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錦嵐蹺着二郎腿坐在沙發上,微微昂着下巴看着對面不久前才落座的男人。那個美豔的女子就站在他的身後,沈錦嵐身後卻只有兩個男人。這個認知讓他有些不爽地瞥了一眼一側心裡發虛的韓毅。
沈錦嵐能夠辨識得出,對面的那個男人是個天人。而且還是個等級不低的地仙。不過就算是到了頭,也只是地仙而已。
“那麼,你說的消息——究竟在哪呢?”男人微笑着盯着沈錦嵐。這是個看上去四十歲上的男人。發間夾雜着灰白,面孔上帶着少許的皺紋。但沈錦嵐知道這不是他的真實年齡。天人的年壽隨着實力的增強而延長,他自己這副模樣就已經不知道幾十年,眼前這人只是個地仙,而且成仙時間不長,纔有如此淺薄的效果。
沈錦嵐微微笑了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白蘭地。一旁的韓毅感到自己的手心裡捏了一把汗。什麼消息。他們根本沒有什麼消息!沈錦嵐的謊話已經編到頭了,他究竟還打算如何圓下去?
對方是這個雲峰國際的金字塔尖,沈錦嵐這兩天胡扯得已經夠多了,能扯到將這個人引出來,無論是在韓毅這一方開始從那雲峰國際那一方看,都已經不可思議。韓毅這些在下界不得不遵循下界規則的天仙如今也感到他們面對眼前這個叫做張峰的男人實在是個了不得的人物。最起碼是在下界這樣的環境裡。
沈錦嵐將酒杯放在指尖把玩着,在韓毅的冷汗之中輕笑道:“我可否知道,張老闆要知道這消息是爲了什麼目的?”
張峰朝後靠了靠,笑容略微有信下。他沒有立馬答話,只是盯着手裡頭的酒杯看着裡面的液體。然後他向前伏下身,看着沈錦嵐道:“沈先生敢把龍這個消息透露給我們……就足以說明沈先生不是個簡單的人。”他的咬字在“簡單”上着重了,“無論您是有什麼目的,不妨先開門見山地來談一談,興許爲了交上這個人情,我張峰會達成沈先生要的東西。”張峰這已是吐露出了他的意思。他知道沈錦嵐是個天人了。就算不是天人恐怕也是與天人關係密切。只是不知道爲何身上沒有一點靈力的波動。這其中必然有什麼古怪。
沈錦嵐將酒杯輕輕點在了腿上,看着張峰說道:“敝某不過好奇罷了。張總一個人間豪傑,商界巨頭,有什麼事非得找到那種傳說中才有的生物不可?自然,我這問話也逾矩了,張總若是覺得不方便也不必理會。”沈錦嵐這以退爲進的一說,原本打算依照張峰這種人的性子,是不會不回答的。然而張峰卻只是皺了皺眉,並沒有立刻就回話。這種定力倒是讓沈錦嵐高看了幾分。這是否也在說明,張峰對這事確乎重視?
沈錦嵐面上沒有露出半分破綻,抿了一口酒,也不看張峰,似乎就在等待他的回答。
張峰向椅背一靠,對身旁的美豔女子說:“去把王經理今天跟我約的時間推後,今天上午就不用安排其他日程了。”
那美豔的女子略顯詫異地看了他們老闆一眼,然後點點頭下去了。沈錦嵐眯起眼會意,微微偏頭對着身側的人道:“你們不如去跟這位小姐一起熟悉熟悉雲峰,多學習些經驗?”說着他又轉過來看着張峰道:“我們方纔來是就對貴公司的格局十分傾羨,不知張總肯不肯讓我們偷偷師。”
沈錦嵐說這話一來是沒有什麼其他藉口,二來也是表現了自己不“簡單”的身份,也算給了張峰一個確認。
韓毅瞪着沈錦嵐不知道爲什麼自己也要出去。然而身後的青年暗下拉了他一把,他也只好起來離開了。
“沈先生不知道是哪方來路?”門合上兩分鐘後,張峰纔開始說話。且一開口便是十分直白。沈錦嵐笑了笑似乎不意外他會這麼問。
“是能提供給張總信息的來路。”沈錦嵐道。
張峰看了他一會兒,接着微微笑了。他張口道:“沈先生是個聰明人。”
接着他彷彿有強迫症似的將酒杯放在自己面前茶几上正對兩腿之間的位置,看着沈錦嵐道:“不知道沈先生知不知道一個叫做h7的組織。”沈錦嵐的眉峰微不可見的一跳。這個古怪發音的名字他當然聽見過。當初柳子翼和葉未雙談話的時候他和韓毅都旁聽到了這個名字。似乎是下界的一個異能者組織。這個下界的異能,無非是一些天人,要麼其他國度的神神話話的東西。但還有一些是身上並不具備靈力,但卻擁有一些天人才有的特質與天賦的人。這些人能通過這些天賦特質借用自然界的力量。在下界便有個被混淆在一起的統稱——異能者。
沈錦嵐沒有說話,張峰的表情看來卻似乎他知道沈錦嵐知道這個組織。
張峰道:“h7有一個終極目的,那即是尋找世界各地的龍。這個組織與我雲峰有不少聯繫,我的生意上有很大一部分是受它的照顧。”
沈錦嵐倒沒有想到張峰能坦白到這個地步。略爲詫異之中他並未說話。只是聽張峰道:“不過以往,這個組織也僅僅是在海外尋找龍罷了,近年來到了龍國。我雲峰承恩於它,自然也得出點兒力。不過至於它們爲什麼如此熱衷於龍,就不是我瞭解的了。”
在看到張峰向後靠時,沈錦嵐已覺得張峰說得不是真話。起碼不全是。若只是一個與自己並無過大關係的東西,張峰對獲得其的卻有些過高了。
沈錦嵐也沒指望着張峰能對他坦露心跡,只是笑笑道:“是麼。”接着他站起身道,“我見張老闆對這消息的企望也並非如此迫切,我看到不如直接找到h7。”
張峰的臉上有一瞬間的錯愕,卻又極快的掩蓋了過去。他看着沈錦嵐似乎一時想不出該說什麼。
沈錦嵐緊接着道:“哦,當然,沈某會對那個組織說是張總做的中間人。”
張峰看了沈錦嵐一會兒,看到他臉上並不真誠的表情,知道自己被他看破了,臉色微微放下,冷笑了一聲說道:“沈先生,你是聰明人,多餘的話我也不多說了。張某的確是對這條消息急用,若你只是來消遣張某……”他的眼神瞬間陰冷了起來,周身的靈氣即時大漲,轉眼之間突破了當初沈錦嵐見到他時的境界。這種實力的飛漲讓沈錦嵐也有些驚異,只是張峰畢竟是個脫了丁點兒俗的凡人,不要說比之天仙,就是利害的地仙恐怕也是剛剛湊個齊平。
張峰看到沈錦嵐臉上一閃而過的驚訝,心裡略微有些得意。普通人抵擋不住地仙的威壓。這個沈錦嵐是有些頭腦,只是在力量面前也做不得數。
張峰自認爲和善地衝沈錦嵐露出一個險惡的笑,道:“怎麼樣?你考慮清楚了麼?”
沈錦嵐凝視了他一會兒,忽然灑然而笑道:“張總,你這樣就沒什麼風度了。”他在張峰的面前站了起來,整了整衣領道:“張總如果的確想知道,我倒可以告訴你。只不過這樁買賣總不能就我一方付出。”
張峰心裡倒有些佩服這個人,面對地仙的威壓還能從容不迫,不過卻被他這種有恃無恐的態度給惹惱了。他壓下火氣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沈先生不愧是做生意的人,這點當然不會虧待了你。你有什麼不過分的條件,自可以提。”
沈錦嵐想他說話的確周密,也皮笑肉不笑地說:“我想請張總讓我見一個人。”
張峰略微一怔,沒想到他會提出這種要求,心裡的警惕驀然提升,道:“誰?”
沈錦嵐笑了笑道:“不知道張總這裡有沒有一個叫做張可凡的人?”
張峰的神色一緊,接着又鬆了開來,說道:“沈先生難道參加過地仙大賽?”
沈錦嵐笑而不語。
張峰在他臉上看不出什麼,略一沉思,接着道:“不知沈先生找犬子有什麼要事?”
沈錦嵐沒料到這個張可凡竟然是張峰的兒子,倒是驚訝了一下,臉上不着痕跡地笑說:“一個熟人託我給他帶幾句話。”
張峰聽這話倒有些疑心起來了,但又確實找不到什麼不該的,只是覺得沈錦嵐這要求提得有些輕。但轉念一想,在自己的威壓之下,的確是鮮少有人敢提什麼過分的要求,於是說道:“這倒不算什麼要求。”
他說着漸漸收起了一身的靈力,重新恢復最初的微笑道:“那麼,沈先生可是該告訴張某了?”
沈錦嵐淺淺笑了笑上前了一步,說道:“消息這個事兒,也是沈某通過一個秘密的渠道得來了。究竟靠不靠譜,恐怕張總一查就明白。張總追查了龍的下落那麼久,怎麼就沒有去過b市的op區呢?”
張峰略微皺眉,心道這些地方他都派人去查訪過,沒有理由出現在這樣一個毫無前兆的地方。他狐疑地看着沈錦嵐,然而對方的臉上除了冷笑也看不出別的什麼。
張峰是個商人,自然把一切都當作籌碼,在驗證沈錦嵐的消息以前,他不會讓自己兒子張可凡見到任何人。
沈錦嵐也差不多瞭解他的性子,客套了兩句也就出來了。出門之後在旋轉樓梯上遇上了韓毅二人。衝那緊跟在一邊的美豔的女子打了招呼便離開了。
那美豔女子轉身拎起了手機,神色略顯緊張。她說道:“爸爸,剛纔我去找王經理的時候來了個女人,說op區有那東西……就走了!……不,不是一夥人。他們之前路上碰見過了,但是像見陌生人似的。”
沈錦嵐第二天就收到了雲峰國際的電話。來電話的是那個美豔的女人的聲音。她說已經證實沈先生的消息有極大的可能是正確的,張總打算履行他的諾言,約了時間地點,讓張可凡去等了。
沈錦嵐料到張峰這人謹慎,連時間地點都已經自行安排,也只是說:“替我謝過張總了。”
韓毅已經完全不知道沈錦嵐的行動,只能看着他通電話乾瞪眼。沈錦嵐收拾了一身衣着,接着出門了。韓毅見他沒讓自己跟着,心裡有點憋氣,站了一會兒偷偷跟了上去。
張峰定的地方是個飯店。時間也正是傍晚七點。冬天的天本來就黑得早,等到沈錦嵐如時到達,天色已經濃重似墨了。
沈錦嵐按照那美豔女子留的話,找到了一間包廂。張峰闊氣得很,也許是爲了答謝,又或者是爲了擺闊,還有可能是因爲來吃飯的是自己兒子,所以定了很大一個包廂。侍者便有三人。
沈錦嵐進門之後,便看到裡面一個青年站了起來,衝自己微笑並伸手道:“你就是沈先生吧?請坐。”
沈錦嵐沒有和人握手的習慣,只作不見。那個青年也沒有露出尷尬的神色,很自然地收回手並對一旁的侍者說:“上菜吧。”
沈錦嵐坐到那青年的對面,打量了他一會兒。這個青年生得比較小,比沈錦嵐看來年弱一些,但是一身的靈力卻並不算弱。而且沈錦嵐有一種感覺,這張家的人似乎都有隱藏實力的本領。
菜恐怕是早就點好的。在對方吩咐過之後,便如流水線一般上來了。沈錦嵐一直到菜上齊,一旁的侍者開始爲他們開葡萄酒,纔開口說:“你就是張可凡?”
青年很溫和地笑了笑,十分禮貌,沒有半點拘禁。
沈錦嵐看着這個青年,實在不像柳子翼給他看過的資料裡敘述的那樣——是小師弟的對手,還同一個可怕的天人混在一起的傢伙。
沈錦嵐看到侍者忙完,揮了揮手示意他們下去。他知道這麼做其實沒有什麼效果。張峰的人必定在什麼地方監視。
沈錦嵐和對面的張可凡恐怕都明白這一點。
“不知道沈先生喜歡吃什麼菜,所以讓這兒的廚子多弄了點兒,有什麼話不妨一會兒再說。”張可凡十分客氣,始終微笑着,手指示着餐盤。沈錦嵐一邊玩弄自己右側的銀筷,一邊打量張可凡,看了一會兒說:“你恐怕挺奇怪我爲什麼要來找你吧?”
張可凡也沒有動筷子,但是動了動酒杯。他笑答:“大約明白一點。”
“哦?”沈錦嵐倒有些好奇。
張可凡說道:“您對我父親說是託朋友的話而來,我想通過沈先生那條路找到我的人,可不會是什麼太親密的朋友。也不知是哪位曾經被我開罪了的故人?我在這裡說一聲抱歉了。”沈錦嵐想這個小子倒是比他老爸還精明些,但沒有說出口,抿了一口酒說道:“也許並非你所想。”
張可凡很客氣,在沈錦嵐沒有開始吃之前並不動筷子。他看着沈錦嵐抿了酒也就做回禮抿了一口。
兩人閒扯了一邪,並沒有提到沈錦嵐那位朋友,桌上的飯菜沒有動,酒卻是落肚了兩瓶。沈錦嵐說要去洗手間,張可凡便起身送他出門,並且指示了方向。但等了好一會兒都沒見人出現,便離席去查看了。
張可凡到了洗手間,卻發現沈錦嵐正背對鏡子靠在洗手檯上,看到他的時候衝他露出了一個微笑,似乎是專程等候他的。張可凡沉默了一會兒就明白了,於是說道:“沈先生倒是喜歡在這種地方說話。”
沈錦嵐也沒有回嘴,只是說:“我可不想隨意透露我那朋友的行蹤。他現在正被仇家追殺得慌,你父親是個不留藉口的人,若是被你父親知道了,恐怕他更不好受了。”
張可凡說:“那麼沈先生那位朋友究竟想帶什麼話給我呢?”
沈錦嵐衝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靠前來。張可凡略微向前走了一步。
沈錦嵐笑說:“我不是像你們那樣的人,可保不準話不泄露出去。”
張可凡停頓了一下,於是又湊近了一些,但依舊保持了半臂距離。
沈錦嵐將嘴湊了過去輕聲說道道:“葉未雙你可認識?”張可凡的雙眼還沒有睜大,沈錦嵐忽然一個勾手將他的腦袋勾了過去,接着他看到一道血線如同甩墨一般從自己脖子之處飈出,被一把邊緣染血的扇子一團截住,“啪”地散開了一大片。尖銳的刺痛才遲滯的洶涌而來。而他的腦袋被一隻手牢牢摟住,按在肩頭,彷彿擁抱一般,想要反應的軀體卻莫名消失了力道。他的瞳孔先是縮小,然後逐漸擴散,雙眼透過鏡子,看到被割開氣管的喉嚨一角。
沈錦嵐抱着他的頭顱,微微露出的側面依舊保留着一個詭異的微笑,微睜的雙眼裡閃爍着一種亮得可怕的光芒。他微微偏過了身,用手肘窩擡起了張可凡的下巴,通過鏡子看着滿面驚愕的張可凡。張可凡看到了自己被割得只剩下五分之一的脖子。周圍的靈力濃度高得近乎令人窒息,張可凡在看清自己的時候發現鏡子忽然之間被擠壓碎裂成無數塊,無數個鮮血淋漓的脖子在鏡子裡淌血。
“你爸犯了個錯誤。錯在威脅天仙——”沈錦嵐的脣角勾得更厲害了,染血的扇子輕輕合住了張可凡的眼睛。
張可凡的身體僵硬地癱倒了下去,一點點順着沈錦嵐滑。沈錦嵐將他推開了一些,免得血沾染到自己。但在他快落在地上時沈錦嵐抓住了他的頭髮,面無表情地拖拽進了廁所的隔間。隔間的門被張可凡的身體抵住了。直到沈錦嵐離開,他僵硬的軀幹才忽然之間如同將緊繃的繃帶剪開,肌肉鬆垮了開來。這副身軀痙攣似的抽搐了兩下,氣管後知後覺地冒出了幾個血泡,最終終於沒了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