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般觀念之中,英國人和愛爾蘭人的關係是怎樣的?
嗯,大概就跟現代的日本人和韓國人差不多——當真是一天二地仇、三江四海恨啊!
從歐洲中世紀開始,諸侯割據的愛爾蘭就是一塊被英格蘭人反覆蹂躪的肥肉。早期的幾位英格蘭國王甚至沒等征服威爾士,就已經迫不及待地渡海遠征愛爾蘭,而接下來的歷史之中,愛爾蘭人也不斷重複着壓迫、起義、鎮壓、屠殺的作死節奏——毫不客氣地說,愛爾蘭的歷史,就是一部英國入侵殖民的血淚史。
公平地說,英國人確實是優秀的殖民者和征服者,但絕對不是很好的統治者——分裂混戰了千年之久,民族成分混雜的意大利和宗教分歧嚴重的德意志,在近代還能突破重重阻力實現統一。而被英格蘭統治了幾百年、空間距離近在咫尺,連語言都已經基本統一的愛爾蘭,卻始終無法跟本國很好地融爲一體。貌似彬彬有禮的英國紳士們,始終極端地鄙視着愛爾蘭人,把愛爾蘭人看成是“低等”的種族,而將他們驅逐到沼澤地帶和森林中去,甚至肆無忌憚地破壞着愛爾蘭人的土地和莊稼。
十九世紀那場餓死一百萬人,迫使一百八十萬人逃荒的愛爾蘭大饑荒,更是讓兩個民族再也沒有了互相融合的可能——不僅英國政府拒絕賑災,維多利亞女王還禁止外國人給愛爾蘭人提供救濟,倫敦議會甚至下令攔截土耳其蘇丹派往愛爾蘭賑災的運糧船……基本上跟日軍在中國的三光政策差不多。
既然英國人這麼喜歡把愛爾蘭人看成害蟲。那麼也就別怪愛爾蘭人始終把英國人當成天敵了。
然而,很多人都不知道的是。歷史上似乎一直被動受虐,被英國佬輪了一遍又一遍的愛爾蘭人,在黑暗中世紀的早期,也曾有過一段反過來渡海東征大不列顛島,在不列顛攻城略地、意氣風發的輝煌歷史。
——每一個國家都有自己洋洋得意的風光年代,同樣也都有自己積貧積弱的受虐時期。
中世紀黑暗時代初期的大不列顛島,在它剛剛脫離羅馬帝國的庇護,還沒有來得及從“不列顛”蛻變爲“英格蘭”的時候。同樣可以說是一塊人人都想咬一口的肥肉,或者說是一個名符其實的“西歐病夫”。
在這個時代,原住民凱爾特人的血性與武力,似乎已經被羅馬帝國的殖民統治和奢靡習氣給消磨殆盡,放在終年戰亂廝殺的中世紀歐洲,簡直是腎虛到不行。因此,四面八方不管什麼勢力都想到這座島嶼上來搶一些好處。完全不見日後英格蘭人遠征聖地、統治七海、在百年戰爭之中侵吞法蘭西半壁江山的氣勢。
所以,當日耳曼部族之中的盎格魯撒克遜人從東方大舉入侵,把羅馬人的不列顛尼亞行省一步步變成英格蘭王國之際,愛爾蘭人同樣也在西邊躍躍欲試——就在盎格魯撒克遜人渡海征服不列顛南部的英格蘭的時候,愛爾蘭部族之中的斯科特人,也在渡海征服不列顛北部的蘇格蘭。並且同樣取得了成功。
因此,現代蘇格蘭的凱爾特人,跟羅馬帝國時代不列顛長城之外的蠻荒之民皮克特人並非同一撥,而是跟盎格魯撒克遜人一樣的外來戶。所謂的蘇格蘭,其實就是“斯科特人的土地”之意——只不過由於蘇格蘭原住民和愛爾蘭征服者都是凱爾特人。所以纔沒有像英格蘭一樣,表現出統治民族的更替。
但事實上。蘇格蘭和英格蘭一樣都是外來征服者建立的國度,烏鴉也別笑野豬黑,誰都不比誰乾淨。
除了對北方蘇格蘭地區的征服之外,愛爾蘭人同樣還對南部的威爾士發動了進攻,並且在威爾士沿海建立了一系列殖民據點。只是由於威爾士各邦國的抵抗力度更強,連年交手一直佔不到便宜,這才被侷限在沿海灘頭,無法向內地深入,但愛爾蘭人依舊牢牢地掌握着這一海域的制海權……這場類似於倭寇之亂的不對稱戰爭,一直要打到維京海盜席捲七海的時候,纔會隨着西歐制海權的全面易手而告終——更加彪悍的維京海盜殺了出來,一口氣把威爾士人、英格蘭人和愛爾蘭人統統都給搶了!
再接下來,纔是愛爾蘭人被英格蘭人蹂躪千年的血淚史——出來混,總是要還的啊!
總之,在亞瑟王的時代,愛爾蘭人在戰略上依然對不列顛佔據相當程度的優勢,擁有挑選目標自由出擊的主動權。而缺乏海軍艦隊的不列顛凱爾特人,卻只能一味地被動挨打。最終在盎格魯撒克遜人和愛爾蘭島的凱爾特人同族兩面夾擊之下,一點點地走向了衰亡與覆滅……事實上,就連如今這個已經開了金手指的卡梅洛特王國,由於沒能建立起一支像樣的艦隊,同樣也拿這些來去無蹤影的愛爾蘭海盜毫無辦法。
望着餘煙嫋嫋的布裡斯托爾港廢墟,亞瑟不由得深感後悔——早知道這樣,就應該最先修築城牆了!
——按照預定的施工計劃,這座港口應該擁有一道堅固的混凝土城牆,還有配套的瞭望哨、炮臺、水門、壕溝和外圍警戒哨所。只要配置數百名民兵,就可以在強敵圍攻之下堅守很長的時間。
但問題是,由於勞動力的極度匱乏,布裡斯托爾港的施工進程總是斷斷續續,開工一陣停工一陣,迄今也只來得及開墾了一部分田地、搭建了一些房屋與窩棚,建成了倉庫、棧橋和碼頭廣場,卻沒來得及把城牆和壕溝修完,而從海港連接卡梅洛特和巴斯的大道,則根本沒有能力動工——過去的兩年裡。一直沒有人前來騷擾,連商船都很罕見。故而讓不少人都被麻痹了神經——結果就被這些狡猾的愛爾蘭海盜繞過了已經被完成的那一部分城防體系,快速通過尚未動過的城牆地基,輕而易舉地殺進了城區內大肆屠戮。
當然,從另一方面來說,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就能殲滅港口的數百名民兵,也證明了來犯之敵的兵力雄厚、實力強大——另外還有一種可能,則是布裡斯托爾出現了內奸。
眼下。布裡斯托爾的居民幾乎被殺戮殆盡,城鎮本身也是一片灰燼廢墟,重建此地需要的開支和勞動力,更是多得令人精神崩潰……於是,在一番深思熟慮之後,亞瑟王最終做出了一個沉痛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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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拋棄這裡?”對於亞瑟的決定,王秋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難道忘了我們爲了興建這座港口,投入了多少資金嗎?你難道不曉得一個通航的出海口,對於一個國家來說有多麼重要嗎?”
“……我當然也不想就這樣放棄出海口,可是如今又有什麼辦法呢?”亞瑟痛苦地撓了撓頭髮,“……這個國家只有兩萬人口,到處都在鬧勞工荒。布裡斯托爾港已經完了。我們沒有足夠的人力將它重建起來,也沒有富餘的人口來充實這裡。除非……再發動一場遠征,從盎格魯撒克遜人那裡劫掠一批人口回來!”
說到這裡,他突然擡起頭來,用期盼的眼神注視着王秋——若是沒有現代世界的物資和武力支援。僅僅憑藉卡梅洛特城堡下屬的本時空土著軍隊,是很難支撐一場類似明末後金軍破關劫掠那樣的長距離遠征的。即使能夠攻破幾個盎格魯撒克遜人聚居地。掠奪到幾千名俘虜,但因此而導致的人員、馬匹和物資上的損失,也足以令人感到躑躅……所以,亞瑟希望能夠得到超時空城管的武力和後勤支援。
假如王秋等幕後大佬們不準備攻打盎格魯撒克遜人轉嫁損失,而是想要西征愛爾蘭進行報復,那麼還需要王秋設法籌集到大批用於渡海的船隻——威爾士沿海的港口幾乎都成了愛爾蘭海盜的窩點,本地的凱爾特人反倒是既沒有像樣的造船廠,也沒有真正的軍港,更沒有能打海戰的艦隊。
“……這是不可行的!”王秋斷然拒絕,“……我們穿越時空來這裡,不是爲了尋求刺激和自討苦吃,而是爲了賺錢謀利潤。戰爭對於我們來說就是一種投資,在打仗之前必須先算一筆成本賬!而你這個時空的木材、獸皮和金銀寶石的收集速度,實在太慢了,因此賺到的錢也有限,我們剛剛纔勉強回了本,如果在此時發動大規模戰爭,賬本上就會因爲軍費而再一次回到赤字狀態——這樣會讓我們沒法交差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我就只有放棄布裡斯托爾港了。”亞瑟聳了聳肩膀,“……這裡距離海岸太近,而距離卡梅洛特城堡又太遠。我們既沒有足夠的兵力來保護這座港口,也沒有富餘的勞動力來修築一條連接布裡斯托爾和卡梅洛特的水泥大道,以便於提高軍隊的機動能力,甚至沒有多餘的人口可以用來充實這片廢墟——卡梅洛特王國現有的這點勞動力,光是用於維持銀礦和伐木場的產量就已經很勉強了!
如果我們在勉強湊出一小批移民安置在這裡之後,便施施然地打道回府,那麼愛爾蘭海盜很快就會找到空隙,再次襲擊和洗劫這裡。如果把王國僅有的一小隊常備軍都移動到這裡常駐,那麼東邊更有威脅性的盎格魯撒克遜人又該怎麼辦?有多少胃口吃多少食物,目標和夢想太多,就會把人給撐壞……”
……
經過亞瑟的一番勸說,王秋也確實認識到,由於如今往來於大不列顛島周邊海域的商船實在是很稀少,因此布裡斯托爾港的建設依然是一個入不敷出的虧損項目,扭虧爲盈還不知要等到何時……鑑於人力資源的極度緊張,故而在建設方略上量力而行,暫時停止建設港口止損,也不失爲一個明智的抉擇。
然而。當他說服了王秋同學暫時採取收縮戰略之後,看着遍地的焦土屍骸。反倒是自己感慨了起來。
“……當我過去閱讀一些歷史著作的時候,經常可以看到這樣一種論調,古代人類社會的文明開化,時常就等同於武力的衰弱,其原因無非是隨着社會越來越文明,古代民族的人民因爲優裕的生活逐漸變得柔弱而又沒有志氣,無法抵禦那些還處於野蠻狀態下的彪悍敵人的進攻。這樣一來,無數曾經絢爛一時的輝煌古代文明。就好像盛開的花朵一般,在野蠻人的衝擊下凋零破碎,引起後人的無數感慨。
而如今這局勢,最野蠻的盎格魯撒克遜人佔據肥沃豐饒的英格蘭;半文明的愛爾蘭人搶走了地廣人稀的蘇格蘭;而最文明的不列顛行省凱爾特人原住民,卻只剩下了威爾士的一小片窮山惡水……文明並非自古就有,也不會永遠存在。自從偉大的羅馬帝國完結後,不列顛的命運就一天不如一天。學者在減少。技藝在失傳,人口在驟降。即使是再多的勝利也不能挽回衰落的勢頭……在中世紀黑暗時代歐洲大陸的歷史大勢,難道就註定是‘高貴的野蠻人’必勝,野蠻一定會戰勝文明嗎?”
對此,王秋的腦海中也是思緒萬千: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亞瑟的觀點是正確的——根據唯物主義的歷史觀點。在生產力不發達的古代社會,所謂的文明,在一定程度上就必然意味着上層階級對下層階級剩餘產品的剝削。因此,在古代,一個國度越是文明開化。那麼他的社會分工程度就越高,能夠提供的剩餘產品就越多。對下層百姓的剝削也就越發嚴重,而社會上層階級與下層階級之間的差異和矛盾也越加尖銳。
這種階級性質的矛盾和差異,肯定會表現在這個國度的社會和軍隊中。所以,在生死相搏的戰場上,某些野蠻民族很容易體現出上下一心的同仇敵愾——他們的軍隊其實就是由部落裡的全體成年男性組成。但是,大多數矛盾重重的文明國度卻無法做到這點,他們的社會矛盾肯定會表現在軍隊裡,這也是那些文明國度爲什麼明明擁有百倍於野蠻人的人口、武器,最後卻經常被勢單力薄的對方征服的原因。
除此之外,當時野蠻能夠戰勝文明的另一個原因,就是科技樹太短,文明國度引以爲傲的各項軍事技術,野蠻民族只要用心去學,要不了多少時間,也很容易就能掌握——舉個例子來說,在伊斯蘭教興起之前的阿拉伯人,原本是遊蕩在沙漠中的遊牧民族,對大海和戰艦差不多是一無所知、一竅不通。但是,在阿拉伯帝國打到地中海畔之後不久,曾經是旱鴨子的阿拉伯人就很順利地建立起了龐大的艦隊,跟馳騁大海上千年的希臘人(東羅馬帝國)角逐地中海,屢次進行大規模海戰而不落下風,一度還揚帆直逼君士坦丁堡城下——因爲當時的造船技術和海戰技術就是這麼簡單,哪怕是從來沒見過海水的旱鴨子,只要派人跑到造船廠裡幹幾年學徒,再挖幾個經驗豐富的老工人回來,接下來就可以上馬開建自己的艦隊了。
反過來說,隨着科技樹的不斷延伸,以及對配套設施要求的幾何級數規模擴大,到了現代世界,技術趕超已經變得越來越困難,蘇聯和美國在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就實現的載人航天技術,中國人花了半個世紀才趕上來,至於其它國家的載人航天計劃,更是鏡中花水中月。
——野蠻人之所以能夠戰勝文明人,就是因爲文明人跟野蠻人的武裝力量之間,還沒有發生質的飛越。
簡單來說,只有不夠發達的文明,纔會被野蠻勢力擊敗、征服和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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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歸正傳,雖然已經放棄了重修布裡斯托爾港的計劃,但對於已經登陸上岸的愛爾蘭海盜,卻是必須要儘快剿滅的——根據在戰場上發現的足跡和馬蹄印,還有從樹林裡找到的少量倖存者的描述,這股敵人至少擁有上百條船,數量似乎在四千人以上,在這個時代的不列顛已經是非常可怕的武裝力量。
更要命的是,這支愛爾蘭入侵部隊在劫掠了布裡斯托爾港之後,並沒有撤回愛爾蘭,而是渡過埃文河,海陸並進,朝着西北方向進軍。接下來有可能從北方迂迴襲擊卡梅洛特腹地,但更有可能直撲威爾士,攻打那裡的幾個凱爾特人王國,從而削弱亞瑟王的羽翼——無論從道義還是利益上考慮,作爲整個不列顛的盟主,年輕的亞瑟王必須肩負起消滅這支愛爾蘭入侵者的責任。
於是,在搜索過布裡斯托爾的廢墟之後,他就召集了一支軍隊北上追擊,準備跟愛爾蘭人展開決戰。
然而,亞瑟並不知道的是,當他踏出卡梅洛特王國的版圖之際,就已經一腳踏進了某個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