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黃正澤看着低頭讀書的程篁，瞥了眼手機上的請假短信後，去向辦公室，而因爲四目相對瞬間坐正了身子的程篁，也重新靠回牆壁，恢復了他一如既往的懶散模樣。
“嘿嘿——”吳溪楠扭過頭，雙眼與嘴脣彎曲成弧度相反的月牙，衝程篁甜甜的笑着。
“呵。”程篁輕笑一聲，沒有理睬他可愛如小太陽般充滿吸引力的同桌。
“切，蹬鼻子上臉！”
“呵，”回答少女抱怨的，依舊是令人抓狂的一聲輕笑。
“啪！”程篁的輕笑聲尚未消散，緊接着，一聲悶響在程篁的後背與少女毫不留情的手掌之間怦然作響。
兩人同桌足足坐了有半年，程篁這油鹽不進水火不侵軟硬不吃的潑皮德行，實在是讓吳溪楠從手一直癢到腳底。話不多，但一張口，嘴裡蹦出來的話半數都是開車耍賤的程篁，有時候讓吳溪楠覺得他是個深諳撩妹技巧的情場老手，打情罵俏的手段爐火純青層出不窮，然而，認真起來恢復學霸樣子的程篁，卻又讓吳溪楠在與他說話時，會不自覺的放輕語氣。
明明是個尖子生，卻總是一副流氓的嘴臉。吳溪楠經常懷疑這個外表老實沉悶又有點可愛，但實際上悶騷無比滿肚子葷段子的好學生，是不是個人格分裂症患者，這個神奇的同桌在老師面前極其溫順聽話，作業次次不落，該做的筆記一個字都不少，在不熟悉的同學面前擺足了學霸的樣子，該講題講題，該幫忙幫忙，從來不拒絕也很少主動，除了不熱愛集體活動以及很少露出笑臉以外，是個純粹的三好學生。然而，在熟人面前，至少在她面前，兩人剛坐在一起的前一個星期還好，自己不敢太打擾他，看手機吃零食玩遊戲之類的小動作，也比起以前收斂了許多，他也不主動找自己說話，事實上，在那一個星期之後，要不是有些同桌之間的話非說不可，他興許會一直這樣高冷下去。
吳溪楠本以爲以程篁這種性子，他們的這種平淡日子，至少還要持續半月以上，然而，兩人之間的這種互不侵犯、互不主動的友好局面的破碎，卻僅僅發生在換座位一星期之後的一次平淡無奇的數學課。
那天，閒來無事偷看新同桌聽課的她，只見用手撐着額頭，且閉着眼睛一副思考樣子的程篁，毫無徵兆地腦袋一歪，如同支撐着他腦袋的手腕突兀的斷掉了一樣，冷不丁地嚇了她一跳，然而令她由驚詫轉爲歎爲觀止的，是程篁接下來的一番流暢的操作。只見佯裝思考實際卻在睡覺的程同學，身子順着腦袋的頹勢微微前傾，接着低下頭，使剛到眉毛的劉海能夠稍稍前傾遮住眼睛，再之後，只見他不緊不慢的用失去支撐物的手托住下巴，並且來回磨搓那幾根胡茬，擺出一副遇到難題的樣子。說來緩慢，然而實際上，這一通行雲流水的動作，程篁在一秒鐘之內便全部完成，每個步驟之間沒有絲毫凝滯，顯然他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
最讓吳溪楠佩服的，是程篁的這個相當熟稔的流程，直到“手指摩擦胡茬”這一步爲止，藝高人膽大的他竟然還沒有睜開眼睛，近距離觀看了這一完整過程的吳溪楠甚至清晰地看見，程篁的眼皮，連顫動都沒有一絲，在那之後，更是很快重新恢復了撐着額頭，閉目苦苦思索的樣子。甚至就這樣保持着這個姿勢一直到下課。等到班主任走出教室之後，好奇的吳溪楠這才把頭湊到了程篁旁邊，想看清楚他是真的睡着了，還是故意在她面前擺出一副臨危不亂的中二樣子。
然而，正當她一點一點地把腦袋挪到程篁頭下面的時候，好巧不巧的，程學霸睡醒了。
看着面前眨巴着大眼睛的漂亮同桌，詭計得逞的程篁卻絲毫沒有開心的感覺，內心慌亂如同野驢狂奔在荒郊野地的他，絲毫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挽救一下這尷尬的氣氛，原本想象中的曖昧場景，此時卻令他尷尬地像抽自己一巴掌。
他只能表面上強裝出一副淡定的樣子，臉上沒有絲毫波動，就這樣直視着小心翼翼地湊在他面前，微張着嘴的同桌。
第一次跟女生，尤其是跟這樣的美女四目相對的情況就這麼輕鬆的發生了，不知道該做什麼的程篁靜止不動，內心的忐忑轉變成放鬆，就這樣享受着這幅只在動漫裡見過的場景。下課鈴聲縈繞耳畔，下午四點的陽光被防盜窗的不鏽鋼欄杆打成縷縷光暈，照在他手中的綠色鉛筆上，吳溪楠鬢角的髮絲一根根飄浮在空氣中，塗了脣膏的嘴脣像果凍一樣晶瑩剔透，飽含彈性的雙頰被餘熱尚存的暖陽染上健康的粉紅。
啊，就這樣，讓我在享受一會兒。
大腦經過短暫的宕機重啓之後，滿腦子都是男女一見鍾情開始甜蜜生活劇情的程篁，就這樣保持着此刻的寧靜。
然而，從另外一個人的第一人稱視角看來，此時的畫面卻着實有些詭異到恐怖。
閉目養神恢復了精力的程篁，雙眼中透露出古井無波的平靜和死寂，半聳拉着的眼皮如死神般看着自己，像是一個沒有感情批了層人類外衣的機器人。吳溪楠此時的感覺，就像是以前去網吧被警察抓住一樣。
萌混過關？應該對這種學霸不管用吧。若無其事地坐回去？那不是更尷尬。甜甜一笑然後誇他長得好帥？噫，真噁心。
“你流口水了。”對視了片刻之後，吳溪楠眨了眨眼睛，小聲地提醒道。
“臥槽。”兩個粗魯的字眼瞬間衝破了此時唯美的午後旖旎圖，同時也打破了吳溪楠對這個學霸高冷男神人設的看法。
“啊，是個老騷包啊。”看着程篁慌亂拿校服擦嘴的模樣，她不禁想着，被陽光照出晶瑩光澤的嘴脣，不自覺的勾起了一個甜美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