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遙不清楚自己是怎麼昏過去的,又昏了多久,只知道醒來的時候,他被綁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那是一張靠背又直又高的木椅,他貼着椅背坐在上面,脖頸,手腳和腰都被綁上繩索。
那繩索有兒臂粗,綁得極緊,貼合在皮膚上,冰涼涼滑膩膩,就像是浸飽了水的皮繩。
這感覺糟糕透頂。
陸遙掙扎了幾下,除了身下的木椅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整個人動彈不得,連頭都低不下來。
他睜開眼,看到厚重的雲層壓在頭頂,墜得厲害,卻不是要下雨的樣子,也沒有一絲風。
他試着扭頭,只能轉動很小的角度,看到天邊的黑煙,燻黑的殘垣斷壁,還有零零落落的碎草葉子和翻起的紫黑色泥土。
而黑煙之外,就是濃重的塵霾,能見度不會超過兩百米,塵霾之中鬼影憧憧,叫人辨不出形狀。
這是……戰場?
陸遙覺得愕然。
鼻尖的味道刺鼻難聞,他從裡面分辨出柴煙味,腐爛味,還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怪味,不知道是不是血腥味。
這裡絕不是神州的某處,更像是某個在大戰後被廢棄的小鎮,不見人氣,也再無繁華。
何止人氣,根本連一點活氣都沒有……
陸遙小聲嘀咕。
一覺醒來被丟到這麼一個詭異的地方綁着,陸遙知道,被程展雲稱爲超自然力量的那個幕後黑手必然有下一步打算。
也許是藝高人膽大,他不再掙扎,也不再試圖去解開繩索,閉上眼睛養精蓄銳,只等事態變化。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他突然感到脖子一鬆,繩索自動解開,一條條兒臂粗的大蛇從陸遙身上游下來,遊向地面,遊進草叢,消失不見。
陸遙渾身汗毛乍起!
那個不知道算是什麼物種的幕後黑手居然用蛇做繩索,還在他身上纏了不知道多久!
他竄起來狂跺手腳,直到那種猶如跗骨之蛆一般冷颼颼的感覺散盡,才覺得好受了一些。
至於是不是被咬過,他這會兒也沒有條件仔細檢查,只能姑且當做沒咬過。
陸遙活動着手腳,環顧四望。
半徑兩百米的可視空間裡只有荒涼,四下景緻幾無差別,透着一股粗製濫造的單調,唯一的建築就在身後,距離高背椅十幾米遠,因爲是正後方,他被綁着的時候一點也看不見。
那是一棟雄偉的獨層建築,高十餘米,尖頂長脊,屋頂從正中的脊線大角度下行,直至和兩面牆壁連成整體。
屋頂之下是禮堂似的大廳,長百餘米,寬半百,佔地有六七畝。
從窗洞邊沿殘留的七彩色玻璃看,這裡大概是一間教堂,透過窗洞,能看到一排排長椅橫七豎八地交雜,由左至右分成四列,佔據建築的三分之二。
再前面是大片的空場,包括神像,講壇,長桌和唱詩班所用的階梯。
那神像站在哪兒,悲天憫人的眼神穿過空間,望向空空蕩蕩的前方。
神像上被潑滿了血漿,血漿乾涸留下紫黑色的斑,一塊塊深淺不一,黏連在神像上。
在神像前面,擺放着一個個高矮不一的粗壯蠟燭,陸遙數了數,一共有15個。
黃豆大小的燭火搖搖曳曳,讓他想起風中殘燭的典故,但四下明明是無風的。
這些燭臺應該是有意義的,但陸遙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像是忘了什麼重要的事。
可是忘了什麼呢?
陸遙把目光從破敗的教堂裡抽出來,沿着牆壁的外沿向前摸索,走到底,轉過彎,看到教堂門前一個奇怪的……大概能稱作設備?
那是一個木質的方箱,和棺材差不多大,擺在離門幾米的地方,後面搭了一個粗陋的木架子,架子上還掛了把鏽跡斑斑的柴刀。
要是沒有猜錯,這應該是飲馬的槽,和各種古裝電視劇裡看到的並沒有什麼兩樣。
只是教堂門口擺個飲馬槽算什麼?這年頭難道有人騎馬來做禮拜?隨便放幾輛共享單車,或者插兩根咪表的柱子纔是正理吧?
他趕緊幾步走上去。
箱槽的水是滿的,飄滿了碧綠色的浮萍,看上去如同油質,骯髒,散發着難聞的臭氣。
陸遙摒着呼吸靠近,透過水臺的倒影,看到自己熟悉的臉。
左眼下方有一長串指甲蓋大小的紅色菱形,像是被人刻意貼在臉上的貼紙,又像是眼睛裡滴下的血淚。
他伸出手去摸,硬硬的,很光滑,就像是長在皮膚上的印記。
“方塊4。”陸遙喃喃自語,“難道這裡關了54個人?萬一輪到JQK,臉上不是得長得跟麻子似的,大小王又該怎麼畫呢……”
他歪着腦袋胡思亂想,一邊想一邊轉身,剛要離開,水面突然泛起漣漪,順着漣漪,浮萍聚在一起,變成一行扭曲的字。
【用盡你的全力,取悅小丑的王吧】
陸遙皺着眉頭看着字跡,直到浮萍在抖動中再次散開,貼合到槽壁邊緣,和其他骯髒的掛落混合在一起。
“中二。”他冷冷評價,扭頭走進教堂。
這裡就像是一片死地,陸遙在連片的長椅中間往前走,繞過發放聖餐的長桌,一直站到神像面前。
15個燭臺,撲克一樣的標記,那句奇怪的話,煙火繚繞的破敗小鎮,還有隨處可見的血跡和荒涼……
“我到底忘了什麼呢?”
陸遙直視神像沾滿血污的臉,低聲自問。
沒有頭緒。
他現在唯一可以倚作推斷的就只有那句中二的宣言。
從那句話裡,陸遙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某個東西”的注視下,那就是幕後黑手,他有一個名字,叫做小丑的王。
小丑是滑稽戲演員,小丑的王……戲精?影帝?憨豆還是卓別林?
陸遙翻了翻白眼,決定正經一點。
這裡大概是一座中古世紀的廢棄小鎮,因爲這裡的交通工具是馬,有一座教堂,不是圓頂,看柱子和玻璃的結構,有些古希臘建築的影子,所以……這裡是中部或是西部歐羅巴?
中世紀的歐羅巴是領主分封制度,貴族是勞動人民的“老爺”,又是“王”的僕從。
小丑的王……所以這裡的領主老爺說不定是個小丑。
只是鎮民都跑光了,小鎮也廢棄了,難道領主還堅強勇敢地貫徹着“守土有責”的誓言?
這形象聽上去可不像個小丑,倒像是個騎士,在陸遙的記憶力,中世紀但凡混得好的小丑不是奸臣就是佞妄,就沒有一個好東西,比之神州的太監形象還不如。
不過,這倒是和陸遙沒什麼關係。
那位領主老爺在哪兒呢?
陸遙託着下巴思索,直到聽見了一聲尖叫。
“啊!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