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恩慈望着時初,短短一天時間,他看着時初的小臉明顯消瘦了下來,她在海城,託關係,找人情,他都看在眼裡,可是,這件事情,沒她想象中的那麼簡單。
“時初。”他開口,聲音似乎斟酌了很久:“我知道你爲你哥的好心,可是這件事情,你不能查,你查下去也不會有所以然來,你收手吧。”
時初聽到這句話,眼神裡有不可置信,有情緒衝撞,來來回回,心口絞着一口氣,哽咽的叫出了聲:“他是你親兒子啊。”
正是因爲是他親兒子,他纔不讓查,陸恩慈神情看上去也不太好看,但是語氣還拿捏得特別好:“不管怎麼樣,你馬上收拾東西,回安城。”
時初的眼睛裡閃着不可置信,那些光,像是霧氣一般勾出來,琳琅的顏色,卻悽楚迷人,心口疼得有些受不了,她提了一口氣,認真的說道:“當初你既然打電話過來,我絕對不會半途走人,只要一天不真相大白,我一天不會讓你們離開海城。”
“時初,你——”陸恩慈氣得不行,看着一臉倔強的時初。
“有句話怎麼說,請神容易送神難,我性子就是這樣,驕縱跋扈,只要我不同意,你們誰都別想帶走我哥。”時初想,她真是拼了,不怕得罪他們。
反正七年前她已經得罪的徹底了,現在再得罪一次,又有什麼關係,只要哥哥能醒過來,只要哥哥還能醒過來,喊她一聲,小四。
一切都值得。
陸恩慈已經被時初的囂張態度氣得說不出話來了,陸瑾安卻沒有他心裡那麼多顧慮,長眉一擰,刮出一抹生冷的痕跡:“你以爲你還是當初那個四小姐嗎?時初,現在你對我們來說,什麼都不是!你憑什麼不讓我們帶走朝衍。”
“那你們不妨試試看,你們能不能帶走我哥。”時初的下巴一擡,驕傲自大的說道。
陸瑾安擡手想打她,陸寶卻已經擋下了他的動作,打不到人,又吼不過時初,陸瑾安氣得直跳腳:“時初,你這是對長輩的態度嗎?”
“噢,長輩?”她嘴角動了動,冷嘲:“不好意思,我記性不好,不知道自己還有這樣的兩位長輩,抱歉啊。”
歪了歪嘴,還認認真真的道歉,那樣子,真是欠扁的不得了。
時初不想跟陸瑾安撕破臉,可是有些人,倚老賣老,仗着自己是個長輩就沒有把別人當人看,陸瑾安氣得臉色發白:“你這個逆女!”
見好就收,時初也不敢把他們兩個真惹急了,誰知道這兩個人會不會幹出別的:“如果再讓我知道,你們要把我哥帶回四九城去,我就會打破當年的約定,你們自己好好考慮一下。”
說完,轉身離去。
次日下午,清嶼傳來消息,說是祈墨同意跟她見一面,讓她直接去酒店找他。
陸寶想跟她一起過去,時初卻讓她留在了醫院,擔心陸瑾安再使壞。
晚七點,時初到了酒店,找到祈墨定的包廂的時候,敲了敲門,門嘩啦一聲從裡面拉開了,從她的角度看過去,包廂裡已經擠滿了人。
她意外的擡了擡眉,還沒有開口,便聽到一道雅秀的聲音:“來了,趕緊過來坐吧。”
那人素蘭的西裝,雪白的內襯,釦子散開兩粒,露出撩人精緻的鎖骨,一雙眼睛跟貓似的,慵懶高貴,竟然美的不似凡人。
時初以爲厲晟堯已經生得夠好看了,可是這個男人竟然比厲晟堯還要好看幾分。
想來這人便是海城祈墨了,一個名不經傳的人物,卻瞬間讓整個海城熟悉,怕是除了他訂婚前夕突然死了未婚妻,另一樁事情便是收購了玉氏吧。
她客套的走過去,便聽他跟人介紹:“我妹妹,大家以後照顧着點啊。”
衆人連連說好,還有跟祈墨關係熟的,出言笑道:“祈總,你這個妹妹長得可真漂亮。”
祈墨懶洋洋的笑了笑:“那你也不看看是誰的妹妹。”
時初今天穿的很簡單,水藍色的長裙如一汪水在她周邊盪開,腳下是玉色的高跟鞋,清新又嫵媚,眉眼雖含了笑卻有三分客套,注意到祈墨身邊的莊局時,倒是愣了一下。
落座之後,可祈墨反倒不理她了,轉而跟身邊的人說話,時初這才注意到,包廂裡面還坐了一個人,厲晟堯。
她的目光望着去,厲晟堯連一個眼神都吝嗇給她,看來是打算把她當陌生人了。
不過,他怎麼在這裡?
現在看來,今天晚上怕是一個飯局了,既然如此,祈墨爲什麼叫自己過來?
莊局,厲晟堯,還有自己,他到底是跟誰一個派系?
搞得時初想找祈墨說話都沒時間開口,心裡琢磨着,這兩個混蛋什麼時候變這麼熟了,還勾肩搭背,親密的很,可也礙眼的要命。
肩上突然被人輕輕一拍,時初一驚,欠了欠身子,微微偏過了頭便看到了莊局,特別虛僞的擠出一個笑:“莊局,好久不見了。”
時初的位子旁邊就是莊局,莊局笑的臉上像是要開出了花,他突然覺得猜不透這裡面的關係了,時初他是知道的,前兩天約自己見面,他讓她坐了幾個小時的冷板凳,她一句怨言都沒有,看得出來,是個八面玲瓏的高手。
而今天,又出現在祈墨的飯局上,祈墨介紹,這是他妹妹,以後得照應着點。
可是祈墨的態度又像是跟她不怎麼熟,時初來了之後就把人扔在這兒了,說曖昧吧,又沒有,說疏遠吧,可是又好像有點兒熟,真是讓人摸不透門道。
他試探的舉了舉杯,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時小姐,抱歉,那天有事匆匆就走了。”
他剛剛開始有試探的意味,看祁墨沒反應,賊心便大了起來,變着法兒的開始給時初灌酒。時初心裡有事,祁墨那混蛋一點幫自己的意思都沒有,難道是讓她搞定莊局。
這麼想來,倒是坦然的舉杯跟他碰了碰,沒想到莊局也是個能喝的主兒,時初一向海量,今晚也被灌得有點暈了。
蔥白的手指頭壓着玉色的酒杯,笑意有一絲朦朧酥軟:“莊局,我今晚不能喝了。”
女人眼底有一點兒醉態壓出來,那雙鳳眸像是活色生香了一般,勾人的緊,有一把小刷子不停的在莊局心裡撓啊撓,癢得很:“時小姐,這是不給我面子?”
莊局喜歡時初,打心裡眼裡就沒加以掩飾,以爲祈墨會在乎,哪知祈墨從始至終一直在跟厲晟堯說話,這邊一個眼神都沒有看過來。
時初漂亮,又風情,一顰一笑都讓人酥到了骨子裡,而今天飯局上有幾個是他同事,見他有這樣的心思,當即明瞭,不約而同的給時初灌酒。
時初想,丫的你竟然說我不給你面子,老孃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給人面子,如果是在安城,她何苦這樣受制於人,眼底噙着笑,並不得罪莊局的那一種:“莊局說笑了,我胃裡有點兒不舒服,先去下洗手間,失陪一下。”
不等莊局開口,時初就站了起來,聲音大的足夠讓身邊的祈墨聽到,祈墨聽到了,這才注意到包廂裡還有一個時初:“要不要我陪你過去?”
這話落在了莊局耳朵裡,又有一種意思,這個祈墨到底跟時初什麼關係?好象自己看上了一個東西,這東西不知道是不是有主,偏偏又給人一種感覺有主。
而且他還搶不得。
“不用了,多謝祈總。”時初心裡呸了一聲,假好心,她起身離席的時候,突然踉蹌一步,祈墨趕緊出手虛扶了她一把。
“謝謝祈總。”時初笑了笑,明眸皓齒,最是勾人心神,祈墨被她的美閃得暈了暈,突然感覺到後背一涼。
適時的鬆開了時初的腰,淡淡道:“早去早回。”
然後一回頭,看到厲晟堯眼底還沒有來得及收斂的冷芒,心裡一緊,但是很快的,男人又恢復了平素一慣的沒有表情,彷彿方纔那一瞬不過是自己的錯覺而已。
“厲總,咱們方纔談到哪裡了,你說的那個事情……”祈墨說這句話的時候,突然聽到厲晟堯漠漠一聲:“我去下洗手間。”
“好象我也有點急。”祈墨故意壞壞的說道。
厲晟堯一個眼神丟過來,生硬的幾個字如鋼鐵削泥:“那你憋着。”
祈墨只覺得心底彷彿過了一道嗖嗖的冷風,看着他咧了嘴:“開個開玩笑不行啊。”
等到厲晟堯出門之後,他才意味深長的眯了眯眼睛,厲晟堯似乎跟這個時初認識,而時初來安城,又是因爲陸朝衍的事情。
眼睛的興味更深了一些,他似乎聞到了一些殲情的味道,只不過陸朝衍這事情,難啊,哪怕有厲家的大公子在這裡,這事,也難,畢竟陸朝衍這事辦得坑爹啊。
好好的大好青年,前途無量,何苦爲了一個女人毀了自己?
時初進了洗手間,關上門抱着馬桶就吐了出來,她並不是胃裡不舒服,是難受,非常難受,酒氣蒸騰起來,像是千軍萬馬朝她砸了過去。
沒有喝醉過的人大概是體會不到那種極致的痛苦,時初這幾年酒量也算是練出來了,可是今晚,這白的,紅的,洋的,混在一起,硬是把她給喝懵了。
太陽穴突突的疼,她想,如果在安城,有幾個不長眼的敢灌她酒,可是到了海城,她偏偏有求於人,而且海城人,一言不和就是喝酒。
酒桌上個個都是豪爽的真漢子,你不喝吧,不給他面子,喝吧,喝的自己胃裡跟火燎的一樣,如果不是有求於人,她早就甩手走人了。
從來沒有這般絕望的處境,偏偏陸瑾安和陸恩慈現在想辦法把哥哥弄回去,她沒時間,也等不了太久了,洗了一把臉,人跟着清醒了幾分,冷水像是要滲透到皮膚的每一個毛孔裡。
她吐了一口氣,嘴巴里全是酒味兒,出了洗手間,她準備回去的時候,卻不曾想看到了洗手間外面站着的厲晟堯:“時小姐還真是讓人刮目相看。”
“謝謝厲總誇獎,彼此彼此。”這個男人有京城權少的名號,看來到哪兒都混得開,她在警察局看到他第一眼,還差點以爲他是因爲自己來的。
幸好,沒有自作多情,幸好啊。
眼底勾了一抹冷冷的光,看着他的眼神又冰又涼,厲晟堯想着她今天晚上在包廂裡的舉動,她對每一個人笑顏如花,甚至不惜放下姿態。
可是對他,永遠又冷又傲。
心裡很不舒服,漂亮的眼睛更是深邃如海,落在時初臉上偏偏沒有任何情緒:“時初,你難道在我面前就不會說一句好聽的話。”
“不好意思,溫言細語我確實不會,如果厲總想聽,可以讓陸靜臨說給你聽,我想她一定很樂意。”說完這句話,時初下巴一擡,從他身邊經過。
厲晟堯給自己點了一根菸,他很少吸菸,大概是在部隊裡呆了幾年的緣故,從商之後才慢慢學會了抽菸,煙不算好東西,他也不怎麼喜歡。
偶爾抽一根,當是緩解疼痛,那一點兒腥紅在他指尖一閃一閃的,而他的眸色越來越深,越來越深,今天試探了祈墨幾句,似乎陸朝衍的事情真沒有他想象中的簡單。
陸朝衍以前在四九城隨心紈絝慣了,倒是沒有想到,他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不過,自古以爲英雄難過美人關,但是爲了一個女人,把自己的前途賠進去,不知道值不值?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他突然冷冷的勾了勾脣角,自己不也是一樣。
突然聽到前邊傳來一聲尖叫,厲晟堯顧不得掐滅菸頭就跑了過去。
時初跟厲晟堯分開後,心裡有點兒不舒服,想找服務員要杯冰水,所以走的路線不是朝自己的包廂方向,偏偏沒走幾步,就碰到了人。
“抱歉。”她下意識的跟對方道歉,但是對方看到她驚豔的小臉時,不依不撓的開口說道:“小妹妹,長這麼漂亮,一個人過來吃飯啊?”
時初胃裡的酒氣上涌,不想說話,越過對方正準備離開時,對方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笑的流裡流氣:“妹妹,別這麼傲嘛,陪哥哥進去喝兩杯。”
說着不由分手就拽着時初往一個包廂裡拖,因爲對方太高,又走得太快,時初被對方拖得跌跌撞撞的,她用力的想甩開對方的手,結果對方紋絲不動。
那樣子,看起來像是一個練家子。
時初看着這幾個長相普通,但是身上的肌肉一看就是特別有力量的那種,她忍不住頓時在了原地:“帥哥,請美女喝酒哪能這麼粗魯啊,你們啊,真是不懂得憐香惜玉。”
她的聲音故意壓得又軟又低,媚眼裡酥酥軟軟,讓人看了都怦然心跳。
那男人見她這麼乖順,鬆開了她的手腕,警告道:“別耍什麼花樣,知道嗎?”
時初活動了一下手腕,看着那白希的手腕上浮起了一層緋紅,笑米米的擡眼,眼底閃爍着讓人迷離的酒色:“不會,這位少爺不就是想請我喝酒嗎,我陪你們好好喝。”
“這才乖。”那人展了一下顏。
時初心裡算計着怎麼脫身,眼睛笑盈盈的:“不過不知道帥哥你怎麼稱呼。”
“叫我金少就可以了。”
時初瞧見那男人推開了門,她突然擡起腳就踹在男人的屁股上。
對方慘叫一聲,金少身邊的兩個小弟趕緊去問他:“金少,您沒事吧?”
“趕緊把那個踐人給我抓回來。”金少勃然大怒,覺得這個女人太不知好歹了,時初一邊喊救命一邊跑,她知道厲晟堯就在附近。
只要他聽到自己的喊聲,他就會來救她,如果聽不到,只能說她點背。
金少的小弟一看到時初跑了,三步並作兩步就把時初拽過來,金少用力的扯着時初的頭髮:“讓你喝酒,你還敢跑,今天晚上看我不弄死你。”
時初被他拽得感覺頭皮都要掉下來了,又氣又怒的吼道:“放開我!”
“放開你,爺跟你說了,今晚我看上你了,我看誰他媽的敢來救你。”那人本來還有幾分跟時初迂迴的意思,但是這會兒被她突然踹了一腳,肝火頓時升上來。
一雙陰鷙的眸子緊緊的盯着時初漂亮驚豔的小臉,她喝了酒,臉紅撲撲的,又因爲受了驚嚇小臉唰白唰白的,拽着時初的頭髮就要把她往包廂里拉。
進了包廂之後,那男人直接把她推在座位上:“小美女,你說你乖一點,是不是就不用受罪了。”
時初冷靜下來之後突然倏地一笑:“行,我陪你們喝。”
“現在答應了,可惜,晚了!”金少拿着一瓶酒就朝時初灌了過來……
包廂的門突然砰的一聲被人推開,門口的男人長身如玉,偏偏身上沒有半點兒情緒,他的眼睛漆黑如墨,金少被打擾了,當然不樂意:“是誰這麼大膽,敢打擾老子的好事。”
結果對方走進來,直接給了他一拳頭。
金少尖叫一聲,對一旁的小弟吼道:“你們是死人嗎?”
不過兩三分鐘的時間,包廂裡亂成一團,唯獨時初坐在那張椅子還乾乾淨淨,她像是喝多了,軟軟的癱在那裡:“還能走嗎?”
“能。”她站起來,但是腳步卻虛浮一下。
他想伸手,她卻已經站的穩穩的,蘇寒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到了,看着時初一眼,覺得意外,但是還是恭敬的來到厲晟堯面前:“厲總。”
“你留下來處理一下。”厲晟堯簡單交待一下,然後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了時初身上,摟着她離開了。
時初出了酒店,腳才一下子軟了下來,她推開了厲晟堯,男人臉色一黑,眼底閃過奪人心魄的心冷:“時初,我有沒有說過,不要逞強。”
女人一身狼狽,態度卻端的高傲:“如果沒有可以依賴的人,軟弱給誰看呢。”
時初知道,女人該軟弱的時候就軟弱,可是,在厲晟堯面前,她學不會示弱,她永遠學不會像陸靜臨一般楚楚動人。
大概,這也是厲晟堯選擇了陸靜臨的原因吧。
厲晟堯聽到這句,心裡又不舒服了,她說沒有依賴的人,他就站在這裡,她不來找他,反而去找別人,時初,你到底把我當什麼了。
她扭過頭,夜燈撲在她臉上,她臉上像是被鍍了一層光影,勾勒出虛無的表情:“剛剛謝謝厲總出手搭救,不過,我還得回去。”
厲晟堯怔了一下,才明白她話語中的意思:“回去被人灌酒嗎?”
他說得如此直白,能感覺到他眸中隱隱約約壓制的火,時初心底一窒,儘量表現出若無其事的樣子:“那也好過去求你。”
厲晟堯覺得這個女人真的一點兒都不可愛,七年之後,她身上彷彿全是刺,誰招惹她,她都會讓人不痛快:“你確定,你這樣能回去?”
如果她不提,時初倒是忽略了,自己早已經狼狽至極,卻在他面前還端着驕傲,想來自己所做的一起,恐怕在他眼底早已經成了跳樑小醜吧。
脣了扯了扯,自嘲的弧線從嘴角繃出來,她的情緒不高:“那我回醫院了。”
“如果讓寶兒看到你這樣,他會怎麼想?”厲晟堯不高不低又提醒了一句,時初一怔,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最終,厲晟堯還是帶她回了酒店,厲晟堯下榻的地方距離今天晚上吃飯的地方不遠,十分鐘之後,時初進了他住的地方。
並不是想象中的總統套房,相反比較低調安靜的套間,時初頭重腳輕,便聽到厲晟堯突然說了一句:“先去洗個澡。”
時初難得沒有反對,乖乖的進了浴室,浴室裡很快響起了水聲,女人的剪影似乎雕刻右磨沙的玻璃上,他的目光沉了沉,最終移開了視線。
剛巧蘇寒的電話打過來,他接了起來,臉色越來越沉,那邊蘇寒感覺到了這種壓人的壓迫感,忍不住喊了一聲:“厲總,這件事情怎麼處理?”
他似乎擡手按了按太陽穴,眉頭蹙得緊緊的,這會兒聽到蘇寒的聲音恍過神來,隨口說一句:“我這幾天會讓時初呆在酒店,你趕緊把事情解決了。”
“是,厲總。”
待掛了電話之後,時初已經從浴室裡走了出來,浴室裡沒有換洗的衣服,她只能裹了條浴巾出來,男人沉黑如玉的目光落在她臉上時,微微愣了一下。
女人長髮微溼,如同凌亂的海藻散在雪白如玉的肩頭上,卻益發的勾人,纏綿,一雙大眼睛,水霧蒸騰,像是在水中泡過的琉璃,高貴軟軟。
隨着她的走動,如玉的長腿在他眼前晃啊晃,就像是帶着惱人的香。
一點一點的往他鼻子裡鑽,心神晃了晃,有些眼暈,偏偏時初懶洋洋的在他面前坐了下來,那些淋浴過的香更是一點一點的鑽進來。
她像是不知道一樣,在他身邊坐了下來:“你跟祈墨什麼關係?”
“時初,這是你求人的態度嗎?”他用力的吐了一口氣,壓住眉心隱隱跳動的戾色,她臉上的表情顯而易見的垮,冷冷的顏色在眼底溢出來:“那厲總先教教我。”
厲晟堯的眸色還是一樣的幽沉:“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陸朝衍的案子逞能,我可以幫你。”
“無功不受祿。”
厲晟堯的臉色又黑了黑,覺得時初簡直固執的像拉不回的九頭牛,神色已經徹底冰涼下來了:“既然時小姐覺得心安理得才能接受,那就好好求我,不過我提醒過你,上次你如果離開,再回來找我,我就不會這麼好說話了。”
“厲總,你當真以爲海城是你隻手遮天的地方。”她的聲音不高不低,酒意似乎從她眼底脫離了一下,擺出跟他對峙的姿態來。
“那你不妨試試,這件事情有沒有人能幫你。”他眼底噙着一抹自信熠熠的笑。
氣氛一下子凝了下來,時初的眼底閃爍着不知名的光,她望着厲晟堯,像是不認識他一樣,又像是認識了他一輩子那麼久。
心裡有什麼情緒一直來來回回的衝撞,在海城,她確實無路可走。
查了幾天,一點兒眉目都沒有,找關係,結果她感覺現實一天天的在啪啪打臉,求路無門說的大概就是她現在的處境。
沒想到離開了安城,她時初有一天找人辦事會這麼難。
眼底浮出了一些笑,卻彷彿只是覆蓋了一層虛假的東西:“你到底想怎麼樣?”
厲晟堯身姿懶懶的靠在沙發上,男人的五官被窗外吹拂進來的光影勾勒的更加深邃立體,唯有一雙墨色的瞳仁似乎沒有一絲情緒。
清幽如墨,又似燒了一點兒墨香,琉璃一般高貴森涼:“很簡單,讓我高興。”
“厲晟堯。”時初覺得她那些酒意全都散了,望着厲晟堯,恨不得撲過去,咬死他,她想幹脆弄死這混蛋算了,省得他一天到晚的在她眼前讓她心煩。
“怎麼,你不願意?”他微微挑了挑眉,修長的手指往她身後隨便一指,姿態更加放鬆,目光卻清幽難懂:“門在你身後,但是,我保證,出了這扇門,你永遠不會知道陸朝衍的事情。”
“你不要欺人太甚!”剋制不住的顫音最終還是衝破了喉嚨。
欺人太甚?這四個字在厲晟堯的腦子裡細細琢磨,他如果真的欺人太甚,他不會千里迢迢的從安城追到海城,就是擔心她會有什麼事。
可是,她根本不接受。
她怨極了他,一想到那天在警察局裡,時初望他的神色,厲晟堯到現在心裡還是有剋制不住的害怕,曾經時初怎麼會這麼看他,她到底有多恨他,纔會這樣。
她難道忘了,自己從來不會傷害她嗎?
時初閉了閉眼睛,長長的睫毛闔上,遮住了眼底的情緒,好一會兒,她才突然睜開了眼睛,眼底出現一抹決絕之色。
“那我就如你所願。”手指一鬆,白玉一般的浴巾自她身上剝落下來,厲晟堯沒有想過時初會做出這樣的舉動,他臉色驀地大變。
她的眼眶紅得厲害,明明隱忍到了極致,偏偏一滴眼淚都不肯滾落下來,他心抽疼的厲害,突然喝止一聲:“夠了,我看不到時小姐的誠心,別讓人覺得,你好象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然後,他站起身,摔門而去。
厲晟堯離開之後,時初才忍不住蹲了下去,捂住臉,眼淚終於從指縫中流淌出來。
一滴,一滴,砸落在地毯上,厲晟堯,你怎麼能這麼對我?
第二天一早,有人敲門,時初以爲是厲晟堯,沒想到拉開門,卻是蘇寒,蘇寒看着她身上套着的男人衣服,愣了一下,當即說道:“時小姐,厲總讓我給你送幾套衣服過來,他說你這幾天會住在這裡。”
時初漫不經心的聽着,態度懶洋洋的點了點頭。
“還有,他在查陸市長的事情,估計過幾天才會有消息。”看着她懨懨的神情,蘇寒又多嘴提醒了一句,時初愣了一下,厲晟堯這是真的打算幫自己了?
可是,爲什麼要上她留在酒店裡,她根本是閒不住的人,好嗎?
眉眼微微一沉,看着蘇寒,上上下下的打量:“你們厲總這麼說了?”
語氣挺冷的,蘇寒看了看一臉冷色的時初,又想到今天早上離開的厲晟堯,簡直跟誰欠了他幾百萬一樣,頓時桔花一涼:“沒錯,厲總的原話就是這樣的,對了,時小姐,厲總說了,讓你這兩天在酒店裡安心休息,一切有他。”
哪知時初卻輕嗤一笑:“蘇寒,他不會說那樣的話。”
蘇寒知道自己弄巧成拙了:“時小姐,厲總真這麼說了。”
“成了,你去忙吧,我下去吃點早飯。”時初昨天晚上沒吃什麼,肚子裡早已經飢腸轆轆,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時小姐,你想吃什麼,我讓人給你送上來。”
她淡淡的瞅了他一眼,警告的意味頗深:“我習慣了下去吃,如果蘇助理不放心,可以跟我一起下去。”
蘇寒陪着她一起下去吃早餐,時初慢悠悠的吃着,蘇寒就在一旁乾等着,結果還是被她溜了,等蘇寒發現的時候,時初人已經不見了。
時初去了醫院,她昨晚沒回去,寶兒肯定急得不行了,再說了,有點兒希望了,她總得告訴哥哥,卻沒有想到,快到病房的時候撞到了一個女人。
兩人撞成一團,那女人慌慌張張的說了一聲對不起,然後匆忙離開,有點兒落荒而逃的中南海。
時初蹙了蹙眉,這女人穿得渾身上下密不透風的,尤其是這會兒還戴了一個口罩,唯有一雙露在外面的眼睛,像是沉寂千年的寒潭。
她從來沒有見過那樣一雙清冷的眼睛。
對時初來說,清嶼的眼睛算是比較冷的了,但是冷的很有味道,可是面前這一位,卻冷的沒有情緒,像是有些屬於人類的情感從她眼底剝離了。
死寂一片。
而她是從哥哥病房那個方向過來的,時初一緊,匆匆忙忙的跑過去,保鏢還在外面守着,推開病房的門,哥哥睡得正沉,狀態跟前幾天一樣。
她鬆了一口氣,可是又覺得不太對勁,可能是那個女人給自己的感覺太古怪了吧。
跟哥哥說了一會兒話,她才離開了病房。
當天晚上,時初很晚纔回到了酒店,她以爲這個時候厲晟堯應該還沒有回來,沒有想到,一開燈,就看到了厲晟堯坐在沙發上。
她嚇了一跳,有些怨憤的瞪了他一眼:“你回來了,怎麼不開燈?”
“你今天去哪兒了?”男人像是沒聽到她的抱怨,沒什麼情緒的聲音響起。
時初換下高跟鞋,穿上拖鞋,朝他走了過來,嘴裡還在說道:“我去哪兒,好象跟你無關吧。”
“時初,你非要這麼不聽話嗎?”厲晟堯的語氣沉了下來,眼睛裡彷彿有什麼東西在閃爍,好看的薄脣這會兒抿得緊緊的,幾乎成了一條直線。
時初口渴的要命,自來熟的跟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大口之後,輕輕的握着杯子,纔開口道:“厲總,我說求你,但是沒有答應被人軟禁。”
“你……”厲晟堯眼底閃過一抹危險的味道。
時初放下杯子,滿不在乎的聳了聳肩,像是不打算再跟他繼續這個話題,不然,沒說幾句準得吵起來:“好了,我累了,我不想跟你吵,沒事我去睡了。”
說着,就往內臥走去,厲晟堯看着她滿不在乎的樣子,怒從心來,不由高聲一喝:“時初,你到底把這裡當成什麼了?”
她從他身邊經過的時候,又回了頭,眸子裡疑惑叢生:“不是你讓我留在這裡的嗎?難不成,你讓我伺候你?”
這話說得極慢,可是心裡卻像是繃了緊緊的一根弦,隨時會斷了一樣。
厲晟堯望着時初,眼底似乎覆蓋了一層薄霧,有陽光照在眼底,那薄霧散去,男人墨色的瞳仁漸漸分明,他舔了舔脣,望着睨向她的女人。
他總不能說今天找了她一天,沒顧得上吃飯吧?脣更加乾澀,喉嚨裡彷彿跳出了一把火,在烤着那細小又敏銳的感官,吞了一口唾沫,他開口說道:“我今天一直在外面應酬,還沒有吃飯。”
時初想也不想的回答:“我不會做飯。”
這男人該不會打算讓她給他做飯吧,天啊,還是不要了,她時初什麼都能做,唯獨不會下廚,每次進廚房,簡直是十級大災難。
後來搞得她每次要進廚房,寶兒都嚇得不行,死命的攔住她。
她想,反正有人做給自己吃,她不會做飯,其實也沒什麼,只要有寶兒,她總不會餓着,對吧?她生來金貴,陸家跟時家當寶貝一樣寵着,她從小就嬌生慣養的,陸家肯定不會讓她進廚房,所以久而久之,她倒是沒有想過下廚了。
今天猛聽厲晟堯這麼一說,時初當真嚇得有點兒花容失色。
一聽到她脫口而出的拒絕,厲晟堯覺得她是故意的:“那你這幾年怎麼活的。”
“有寶兒啊!”時初答得理所當然,厲晟堯卻從她語氣裡聽出親暱的味道,寶兒,寶兒,一個大男人,叫寶兒,也不知道害躁,哼!
寶兒這個名字成功的成爲厲大少今年最爲討厭的一個名字,男人深深的眉宇擰着,不悅的神色從眼底浮出來:“沒有他,你是不是會餓死啊!”
她倒是真的認真的想了起來,末了嘴角勾出一個小小的弧度,連眼神都不自覺的柔和了幾分:“有可能。”
厲晟堯知道她跟陸寶的關係,時初不會喜歡陸寶,可是心底還是忍不住嫉妒,陸寶在安城陪了她六年,整整六年。
而這六年,他跟她遠隔千山。
嫉妒來得莫名其妙,他自己都覺得自己都不可救藥了,壓住隱隱跳動的眉心,告誡自己不能生氣:“去訂餐,我要吃飯。”
時初看着男人進了浴室去洗澡,腦子裡閃過了一些情緒,他今晚該不會要睡這裡吧?但是腦子裡完全被去訂餐三個字攪糊了。
讓她去訂餐,丫的,毒不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