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3章 伏龍吞魔
鎖龍大營，修宜覺僧看着一衆從分鋒妖嶺搶回的道子，眸子中已然有着冷冷的殺意。
這批天宗的子弟都受到了妖軍非人的折磨，境遇之慘，實在不忍細看，多有肢體殘缺，一半被毒啞了嗓子，甚至剜去雙目的也不在少數，更狠毒的是，好些修士被天妖之血污染了道體，便是元神欲要補缺填漏，也異常棘手。
若是想要救回，只能一點點地剔除道體中已然根深糾纏的妖血，這是個曠日持久的細活功夫，稍有不慎，便是前功盡棄，甚至讓被救的道子妖血暴噬，立斃當場。
起因是連雲戰堡損失太大，雲霧幻隕四部妖軍想要恢復元氣極其艱難，所以從分鋒妖嶺調集了半數妖軍進駐妖雲。五位元神再三推演，確認沒有埋伏後，虛天要塞果斷髮動血潮纏住了妖雲，鎖龍大營則出兵突襲分鋒妖嶺，戰果卻是相當喜人。
分鋒妖嶺的妖軍陣勢被順利突破，三部妖軍盡數化爲了飛灰，便是化真妖廷的風虎戰旗也幾乎被撼動，若不是幾位妖聖拼死衝出妖雲，迦雲真差點被元神一舉擒獲。
眼見無法再擴大戰果，鎖龍大營將分鋒妖嶺給拆了大半，隨後便鳴金而回，諸多收穫中也包含了前期被妖軍擒獲的各宗弟子。
只是……
“仙尊，這是統計出來的各宗弟子的名單，情況……不是很好！”
執事金丹壓低了聲音，輕輕開口，語氣中盡是惋惜。
這些道子能不能救，能，但很難！難到元神都要皺眉的地步！這不是靈材和耗費的問題，面對連綿的戰事，元神的精力也是有限的，不可能照顧到每一個人。
“儘量救吧，靈材耗費倒不算什麼，其它元神那裡我去溝通。”
修宜和尚看着名單，幽幽嘆息一聲，他知道，便是能搶回所有人的性命，但有些道子也僅能搶回性命，道途卻是根本談不上了。
“咦？怎麼還會有龍家人，此人什麼情況，傷勢如何？”
修宜和尚皺着眉頭，五家天宗的弟子倒是好說，便是最終失了道途，宗門也會有補償。但這龍家道子就不好處理了，鄭景星帶着五百多龍家道子前來鎖龍大營，回返南域之時已然隕落大半，別說還命曇宗因果，於情於理，倒是幾家天宗欠了人情纔是。
“根據大營的記載比對，此人名爲龍望臺，現在還在昏迷之中，被天妖以極重的手法打斷了渾身骨骼，蘊氣八層的修爲被化去了，周身經脈也被盡數毀了，好在沒有被妖血所污。
營中已是全力救助了，但要想恢復如初，怕是隻能經年累月服用補形歸靈散……”
“帶我去看看。”鎖龍覺僧嘆息着轉過身，似是歉意地看了一眼南域的方向。
來去龍無求，爲誰落，爲誰亡，算殺伐三分，命如曇花，半隨逝水，半入征塵。
金丹當即引路，將覺僧帶到了一座殿室之中，有一個人形正包裹在一團碧光中，盈盈生機正不斷從下方的陣勢中抽離，又不斷被注入到碧光。
鎖龍覺僧眸子中神韻一轉，已然將龍望臺的內外照徹得纖毫畢現，語氣當即柔和了幾分，“你們做得很好，紅袖香居於療傷一道確實造詣不凡，你家仙尊怎麼說？”
“傷勢已是沒有大礙，只是想要道體完全恢復卻是不能一蹴而就……”
“既然如此，那就等此人清醒了，再送回南域，我鎖龍寺會安排一位金丹護送，紅袖香居誰來護送，你問問伱家仙尊，同時先送十年份補形歸靈散……便是龍家不缺，我們兩家也不能失了體面。”
就在此時，碧光一陣搖晃，裹在其中的龍望臺掙扎了一下`身軀，緩緩睜開了眼睛。
龍望臺眸子中的迷茫猛然變爲了難以置信，似是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景象，急忙又閉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方纔小心翼翼地睜開。
沒錯，這裡的佈置不是妖軍所在，而是有點像鎖龍大營。
“我在哪裡？”有些嘶啞的聲音從龍望臺口中吐出，帶着一絲難以消除的疲憊。
“你並沒有看錯，這裡就是鎖龍大營，我是修宜。
因爲龍家子弟的付出，眼下的我們已然有了一些優勢，所以才能搶回淪陷的道子。
你的傷勢不是問題，只是需要花一點時間……在這點上，你完全可以相信元神的承諾，也要相信你家麒麟的氣度。”鎖龍覺僧溫和地開口了。
“麒麟呢，他沒事吧？那妖師要復生真龍，我不敢死……我看到族兄死在我的面前……我不怕死，但我不敢死，我死了只會讓情況變壞……”
龍望臺結結巴巴地解釋着，眸子中似是空洞`洞一片，“我不是苟且偷生……我不是……”
“這些我們都知道，你家麒麟也知道，他若是知道你還活着，想必會很開心！
再睡會吧，對你的傷勢有好處，等你再度醒來，會有專人護送你回南域，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的，不管是你的傷勢，還是天地中的戰局。
龍望臺，謝謝你，謝謝你這麼努力地活着！金鱗復生確實是一線之懸！”
鎖龍覺僧的聲音充滿了寧靜的味道，似有滿目清山，載月明歸，似有逍遙心意，生萬象新。
聽着覺僧的勸慰，彷彿清泉淙淙一般，龍望臺的心緩緩平復了下來，再度沉沉地睡了過去，只有眼角瀰漫出了一抹晶盈，心滿意足地融化在了碧光中。
長記生離死別時，不敢以淚相送，此間如夢，故人無蹤，似殘月落花煙重。
“多虧有了這龍家道子……”鎖龍覺僧長長嘆了口氣，回想當日金鱗化龍的兇險，也不由得有些後怕，若是有絲毫差池，怕是就讓妖師得逞了。
……
“多虧了有這龍家的蘊氣，不然伏龍的計劃根本進行不下去。”
迦雲真永遠都忘不了金鱗化龍失敗之時，蛟聖痛苦到極點的表情。
哪怕氣運反噬在即，蛟聖卻依舊忍受着難言的痛苦和悲愴，悍然衝向了刑天之主，只爲了保住化真妖廷的一絲元氣，也爲了保住他這個沒用的妖師。
爲了金鱗化龍，第七明凰隕落於鎖龍大營外，琨蛟妖聖被氣運反噬，便是蛟屬一脈也逐漸被牽連，妖氣暴走和妖識瘋魔，已然是愈發普遍。
蛟聖當着諸多妖聖的面，讓他無須顧忌蛟屬，第三明凰也承認第七明凰的隕落是非戰之罪。
但他怎麼可能會放下？這世間當有龍鳳，這是第七明凰的執，這是琨蛟妖聖的願，更是他必須要做的事情，沒有龍鳳，各大妖廷便沒有未來，只能被無形的繩索絞死在這天地。
“你就對伏龍計劃這麼有自信？”第三明凰溫潤地笑了起來。
加雲真的面容變得一片平靜，淡然開口道，“我之前犯了渾，被默舒打亂了陣腳而不自知，最近纔算是想明白了。他是想把萬年的淵劫壓縮到千年甚至幾百年來打，他的底氣就是那些層出不窮的道子。
人族二十年成才一代，而我妖族呢，無論何種血脈，百年都是少的，若是貴血，更是需要長久的年歲。
這點上來看，淵劫之初，確實是人族最有優勢的一段時期，無論是我妖廷還是天魔，要想得到淵劫的好處，卻是要等殺伐爭戰差不多千年以後去了。”
第三明凰喟然一嘆，沉重地點點頭，“的確，幸好你看出來了，前兩次淵劫皆是以萬年來計，沒想到這次人族存了這等心思，實在是匪夷所思。”
迦雲真目光幽幽，笑着開口道，“既然人族道子成長得如此之快，何不利用起來！蛟屬最後十位金蛟自願舍了性命，提純的那滴龍血我已化入了龍望臺的體內，他本就是龍家道子，便是元神都看不出端倪。”
第三明凰靜靜看着妖師，對面並沒有絲毫得意，彷彿只是做了應該做的事情。這位決然落到天地中赴死的明凰，似乎同樣感受到了妖師無悔隕身的意志。
爲了取信人族天宗，捨棄了三部妖軍不說，甚至不惜自己也暴露在元神的靈識中，才順利將伏龍交回人族。
似乎感受到明凰目光中的好奇，迦雲真輕輕啜了一口盞中的苦茶，“明凰可是好奇我要怎麼來控制伏龍？”
第三明凰感到自己似被對面看穿了，不由得微微點頭，“若是不涉及隱秘的話，我確實有些興趣，那龍家道子根本不可能背叛人族，入我妖廷。”
看着第三明凰疑惑的表情，妖師卻覺得心頭一鬆，“既然明凰也看不出來，想來這謀劃其它人也看不透，那我倒是又放心了些，成算又多了不少。”第三明凰不由得一怔，這才知道自己的反應也在妖師的計算之中，便是要看這伏龍有沒有破綻。
妖師笑了笑，沒有隱瞞地開口了，“因爲那龍望臺根本就不是伏龍。”
什麼？第三明凰眸子中已然露出一抹驚異。
“龍血雖然在龍望臺的身上，伏龍卻不是他，我說了，人族道子二十年一代，龍血會在他的子嗣中`出現，成長的過程中，便能不斷吸取龍家的龍運。”
妖師的眸子中躍動着灼灼的光，自信地說道，“這是長達二十年的謀劃，是隔了一代人的伏筆，只要等伏龍長大成`人，同時身負龍魂和龍血，便有機會成就真龍。”
第三明凰渾身一震，難以置信地看向妖師，過了幾息方纔顫巍巍地開口了，“很好，第七明凰和我說你是妖廷的希望，實在是說得極準。”
迦雲真微微一嘆，面容上的笑容卻是化爲了凝重，“在伏龍成長的過程中，龍血和龍魂會彼此衝突，外在的表現就是他不會有任何的修煉天賦。
如此在這十五年中，這個孩子會受盡白眼，受盡奚落，親族不理，父親失望，兄弟嫌棄……
龍望臺越是風光，伏龍便越是委屈，而我派出的幻妖則是幫他、助他、愛他，絲毫不會嫌棄他……
明凰，你覺得如此成長起來的伏龍，會選擇於我妖廷一朝浴血化龍，還是會選擇似是毫無希望的龍魂煉心？”
場中寂靜了好一會，第三明凰微微屈身福了一禮，“如此，真龍當成！謝謝你，雲真！我看不出任何不會成功的地方！”
迦雲真舉起茶盞向着南域方向一敬，面容上誠心誠意，“這個名爲下淵的孩子就託付給龍家了，十五年後我會成爲他的大哥，爲他指明正確的方向，爲他揭開至尊的血脈。”
“你連他叫什麼都算得到？”第三明凰鳳目圓睜，百思不得其解。
“這個根本不難，與龍望臺囚禁在一處的修士，有五位是幻妖，盡數死在了龍望臺的眼前，他們於牢中約好的，無論是誰，若是逃出生天，第一個孩子當取名爲下淵，意爲龍入深海，當有無上前程。
不過，下淵這兩字卻是我選的，龍下淵即爲伏龍。”
妖師微微笑了笑，淡然開口。
既不悟，終不悔，滴血猶敢借運髓，謀得所執甘艱辛，且化人身成龍類。
……
噗哧！
一口血從姜默舒的口中噴了出來，落到了靜室之中，一抹紅顯得是如此刺眼。
每每看到虛影小人，姜默舒總是心情顯得異常舒暢。
且不說抽獎，這個必須要有軟紅酥妹才見奇效，姜默舒早就不指望了，單單看到自家的金手指一點點被自己扭曲改造，也會升起一種人定勝天的爽快。
不過有句老話說得好，盡信書不如無書，眼下，儒雅道子的眸子便露出了委屈視線，衝着虛影小人撇了撇嘴巴。
“原來，你也不是萬能的嘛。”
姜默舒隨意地擦了擦嘴角的殘血，豎起食指衝面前的虛影小人左右擺了擺，微側的臉龐，斜着的眼睛，彷彿是在表達着一絲不屑。
後天神魔的前路已然被他破開了，有兩尊神魔已然斬屍成功，刑天神魔得了胎光，共工神魔得了爽靈，至於何時能用后羿神魔斬去幽精，姜默舒卻是毫無頭緒，這映心的靈機全看機緣。
他身爲神魔天命，神魔纔是他的根本，如今倒可算是勉強有些自保之力，至少那真鳳就不敢在他面前隨意囂張。
眼下，唯一的破綻，就是本體。
渡彌仙尊身爲天地中最資深的元神之一，姜默舒和其推演過鬥勝之法，也參考了白玉京人道秘境中的記載，若是被幾位無雙天子和絕強妖聖聯手架住神魔，完全有機會擊殺他的本體。
而一旦失了本體，三尊神魔都會失去神魔天命，便是能僥倖得脫，繼續遺存在世間，也會威能大減。
這樣的局面姜默舒自然是要竭力避免，所以纔有了諸多分身，一來是欺騙妖廷和天魔的需要，二來也是爲了分散對本體的關注。
不過這始終是治標不治本，要想一勞永逸地解決，還得是打鐵須得自身硬。
所以，姜默舒一狠心，老子不做人了。
不過，要想將本體煉製成神魔之軀，天地中還沒有這種神通法門，或者說有，但是很失敗，沒有突破到元神的記錄。
各家的體修就是這種法門的繼承者，無憂鬼宮的青鬼也算其中的佼佼者，是第一次淵劫退守幽冥的地宗之一。
所以，姜默舒也只能參考着後天神魔的法門，一點點地摸索，一點點地試驗。
一切都要從頭開始，好在他自己就是後天神魔的大家，先天奪情的法門也不陌生，加上有虛影小人的搭手，倒也推演得很是順利。
神魔選韻，自然是殺韻沒得說。
三魂主心神，所以斬屍用了三魂，七魄主身形，要將本體祭煉成神魔，便繞不開七魄，必須以之作爲神魔素材。
如此一來，不成功，則隕身，傻`子才用。
姜默舒始終記得前世的一個笑話，他並不希望以後在白玉京的人道記錄中，對於刑天之主的描述有這麼一條，
“初習白骨神通，百年不成；後習鬼陣之法，成萬鬼旌旗，名動天下；
繼煉後天神魔，無雙無對，天子妖聖俱怖，妖師膽寒，魔母色變；
自撰一煉體神魔，祭煉之，卒。”
沒辦法，只能繼續推演，終於還是虛影小人給力，找出了一個可用的法門，那就是找七種同氣連枝的道韻煉入七魄，從而在祭煉本體神魔之時，可以替代爲神魔底材。
姜默舒頓時大喜，至於七種同氣連枝的道韻要怎麼選，反倒不算什麼，西極天破滅一道的各脈天子，已經將標準答案告訴他了。
陷世天子和逢幸天子的天子法體正好在姜默舒的手上，大可一試。
結果，事實證明，虛影小人推演出的法門確實沒有問題，問題出在天子法體上。
兩位天子破滅天地十數，法體中自然有十數天地的怨氣糾結，以之祭煉後天神魔卻是無妨，甚至還是優勢，但以之煉入七魄，卻是會沾染其中的怨氣。
眼下，七魄中的伏矢和雀陰已是沾染了諸天怨氣，還得要儘快化解纔是。
姜默舒幽幽一嘆，眸光轉向了北疆的方向，“不想，卻是要求到自家侍女的頭上……也不知她會不會怪我讓她長在北地。”
行來識盡千萬妙，終歸伊家茶好，卻嘆誤佳人朝朝，只道看春風漸老，映心入夢不敢驚，雪晴風冷千山曉。
1月2日，請假，抱拳，
斜陽孤道獨杯淡看，有魚欲過水火來見，木劍兩相擊，切齒道不厭。
朔風霜冷窘然去，獨宴乾坤品人間，浮生空鑿幾分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