤珍珠:
“現在,是針對神域組織的清算時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