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衣服怎麼這麼燙？”程潤哲牽過陸泱泱的手，無意間碰到她的袖口，疑惑側目。
“哦……我急的，都是汗呢，你看。”陸泱泱打馬虎眼地嘿嘿笑。
想他們兩個從廁所溼噠噠地出來，拿着事先借來的吹風機躲進安全通道里給彼此猛吹，在三檔熱風的賣力伺候下，他們成功地解除了身上的酒味。
杜孟之送給陸泱泱一個成語：NO作NO DIE。
陸泱泱回他一句詩：我這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你急什麼。”程潤哲擡手撥弄她的額發，“她們敢對你怎麼樣。”
陸泱泱抿脣，感覺到手指間溫熱的穿梭，煩亂的心就像結結實實地被溫熱的毯子裹住，踏實極了。有他在身邊，像整個世界都在腳下。
謝天謝地，經過技術部的全力搶修，那段模糊掉的畫面可以重見天日——
畫面切到露露被陸泱泱手裡的咖啡撒到，氣急敗壞地離開，陸泱泱慢慢地走到門口往裡看，然後……
陸泱泱推開門走了進去。過了一會兒走出來低頭離開。
“你不是說你沒進去過嗎？這是什麼？”露露冷笑地按下空格鍵，指着電腦上的她質問。
“你爲什麼要說謊？”安妮雙手一攤，十分疑惑。
所有人都看向陸泱泱，陸泱泱知道自己應該說點什麼，可是她張開的脣最後還是輕輕地合上。
“我相信陸泱泱。”誰也沒有說話，除了杜孟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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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潤哲坐在安妮的旁邊，他也看到了這段被修復的錄像，眉頭緊鎖地託着下巴，一言不發。
“現在你們還要睜着眼睛說瞎話嗎？”露露鬧開了，“如果不是她偷的，她爲什麼要做賊心虛地編造謊言？”
碧娜扯了扯陸泱泱的衣角，着急道，“陸泱泱你倒是說話呀！”
橢圓形的玻璃桌下熾熱的燈光映着心思各異的一張張臉，陸泱泱百口莫辯，她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她本沒打算說謊，聽到保安室裡的人說監控壞了，她爲了露露才說的這謊，不想卻成了挖給自己的陷阱。“總之，粉鑽不是我偷的。”
“安小姐。”半晌，程潤哲看向安妮喚道。
“程先生。”安妮做了一個打住的手勢，“這是我們公司內部的事情，雖然這些粉鑽是您提供的，但是你也無權插手這件事。我是看在你身爲陸泱泱丈夫的身份，才允許你看的監控錄像。並且你也看到了事實，我希望你不要落人話柄。”
“媽……”杜孟之企圖搭話，也被霸氣地拒絕。
“我看到的是陸泱泱進去後再出來，並沒有看到她偷粉鑽的過程。我想在座的各位也是如此。”程潤哲俯身看向安妮，修長的手指在她面前示威性地地敲了敲，“好了，我的話說完了。至於怎麼處理，MISS安，這是你的事。”
杜孟之看向要把嘴脣都咬破了的陸泱泱，沉着臉，立在一旁。
大家都屏息等待安妮的處理。
等待的時間總是磨人的，不知道過了多久，安妮宣佈說，“明天的童話系列無論如何都要照常發佈，公司近半年多的心血都花在這上邊，在座的每一位都知道其中的重要性。陸泱泱的‘回憶’依舊是童話系列的作品，但不會是首推，以網絡大衆投票的方式來PK最後的王牌作品，結果出來的這段時間，我會讓警察私下協助辦案，一定要把粉鑽找出來。當然，我也希望誰偷了的，能主動迷途知返，我答應她，不會追究她的責任。”
陸泱泱怔怔，把她的作品退下來，那不就是代表懷疑她嗎？安妮雖然沒有明說，可是個人都能聽出來這其中的意思！
她瞪向出奇安靜的程潤哲，而他站在一旁沒有要發表意見的意思，彷彿還輕輕地舒了一口氣……是她看錯了嗎？他不是說相信她的嗎，他不是緊握她的手說有他在，她可以天不怕地不怕的嗎？
他知不知道他的沉默，讓她感覺自己像被火車碾過一樣地疼？
彷彿先前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所有的期許都落空了。
“我不要‘回憶’上童話。我拒絕！”
陸泱泱轉身撞開所有人跑開。
“陸泱泱，陸泱泱！”程潤哲從後邊快步追上去，他幾次想拉住她，最終都被她用力甩開。
“你放手！你讓開！”
她的情緒越來越激動，程潤哲生怕她這樣會影響到肚子裡的孩子，心急如焚，可陸泱泱身手敏捷地跑進電梯把電梯門關上，將他擋在了外邊。程潤哲按一旁的電梯，慢吞吞地沒有反應，索性推開一旁的安全通道的門，在黑暗的樓梯迷宮裡一步又一步加快腳步。
他恨不得此時此刻飛天遁地，立刻出現在陸泱泱的面前擋住她。
通道里迴響着他停不下來激烈的腳步聲，還有放大的呼吸聲。
終於到達一樓，程潤哲跑出去，在大廳奔向旋轉門的距離，他看到已經跑到大街上的陸泱泱並沒有停止下來，在她的右手邊有一輛轎車快速駛來。
“陸泱泱——”
“陸泱泱——”
可是一切都來不及了，程潤哲困在旋轉門裡時，那輛車像上了發條一樣衝向呆呆站在原地的陸泱泱，儘管車主採取剎車的彌補措施，陸泱泱還是高高躍起被撞出去老遠。
程潤哲的腦袋轟然炸開，什麼都不知道了。
杜孟之撞開呆呆站在門口的他，跑過去扶起滿身是血的陸泱泱，歇斯底里地大喊，“快叫救護車——快叫救護車——”
像按下暫停鍵的程潤哲突然邁開腿跑過去，把杜孟之一把救起，跪地上將陸泱泱公主抱起。他的雙手，他的衣服上都被陸泱泱的血染紅了，像一頭戰到失了心智的野獸。
“陸泱泱，你給我堅持住，聽到了沒有。”
“陸泱泱，有一句話我一直都沒和你說過，我本來想這輩子都不會告訴你的。”
“陸泱泱，我後悔了。”
“陸泱泱，你一定要沒事，聽到了沒有？”
“陸泱泱，爲了我，爲了孩子，你一定要給我挺住……”
……
手術室的燈焦灼地亮着，程潤哲和杜孟之相對而坐，程潤哲捂臉弓着身子，杜孟之握着脖子上的項鍊，連呼吸都不敢用力，兩個站在金字塔頂端的男人，舉手投足間魅力難當的掌控感和優越感是所有女人的招魂幡，此時此刻面對生死，他們無助得欲哭無淚，像被奪去了萬能的翅膀，連走路都十分費力。
他們現在只有一個希望，希望陸泱泱能平安，萬金來換。
一秒拖成了一年，經過漫長的等待，手術室上方的燈滅了，醫生脫掉口罩如釋重負地走了出來，“手術非常成功，病人靜養一段時間就可以恢復。”
“那孩子呢？孩子沒事吧？”程潤哲重重地舒了一口氣，又緊張起來。
“孩子？什麼孩子？”醫生一頭霧水。
“我太太懷了孩子的。”程潤哲望着醫生的表情，艱難啓脣，“不是嗎？”
“我們搶救的過程裡沒有發現病人是個孕婦啊。”醫生搖頭。
杜孟之拍了拍醫生的肩膀，示意他可以先下去了。程潤哲怔怔：“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泱泱不讓我說。她說你不愛他，既然你誤會她有孩子，那以這種方式留在你身邊也未嘗不可。這種無禮的要求……”杜孟之抿脣，臉上泛着無法形容的神色，“我輸給了她。”
“你混蛋！”程潤哲回身的拳頭被杜孟之牢牢握住，他霸氣側漏地越過自己的拳頭，對上程潤哲怒氣的眼神，“我不會再讓你打我，你沒資格。”
程潤哲憋着一口氣哽咽在喉，杜孟之最後四個字的意有所指，他怎麼會聽不出來？他受在遊樂場幾個億的生意，讓他下決心放棄的的確是陸泱泱肚子裡的孩子。他小心翼翼地陪在陸泱泱身邊，明顯感覺到陸泱泱也在對他牽強笑容可也不拆穿地裝作彼此和睦。這次的粉鑽事件他故意不插手，也真的是想讓安妮趕她出去，因爲當初他安排她參加童話系列只是想讓她有機會親手找她的母親，現在他已經有了她母親的消息，便不想她再繼續有便利見杜孟之。怎麼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他沒有純粹地愛陸泱泱。
而愛，是這個世界上最純粹的東西。
“放手吧。程潤哲。”杜孟之凝重地望着手術室的門，“我會比你更愛她。”
程潤哲狠狠地撞開他，眼裡是一地雪花。
陸泱泱醒來時，看到的第一個人不是程潤哲也不是杜孟之，而是莫柔。
她恬靜如菊，看到她醒了，擰着的眉宇這才緩緩舒開。“你總算醒了。”
“你……”
“我聽說你出車禍了，特意過來，和他們兩個說由我來照顧你。”莫柔頓了頓道，“我們都是女人，這樣你會方便一點。”
“謝謝。”陸泱泱垂眉，只覺得恍如隔世，昨日種種都隨着那猛烈一撞，灰飛煙滅了。她心情出奇的平靜，連傷口都不感到疼痛。朦朧間她好像看到了程潤哲緊張的樣子，也好像聽到了杜孟之拼命喊她的名字。又或者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覺。
但，都不重要了。
“醫生說你的腰椎被撞錯位了，要臥牀靜養，不過你不要擔心，醫生說只要修養一段時間，你會好的。”莫柔安慰的急切，溫暖的聲音像這黑夜裡一道和煦的燈火。
“我還能打拳嗎？”
“恩？”
“我還能打拳吧。”陸泱泱眼神泛空，“我爸說，這輩子只要能打拳，什麼事就都能過得去。”
“打拳真的很有意思嗎？”莫柔歪着腦袋，拳擊對於她來說是完全陌生的世界。
“當然，比走臺步有趣。”
兩人對視噗嗤地笑了。
病房裡，昏暗的燈光下，兩個在不同方向望着同一個男人的女生，想不到有一天也可以這樣爽朗相笑。
杜孟之在外邊叩門，陸泱泱看向莫柔，“莫柔，求你件事。”
“你說。”
莫柔推開門，攔住焦急要往裡的杜孟之，“陸泱泱說她想靜養，你們她都不想見。”
“你們”兩個字，莫柔說的格外重，杜孟之越過她，看向病房裡昏暗的牀頭，那小小的空間彷彿被陸泱泱的拒而不見給形成了密封的空間，小小的她固執而又倔強地防禦任何的好意和懷意。
他站在門口站了很久，陸泱泱聽到他最後說“好”，門被莫柔給關上，她的眼淚唰地就流了下來。沒有臉面對他們任何一個人，這或許就是撒謊的代價。
“其實你這又是何必。”莫柔輕輕地嘆了口氣，“他們都很擔心你。”
陸泱泱慢慢合上眼，彷彿回到三年前那個夏天。
……
三年前，陸泱泱還是個傻愣愣的天真小姑娘，最愛上演現實版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她不愛逛街，只愛打拳，不愛化妝，只愛素顏，不愛裙子高跟鞋，只愛牛仔褲球鞋。
所以即便陸泱泱長得還不錯，拳館裡猛男如雲，她還是沒人追。
又到了拳館招募學員的時候了。陸伯父派給陸泱泱幾個小師弟，讓他們幾個拿着傳單去招攬生意，小師弟們都是偷懶的主，一出了拳館，說要擴大招生範圍，就紛紛地溜之大吉不見了。
陸泱泱摞着懷裡高高的傳單，從太陽當空發到了黃昏傍晚，她眯着眼睛鑽進路邊的小賣部買了瓶水出來，仰頭暢飲時，看到薛依依和一個男生貼臉吻別，然後目送那個男生走遠後迅速攔下一輛出租車。
薛依依可是一個問題兒童，高三的學生，不好好學習，成天想着到處玩，她的哥哥也就是陸泱泱的師弟薛飛爲此頭疼不已，常常接到一個電話就暴走着去收拾這個愛到處瘋的妹妹。好幾次陸泱泱都硬着頭皮攔着他們倆說“暴力不能解決問題”這類的屁話。
只見她穿着抹胸短裙，裙襬都蓋不住屁股，踩着十幾公分的高跟鞋，一臉的濃妝，神情興奮。陸泱泱扔下水瓶就跑過去攔下出租車緊跟其後，果然就看到她在一家酒吧前停了下來。
陸泱泱從車上下來跟了進去，這薛依依一進這燈光閃爍，喧鬧不堪的酒吧就像魚跑進水裡靈活不已，陸泱泱扯破嗓子喊她的名字也被埋沒在嘈雜的音樂聲裡，她伸手去勾她，也很快就被人羣給衝散。陸泱泱只好跟着薛依依到了舞池，有酒氣沖天的男生圍上來將陸泱泱攔住，要和她一起跳舞。
“讓開！”
“喲，這小妞還挺兇。”
“來，讓哥哥好好教教你，什麼是女孩子招人喜歡的溫柔。”染着綠毛的男生猥褻地拉過陸泱泱的手，絲毫沒注意到她眼底躍起的攻擊力，於是他的下巴就被狠狠地勾了一下！
陸泱泱成功引起了“公憤”。
薛依依正和兩個帥氣男生鬥舞鬥得不亦樂乎，聽到旁邊吵了起來，她側目一看，如花的臉蛋頓時大驚失色，“泱泱姐？！”
“你給我過來！”陸泱泱揪過薛依依，一腳踹開綠毛身旁的幫兇紅毛，殺開一條路就跑。可薛依依腳下的高跟鞋實在不是什麼跑步逃命的必備良藥，光是跑到酒吧門口就跌倒扭了五六次。“泱泱姐你放開我，我跑不動了！”
“我真是敗給你了！”眼瞅着那些凶神惡煞就要追過來了，陸泱泱蹲下身想要幫薛依依解開這礙腳的高跟鞋，怎奈越慌亂就越解不開。
這時薛依依氣沉丹田地推開她，“泱泱姐，禍是你自己闖的，你一個人快跑吧，就別捎上我了！”
“……”
“快跑啊！雙拳難敵四手啊！”
“……”陸泱泱只好狼狽地獨自逃跑，繞進小巷，試圖藉着四面八通的地利優勢，甩開那些古惑仔一樣的小青年。昏暗的路燈似成了地上亂竄的野貓的追光，快要滿出來的垃圾桶臭氣熏天散落得到處都是，更多的是一些啤酒瓶子東倒西歪，一不留神就會踩到酒瓶子的碎片上去。
就像那些還沒到晚上就熱鬧非凡的酒吧，看上去活力四射，實際上根本糜爛不堪。真不知道這些年輕人爲什麼要這麼作踐自己！
突然，陸泱泱聽到右邊的巷口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她循着聲音走過去，看到幾個男人鬼鬼祟祟地在搬一個會動的黑袋子，黑袋子拼命地蠕動着，還不時發出聲音，很明顯裡邊綁着一個人！他們想把這人往一旁的麪包車裡塞。
這是綁架呀！
眼看着這幫歹人就要得逞了，陸泱泱立刻滿腔熱血起來，她雙手大喝一聲，“喂！你們給我住手！”
從天而降殺出來一個程咬金，那些人紛紛震住了，不約而同地看向陸泱泱，愣了好一會兒才怒目道，“你少管閒事！”
其中個頭高一點的壞人拉住黑袋子，示意一旁的幫手去解決陸泱泱。在他們看來一個小丫頭片子根本不足爲懼！
對手身高約莫一米七，體重大概是50磅左右，身材笨重，眼睛還小得可以。陸泱泱輕蔑地衝他搖手指，“如果你乖乖投降，我就放過你。”
“哼，小樣！竟敢口出狂言！”陸泱泱這麼說，胖子實在意外，他怒瞪她，大手直飛她的衣領，不想下一秒就被陸泱泱一個躲閃借力給來了個過肩摔！
借力打力，他捂着胸口被自己摔得夠嗆，“咳咳咳……”
發號施令的主見這一情形，原先的得意陰狠像卡住了一根魚刺一般，“你……你居然……”
陸泱泱戰鬥力十足地趁勢在倒地的胖子身上猛踩一腳然後走到黑袋子旁邊，“你們最好放人，要不然小心我對你們不客氣！”
“上！”
歹人窮途末路，他們紛紛上來欲將陸泱泱打到，以下情形可以自動腦補——
一枚女漢子周旋在一羣人高馬大的男人之間，她英姿颯爽地使出看家本領，將這些烏合之衆當沙包那樣練，直到全部人都倒下。
一動不動的黑袋子裡的人不知道是被嚇住了還是嚇暈了，一聲也不吭。
消耗了大半體力的陸泱泱走向立在原地的黑袋子，把袋子拿開。
豁然的明亮，被綁住雙手的程潤哲看到了大汗淋漓灰頭土臉的救命恩人，陸泱泱看到了一張清風朗月英俊無雙的臉蛋，而他因爲太過驚恐黝黑的眉毛成高聳的“八”字變得有點逗趣。
四目對視間，她就這麼對他一見鍾情了。
陸泱泱從未見過這麼好看的男人，她感覺自己踏着七彩祥雲而來，斬妖除魔，救了一朵花美男。恩……雖然四下沒有配好看的背景，好聽的音樂——
周圍只有一堆亂亂嚎叫的壞人，下弦月躲在雲層後邊只露出一個角，一輛白色麪包車取代了南瓜馬車，破舊的路燈年久失修，吱吱作響，一閃一閃。
就在她陷入這溫柔對視裡不可自拔時，程潤哲亂入地開口道，“能不能別看了？先把我手上的繩子解開吧。”
“……”幻象破滅，陸泱泱下意識地皺眉，他好看是好看，怎麼一點禮貌都沒有……好歹她也救了他吧？
“小心！”程潤哲突然對着陸泱泱身後喊了一聲，擡起雙手，利用空隙處扣過她的頭，借力將她往一旁拉，擡起大長腿瀟灑猛踹，想偷襲陸泱泱的男人像橡皮筋一樣地彈開老遠。
從來都是救別人的陸泱泱，壓根沒被人救過，她怦然心跳地望向程潤哲，忍不住感嘆原來被人救的感覺是這麼美妙的呀……棱角分明的輪廓，像是被神的大手精修過的五官完美地無可挑剔，白皙乾淨的皮膚沒有一顆痘痘，沒有禮貌的樣子也讓人生不起氣來……
某人目光太強烈，程潤哲緩緩低頭，騰出雙手，再次把繩子放在她眼前，“把我繩子解開。”
“……哦，好，好。”陸泱泱反應過來，給他把繩子解開。“你怎麼會在這裡啊？是被他們綁着來的嗎？你是什麼人啊？他們爲什麼要綁你啊？需要我給你報警嗎？你叫什麼……”
程潤哲只當一切都是幻覺，特別淡定地摸了摸吃疼的手腕，轉身迅速離開。
“哎，你別走的那麼快呀，對了，你家在哪裡啊？我送你回去吧。”陸泱泱快步追上去，拍他的肩，笑眯眯地迎上他冰冷的表情。“我叫陸泱泱，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要記清楚哦，大陸的陸，泱泱大國的泱泱，陸泱泱。”
程潤哲瞥她一眼，滿臉是“你好吵”的嫌棄。興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帶有魔性的微笑已經將這名字嵌到心底。“我不需要你送。我們就這裡分別吧。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那怎麼行？”陸泱泱皺眉，“萬一那些人又追上來了怎麼辦，萬一他們見沒有成功綁走你再來一次怎麼辦？”
程潤哲把嘴巴抿成一條直線，死裡逃生、狼狽不堪、意外“驚喜”，這一晚上有太多的情緒充斥着他已經快要爆炸的心跳，現在還要忍耐某人的喋喋不休，緊追不捨的精神騷擾……“隨便你。”
陸泱泱成功摧殘了他的堅持，她時而像個女保鏢一樣躥到他跟前，時而像小跟班一樣地追在他後邊，時而像個嬌羞的小女生和他並肩。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時間都是她在問，他在沉默。直到他到路口攔下一輛出租車，她還是沒能問出他的名字來。
“那些人追上來了。”程潤哲打開後車門，一隻腳跨進車內，對着正要一起上來的陸泱泱說道。
“哪兒呢？”陸泱泱警惕回頭，下一秒就聽到身後計程車揚長而去的聲音，她回頭怔怔地看着這塵土飛揚，明白自己這是被他給甩下了。
大街上人來人往，燈火霓虹，沒有人知道剛纔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時陸泱泱擡頭看到了街對面的LED放着的廣告，她看到了自己剛纔救得美少男出現在裡頭，他穿着昂貴的西裝，手腕上戴着世界頂級品牌的手錶，目光灼灼地望着鏡頭，千年冰山的神情如市外謫仙一般絕世出塵。
原來他不是別人，是程氏的大少爺，程潤哲。
怪不得那些人要綁架他。
陸泱泱凌亂的髮絲下，眼角一點一點地涌起笑意。
翌日，陸泱泱乾淨拾掇完自己，跑到程氏集團，和前臺妹子說，“我要見程先生。”
“程先生？”有太多女生花癡自家的程打少爺了，招搖撞騙自詡女友表妹什麼的來找程潤哲，前臺妹子已經是見怪不怪了，她垂下眼皮，傲慢地反問，“請問你有預約嗎？”
“沒有。”陸泱泱搖頭。
“那你就不能見我們的程大少爺。”她就知道！前臺挑眉，瞭然地擡起手送客，“請慢走。”
“誰說我要見程潤哲了？”陸泱泱瞪眼，“我要見的是程老先生，董事長！”
“……”前臺妹子愣住了，“你要見……董事長？”
“是啊。”陸泱泱轉過頭，頓時眼睛一亮，衝了過去。
“喂，你是什麼人！”隨行的保鏢立刻警惕地雙手張開將衝過來的陸泱泱攔住了。
一身素衣，手持柺杖的老爺爺就是程氏的頂樑柱，程肖南，程潤哲的爺爺。程老爺子不同於冰山臉程潤哲，和藹可親是他最威名遠播的特點，心善向佛，每年做慈善是盡心盡力，從不小氣。
陸泱泱一晚上待在電腦前被科普的知識有一卡車那麼多。她笑嘻嘻地望向滿臉疑惑的程老爺子，“董事長你好，我是陸泱泱，我昨晚救了你的孫子。我想和你說幾句話。”
聽到這幾個關鍵詞，程老爺子的臉色一僵，他揮揮手，示意那些保鏢退下，他走到陸泱泱面前，打量她簡樸的黑色帽T，破洞牛仔褲，手腕上還纏着根皺巴巴的布條，友善淺笑，“這位姑娘，我正要去剪綵，時間到了不能耽誤，你要和我說什麼，不如車上說吧。”
陸泱泱點頭，跟他上了早就停在外邊的賓利車。她沒坐過這麼好的車，只在電視上看過，當別人對着屏幕發出哇哇讚歎時，她可是相當不屑的。不過……終究難敵現實。
陸泱泱光顧着摸座椅和車窗就消耗了好幾分鐘的時間，她聽到程老爺子發話道，“你真的是昨天救潤哲的人？”
“那還有假？要不然我怎麼會知道程潤哲遭遇過危險呢？”陸泱泱撅嘴，“爺爺你都不知道，昨天那些壞人有幾個，個個都人高馬大，凶神惡煞的！我是拼盡了全力，這才把他們都給打倒，救得程大公子安然無恙的。”
陸泱泱滔滔不絕，熱情地自來熟，一聲“爺爺”讓程老爺子怔怔半晌，他已經好久沒有聽到程潤哲叫他爺爺了，都是以冰冷的“董事長”三個字取而代之。回到那程宅，也是冷冷清清猶如蕭瑟的深秋。想昨晚，當他接到綁匪的電話，有多心急如焚！程潤哲的被綁關乎程家顏面，更關於集團的穩定，不能輕易讓警方介入，就在左右爲難時，竟看到程潤哲一個人靜靜地回來了，問他是怎麼逃出來的，他可是隻字未提。
沒想到程家的救命恩人，居然是……這麼一個……那什麼的小姑娘。
突然之間，程老爺子喜歡上這個表情生動，直來直去的女孩子。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陸泱泱。”
“那你今天找我來是……”
“我……”陸泱泱臉刷地一下紅了，眼珠子轉呀轉的，“昨晚上太過匆忙，我想親自見一見他，讓他親口和我說謝謝。”
程老爺子的笑意漸深，他饒有興趣地點點頭，雙手疊在柺杖，“這有什麼難的。不過你是我們程家的救命恩人，就這麼嘴上言謝，也顯得太沒誠意了。”
“啊？”陸泱泱沒反應過來。
“讓他以身相許，如何？”
如果有水含在陸泱泱的嘴裡，她直接就給噴了。
“爺爺……”
幸福來的太快，這酸爽，她簡直不敢相信！
於是，當天晚上程宅，程潤哲目瞪口呆地看着程老爺子把陸泱泱給領進門。陸泱泱一對大眼睛彎成月牙，奉上滲人的甜美笑容：“程潤哲，我們又見面了。”
“……”程潤哲第一次感覺到害怕，那幫人擄走他的時候，他都沒有這麼害怕過，這長得像QQ糖拳頭卻堪比石頭的陸泱泱到底有什麼本事，居然能打動程老爺子，還登堂入室了？“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怎麼這麼和你的救命恩人說話。”程老爺子冷冷地呵斥後上座。
“沒事，爺爺。我知道程潤哲就是這樣，面冷心熱的人。”
“……”爺爺？面冷心熱……她弄起來好像很瞭解他一樣……天知道這纔是他們第二次見面？！程潤哲瞪大眼睛，眼皮都快要翻出來了，陸泱泱大咧咧地拉開他對面的椅子，一點也不怕生地坐下來，饒有興趣地環顧四周。
“好好好。”程老爺子歡快地展笑顏，“你果然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姑娘。”
“董事長，您是怎麼和她認識的。”程潤哲嘆氣。
“哦，是這樣的。”陸泱泱按過程老爺子的手，主動解釋道，“我想再見你一面，所以跑到集團裡去找爺爺，告訴爺爺我是你的救命恩人。爺爺就帶我來和你共進晚餐了。”
她的臉皮確實很厚，厚到可以刮下來砌牆造城了。程潤哲冷哼，拿起咖啡，“你想要多少謝禮，直說。”
陸泱泱抿脣嬌羞，“我想要……你。”
話音剛落，程潤哲噴了滿滿一口咖啡，幸虧桌面夠寬，這纔沒有波及到她那張耍賤無下限的臉。他怔怔地看向程老爺子，怒到極致是驚恐：“董事長。”
“我挺喜歡泱泱這孩子的。聽說她家裡是開拳擊館的，身體健康，能文能武，這樣的女孩子真是不多見。”程老爺子看向陸泱泱，意有所指地說道，“可比那些走路左搖右擺的模特好太多。”
空氣裡瀰漫着程家男人決鬥的硝煙，陸泱泱不是沒聽出來，只見程潤哲的臉立刻黑了，他伸手緩緩地撫了一把下巴，“董事長，我還有一些文件沒有看，就先不陪您吃飯了。”
“坐下！”程老爺子不笑的時候嚴肅得讓人可怕，他猛拍桌子，四下立刻安靜得不行，“我都沒有日理萬機到這種程度，你瞎忙什麼。好好地把這頓飯給我吃完。”
氣氛頓時降到了冰點。陸泱泱清了清嗓子，瞄到一旁手足無措地端着菜的管家，她起身走過去把菜端過來，放到程老爺子的面前，“爺爺，您別生氣，程潤哲就是害羞了，他沒有要走的意思。”
程潤哲怒了，他低喝道，“你胡說什麼！”
“泱泱啊，我特意囑咐廚房做了你最喜歡吃的紅燒牛肉，你瞧。”程老爺子忽略程潤哲，了呵呵地指向陸泱泱手裡的菜，“你嚐嚐看味道怎麼樣。”
打開蓋子，果真是一盤色香味俱全、可口誘人的紅燒牛肉。陸泱泱眼睛發亮，嘿嘿地一邊說“那怎麼好意思”一邊一屁股坐在程潤哲身邊，拿起筷子夾了一大塊往嘴裡塞。
沒錯，陸泱泱沒有一點像程潤哲平日身邊周遭的那些女人們，沒有婀娜的身材，沒有出衆的相貌，沒有撩人的溫柔，衣着隨意，吃飯霸氣側漏，性格古靈精怪，自來熟地和高高在上的程老爺子成了親人……程潤哲握着杯子，牙根咬得嚶嚶作響。
“爺爺，這個牛肉怎麼那麼好吃啊？！爺爺，我和你說，我們練拳擊的人，吃牛肉可以強健肌肉，增強戰鬥力，我老爸煮菜也算是好吃的了，可我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嫩這麼香的牛肉。天哪。”陸泱泱激動豎起大拇指，誇張地每一處五官都在跳舞。
“既然你這麼喜歡吃，管家，再來一份。”程老爺子笑得歡愉，程潤哲冷得更加沉悶。
陸泱泱轉頭，眼中藏愛心地看向程潤哲，夾着牛肉到他嘴邊，“程潤哲，你來吃一口吧？”
“……”程潤哲看向一聲不吭的程老爺子，放在桌下的手緊緊地握着拳頭，如千年冰山的臉整個都快要炸掉了，牛肉顫巍巍地就在嘴邊，她的笑臉越靠越近，有一個成語叫騎虎難下，他商海經過多少艱難險阻，都避而繞之，現在居然敗在了一個小丫頭的手上。
“吃嘛，真的很好吃的，你嚐嚐。”
“你就吃一口嘛，牛肉都快要掉了。”
程潤哲就這麼被活活地撬開了嘴巴，美味之極的牛肉此時此刻在他的嘴裡真是味同嚼蠟啊。偏偏陸泱泱得意地揚起下巴，催促程老爺子快點開飯。
這頓飯忽略掉程潤哲比死人都還要難看的臉，還是挺圓滿的。
有程老爺子做靠山，陸泱泱欣然接受程家救命恩人的名銜，住進客房，不亦樂乎。程老爺子剛睡下，程潤哲就主動來敲她的門：“你到底想怎麼樣。”
“爺爺說了，我是你們程家的大恩人，得重禮相謝。”陸泱泱坐在牀上玩着拼圖，狡黠一笑。
“重禮？”敏銳明敏的程潤哲突然意識到不妙。
“爺爺說讓你以身相許。”
很後來的時間裡陸泱泱永遠都忘不了他聽到這話的表情。請允許她文化粗淺，沒辦法用很精簡的一句話來形容，就好像是……在懸崖處眺望遠方的雲層一樣，又好像是站在花叢裡分不清該前往何處一樣……他的臉不僅僅是冷，而是透着無奈的絕望，和脆弱的無助。
他什麼也沒說轉身就走了。
或許是因爲那個爺爺嘴裡的模特，一個叫莫柔的姑娘吧。
程潤哲唯一承認過的女朋友。
陸泱泱在網上搜索過莫柔的消息，關於她的資料少之又少，但是她和程潤哲的合影很多。或正面的，或側面的，或是在遠處被偷拍的。不管是哪個角度，他們的甜蜜裝滿了鏡頭。程潤哲冰山如鐵的眼神只會望向莫柔時纔會有溫柔似水。
陸泱泱第一次感覺到酸楚的滋味是什麼，當她的鼠標停留在他們接吻的照片時。
……
第二天童話系列問世，陸泱泱果然沒有看到自己的作品，所有的媒體和燈光在採訪安妮和她旗下的設計師們，她怔怔地看着這一切，自己曾經參與的那些日子就好像是夢一樣，只是她一個人的夢。
一連七天，陸泱泱躺在牀上都只是怔怔地看着天花板一聲不吭，莫柔安靜地替她擦身，給她按時服藥。第八天的晚上，莫柔實在太困了，就先睡着了。陸泱泱偷偷地下牀溜出病房，到花園透透氣，這時她看到黑暗的蒼穹突然飄起幾顆會動的星星。她定睛一看，竟是冉冉升起的孔明燈。
接二連三地，天空中似掛上了好多明亮的星，照亮了整個黑夜。
“你身體好些了嗎。”
杜孟之手裡拿着一盞迷你的孔明燈走過來，在她身旁坐下。
“恩，好很多了。”陸泱泱點點頭，“你瞧，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杜孟之沒有說話，兩個人短暫地沉默了會兒，陸泱泱接過他手裡的孔明燈，再看向天邊，嘆道，“很漂亮啊。杜孟之，謝謝你。”
“爲什麼不肯見我。”杜孟之凝眉，像鑽石一樣的眼眸深深地凹陷了進去，似被這幾天的風塵挫敗得黯淡無光，啞着嗓子問道。
“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們……”陸泱泱再也不想說謊了，在面對程潤哲的每一天每一刻，她裝出來的笑容太累了，她以爲小心翼翼地去強留自己想要得到的溫柔是可以實現的美夢，可她忘了謊言終究是謊言，騙得了一輩子纔可能成真。
“傻瓜。”杜孟之心疼地摸了摸她瘦了一圈的臉，“在我面前，你永遠都可以做最真實的自己，你忘了嗎？”
陸泱泱感激地付之一笑，把手裡的迷你孔明燈鬆開，望着它緩緩昇天，似倔強的星火吶喊着最後的宣言。
“杜孟之，帶我去澳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