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煜心底頭一個升起的念頭是神田空太在騙他。但是一想兩人素昧平生,他也沒有說出他剛纔纔想到的打算……
這樣看來,還真的就是對方一個人做完了一個創作團隊的工作嗎?
那可真是……Unbelievable?
不過,這世上總歸是要有那麼幾個天才的吧?就像身邊這個不顧十餘歲年紀的少女,已經是世界級的畫師了一樣。
面對姜煜突如其來的目光,少女給予的呼應就是一個“?”這樣的表情。
平復好內心的驚訝後,姜煜開始認真看待起這座櫻花莊來。一人就是一軍隊的上井草美咲,再加上那位劇本寫得還算不錯的三鷹仁,以及那位他最感興趣、卻還沒有見到的赤阪龍之介……這座櫻花莊,難道有什麼奇怪的吸引天才聚集在一起的風水不成?
不過這位神田空太,倒是還沒有看出什麼奇特的地方就是了。也或許可以說是物極必反,陰陽協調?天才多了之後,終歸是要有幾個普通人來中和一下的?
看着這個貌似平常的神田空太,姜煜發現了一個有趣的事實,當他談論到被外界稱爲“問題兒童”、“怪胎”的櫻花莊住民時,語氣既不是嫌棄,也不是恐懼,而是一種……羨慕?
姜煜不知道自己形容的是否準確,不過對方那種似乎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有些羨慕這羣人的複雜心思,明明白白地從對方的眼神以及語氣中透露了出來。
一念至此,姜煜不禁微微勾起了嘴角,露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渴望邁進天才的世界的平常人嗎?有趣。
不,更確切的說,應該是渴望擺脫千篇一律的日常生活,渴望變得與衆不同!
胡思亂想過後,姜煜看着眼前跳脫的少女,沉吟片刻,認真地說道:“我想委託你一份工作,不知道你願不願意接受?”
“嗯?”上井草美咲興奮的表情轉變爲了驚訝。
“啊叻?”神田空太似乎有些迷茫於這樣突如其來的展開。
“……”椎名真白一如既往觀察着身邊的一切。
……
片刻後,櫻花莊內,除了足不出戶的赤阪龍之介之外的所有人,再度集中在了起居室裡,只因爲姜煜剛纔所說那份“委託”。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姜煜面色如常地清了清嗓子,然後開始述說自己的委託。
簡單來說,就是他見識了上井草美咲高超的動畫製作水平後,準備把「命運石之門」的開場CG交給對方。
值得一提的是,當姜煜說到自己同一羣朋友準備製作一款galgame的時候,大多數人的目光都由好奇變爲了驚訝,唯一的例外或許是千石千尋。畢竟這麼多年的學生生涯以及教學生涯,她見過的天才怪才,不說數十個,真要數的話,一雙手可能將將夠吧。而且身邊又有這麼一個超高校級的程序員,她的接受能力倒是比起旁人要好了許多。
至於另外幾人,雖然平日裡有時也有接觸過那位資深家裡蹲的程序員,但是當又在現實中遇見一位年輕得過分的遊戲製作人(自稱)的時候,會產生驚訝也是在所難免的事情。
神田空太更是如此。
本來之前跟對方相談甚歡的時候,他以爲對方也是跟他一樣的,尋常的高中生。結果沒想到的是,身份大反轉。突然之間,被他認定爲同類的人,搖身一變,成爲了他所豔羨的那一羣人中的一員。
不,如果說神田空太只是在嚮往着天才們的世界,這個結論毫無疑問是錯誤的。他只是單純地羨慕着,那些已經決定了自己的人生方向,併爲之不斷努力的人們。
這樣的存在,讓至今仍然迷茫無比的他,理所當然的產生了名爲憧憬的情緒。
期望、渴望、希望。
妄想着、希冀着、夢想着。
如果自己也能成爲他們中的一員……
或許本質上,神田空太也不是一個甘於平凡的人。所以纔會在校長給出的“扔掉貓或者搬出一般宿舍”的條件中,選擇了後者。
這是他所期求的變數,他所向往的未知的世界。
並且,冥冥之中,姜煜的出現,似乎讓神田空太明悟了自己未來的方向。
他喜歡製作遊戲嗎?喜歡分享感人的故事嗎?喜歡看着玩家在自己設計的關卡下,咬牙切齒,千辛萬苦通關後,露出的由衷的喜悅笑容嗎?喜歡看着一個世界在自己手中慢慢成型嗎?
最後,最關鍵的問題:他喜歡玩遊戲嗎?
這些,這些,全部都有着相同的答案。
有人說,最頂尖的遊戲製作人,一定也是最頂尖的玩家。並非是技術層面上的頂尖,而是在把握遊戲性上的頂尖。
他們在製作一款遊戲時,首先會想,這個元素他自己玩會喜不喜歡?這個關卡這樣設計,他頭一次會不會栽進去,然後不甘心地重新挑戰?這件裝備的獲取難度是太高還是太低,玩傢什麼時候拿到纔會覺得爽快又不至於由於過強的裝備,失去遊戲性?……
然後,最關鍵的一點是——如果是最爲純粹的遊戲人,他們往往會在遊戲的製作過程中,不停地叩問自己,這個遊戲好玩嗎?如果我是玩家,我會被吸引並沉迷其中嗎?
而這樣的存在,便是神田空太眼中,最爲理想的遊戲製作人的姿態。不用考慮投資方,也不用考慮外行人的瞎指揮,一心一意製作出一款打動自己、打動玩家的作品。
同時的,這也是姜煜所夢想的遊戲製作人的終極姿態。真正發揮出電子遊戲作爲第九藝術的功能,像它的前輩們電影、音樂、繪畫那樣,成爲大衆眼中一種普通的休閒娛樂方式,以及創作者一種表情達意的方式。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此前素昧平生的兩人,或許有着出人意料的相性也說不定。
在講述完了自己的“委託”內容後,姜煜頗爲自信地等待着上井草美咲的答覆。出於保密的目的,他只講述了一些「命運石之門」的基礎設定,以及遊戲最開頭的一點劇情。不過光就透露出的那一點內容,已經足夠吸引人了。
確鑿的證據便是,剛纔還在魂遊天外的神田空太,正表情呆滯地盯着姜煜看;而原本漫不經心聽着的三鷹仁以及千石千尋,也在不知不覺間坐直了身子;就連一直默不作聲的椎名真白,似乎也正沉浸其中。
她只是不太會編寫故事,但不代表她不會鑑賞故事。
至於姜煜的主要述說對象,那副心馳神往的表情,已經擺在明面上了。這纔是姜煜真正充滿自信的原因。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起居室始終籠罩在一片沉靜之中,到最後,所有人都不自覺地將目光轉移到了臉色變幻不定的上井草美咲身上。
這位活潑開朗型的少女,實在是不太會掩飾自己的情緒。那副糾結的樣子,讓三鷹仁幾度欲言又止。
就在姜煜皺着眉頭,微感不妙的時候,上井草美咲終於開口說話。只是那話語,卻跟姜煜一開始的設想,截然相反。
“很抱歉……請恕我拒絕!這的確是一個很有趣的故事,我也對其很感興趣。但是……我這邊手上還有另一個工作,現在還沒有完成,而且這個工作完成了之後,也會有其它的事情。一旦投入到工作之中,注意力就必須百分百的集中。所以,我不能接下這個委託。”
向來不正經的學姐,以前所未有的正經姿態,展現在了神田空太等人面前。
姜煜聞言一愣,搖頭笑道:“這倒是我疏忽了,先說一下,這個遊戲預計的發佈時間是今年的冬CM上,所以只要在那之前完成CG動畫,都可以哦?”
“咦~~”上井草美咲瞪大了眼睛,隨後興奮地說道,“你早說嘛!我接下啦我接下啦!你這個後輩君也跟那個後輩君一樣,喜歡說話說半截,這樣是不會有女孩子喜歡你們的哦!”
“美咲學姐——!”
神田空太有些惱怒地衝上井草美咲嚷道,姜煜則是攤了攤手,輕輕笑了笑。對方的這個稱呼,倒是讓他想起了一個人。
同樣的三年級生;同樣是創作方面的天才;同樣是出道作就大獲成功的青年才俊;甚至對於自己的稱呼都是一樣的。
唯一的不同點,或許在於兩人的性格。比起在其它地方的相似之處,兩人的性格可以說是截然相反。一個熱情似火,一個冷漠如冰;一個快人快語,一個腹黑毒舌;一個天真爛漫,一個滿口黃腔……
晃晃腦袋,姜煜拋開了剛纔腦海中聯想,叫停了歡呼雀躍的上井草美咲,準備跟對方交換聯繫方式。就在此時,原本一直站在一邊旁觀的三鷹仁插話說道:“一般來說,美咲在工作上的事情,都由我來負責聯繫。”
上井草美咲點了點頭,看向身旁頗爲帥氣的男子,臉上露出了信賴夾雜着深深愛戀的表情。
姜煜眉頭一挑,哂然一笑,隨後跟三鷹仁交換了聯繫方式。約定簽訂協議之後,再把遊戲的人設以及完整的劇本發過來,由上井草美咲發揮並進行創作。
談妥這件事之後,走廊上突然傳來了腳步聲,隨後一個穿着睡衣的身影站在了大門口,用略顯尖細的聲音,不滿地衝起居室裡的一羣人嚷道:“一大早就吵吵鬧鬧的,這裡是正值繁殖期的動物園嗎?”
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聚集在門口的身影上。
纖瘦的腳、纖細的身體、白皙的肌膚,以及年幼的長相。站在眼前的,是位頭髮長及背部、外貌中性的年輕人。
爲什麼要這麼形容?姜煜表示那當然是因爲他根本猜不出眼前這個人到底是男是女好吧?!
神田空太驚訝地張大了嘴,右手顫巍巍地擡起來,指向門口的那個人,戰戰兢兢地說道:“你、你、你!你!你!”
“就單純的以模仿海狗來說,真是不像。”
黑色長髮的少年——姑且這麼稱呼吧——冷言冷語地說道。
“我纔沒有模仿!等等,我是想說,你難道是……赤阪?”
神田空太以充滿不確定的口吻,如此問道。
“哈——?”長髮少年擰着眉頭,淡然開口道,“你腦子裡的CPU已經壞了嗎?出於舍友的關係,要我免費幫你修理也不是不行。”
“你那是什麼新型的威脅方式啊?!”
神田空太不滿地迴應道。
就當兩人以一個莫名的由頭,即將爭吵起來的時候,千石千尋終於是拿出了一點老師以及舍監的樣子,快步插入兩人之間,同時說道:“行了行了!神田,這位就是赤阪,順便一提,性別男。另外,赤阪——你其實跟神田的關係很好吧?一大早就這樣吵吵鬧鬧的!”
姜煜這下子總算是明白了。這位剛剛出現的、有着中性外貌的、然而卻是貨真價實的男性的少年,就是那位獨立開發出妹抖醬的天才軟件工程師。
“喂——那邊那個,是新人嗎?沒見過你。”
赤阪龍之介瞥了一眼中間調停的千石千尋,雖然沒有接話,但也沒有再同神田空太進行口舌之爭,目光轉到了起居室中沒見過的姜煜身上,毫不客氣地說道。
“赤阪——這是客人!要好好遵循禮數!”
千石千尋面帶不滿地斥責道,只有在此時,才能看出幾分她本質上的確是名光榮的人民教師的味道。
赤阪龍之介這次卻是看也不看她,下巴微微上擡,冷漠地說道:“我沒有跟不會產生聯繫的人,主動產生關聯的習慣。妄圖跟他人交朋友的想法,不過腦電波突然的短路而已。”
“喂——你!”
千石千尋一時之間竟被對方說得啞口無言,這個人大概是櫻花莊中,最讓她頭疼的一位學生了。
姜煜倒是沒有因爲對方這句話而氣惱。所謂天才,自然會有一些不同於常人的地方,同樣的,也值得更多的耐心和優待。
因此,他只是上前幾步,走到對方跟前,伸出右手,面帶微笑地說道:“你好,認識一下,我是姜煜,並非這個學校的學生,今天只是碰巧來到這裡。”
赤阪龍之介瞥了姜煜一眼,沒有理會,徑直轉過了身,似乎是徹底失去了興趣,打着哈欠說道:“抱歉,我剛纔也說了,我沒義務、也沒興趣認識一些不會產生交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