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劇結束後,衆人也無心繼續遊戲,因此很快就原地解散,各自回到各自的房間,準備休息。
因爲要收拾一下個人物品的原因,今天諸位少女沒有像昨天一樣在大廳裡打地鋪的打算,並且……某幾位少女,也需要一點安靜的空間和時間,來整理一下自己繁雜的思緒。
不知不覺間,已至深夜。清清淺淺的銀白色月光,從天際傾瀉而下,與地面接觸的一剎那,彷彿有水花迸濺,又或者是有星輝萬千,如詩如畫。
黑暗中的琴吹紬睜開了眼睛,側耳傾聽了一會兒自己幾位朋友平穩的呼吸聲,小心摸索着離開了屋子,走到了三樓走廊上大大的窗櫺前,怔怔出神地凝望着夜空。
“還沒睡?”
驀然的,從少女耳畔傳來了這樣的聲音,讓其嚇了一跳。迅速地扭過頭,發現是一個熟悉無比的人後,原本緊繃的身體,瞬間又鬆弛了下來。
少女捋了捋耳畔的頭髮,標誌性的半圓形粗眉毛輕微皺了皺,又很快舒展開,語氣淡淡地反問道:“姑姑不也還沒睡?”
“稍微……有點在意的事情。”琴吹千夏倒也沒有反駁什麼,而是上前幾步,走到琴吹紬身側,同樣開始仰望起夜空來。
“在意的事情?”
琴吹紬表情有些訝然。在她心目中,自己這位親人,應該是那種萬物不絮於懷的類型纔對。
下一刻,琴吹千夏的表情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開口說道:“小紬,你老實告訴我……”
“你是不是稍微有點喜歡那小子?”
琴吹紬愕然,她當然知道對方口中的“那小子”是誰,不過她沒有料到的是,會從自家姑姑口中,聽到這樣的話。
少女一時之間心慌意亂了起來,想要反駁,卻有不知道從何說起,最後只得保持着沉默。而這在琴吹千夏的眼中,就彷彿是默認一般的姿態。
她嘆了口氣,眼神逐漸凝重,語氣也變得鄭重了起來:“小紬你如果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歡她,能不喜歡還是別喜歡了吧。”
這是建議,更是忠告。就彷彿一個……過來人,將自己用人生經歷領悟的道理,毫無保留地傳授給下一代。
琴吹紬咬着嘴脣,繼續保持着沉默。
“我以前見過跟他差不多的人。初看着很好接觸,對身邊所有人都溫和相待,平日裡也看不見什麼發脾氣的時候,並且自身還多才多藝……小紬你會喜歡上這種人,其實是很正常的事情——特別是在接受了對方的幫助之後。”
“但是呢,跟這類人接觸久了你就會知道,他其實……對身邊的人並不太上心,至少現在暫時還不會太上心。無論是你,亦或者真姬,還是那個亞麻色長髮的少女,甚至那個金髮的女孩兒,又或者別人……都一樣。”
“他現在,眼裡看的,心裡想的,我不知道是什麼,但肯定沒有這些東西。或許你也稍微有點察覺到吧?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那小子一直都顯得忙忙碌碌的,彷彿是身後有什麼東西在追趕着他一般。所以,至少在他停下自己的腳步之前,我想,應該是不會有這些想法的。”
琴吹紬聽得入神,仔細想了想自己見到過的姜煜,回憶着對方的一言一行,無聲地點了點頭。
“對於音樂,不得不說,他真的相當有天分。但是他的想法,卻偏偏是想要去做遊戲……我不知道他爲什麼會產生這樣的想法,但是,那絕不是一條容易的道路。至少對於他來說,比起音樂要困難得多。”
琴吹千夏努力組織着語言,她很早就想跟自己這位向來一副溫婉大小姐模樣的侄女,好好談一次了,現在總算是抓到了機會。
做遊戲?
琴吹紬愣了愣,她還是頭一次聽說這樣的事情。不過……煜君做的遊戲嗎……
想來一定會很受歡迎吧?畢竟,他從來沒有讓人失望過啊……
這般想着,琴吹紬的思緒不知道晃盪到了哪裡,待得她回過神來後,看見是自家姑姑略顯自嘲的神色,以及語調輕柔卻又沉重無比的話語。
“……所以,小紬,真要喜歡他的話,就等他先喜歡你吧。要不然……會很難熬的。”
琴吹紬默然,最後最後輕輕用鼻音發出了一個音調。
“嗯。”
……
看着眼前的屏幕,姜煜打了一個哈欠,伸手抹掉了眼角的淚花,站起身來伸了一個懶腰。
“呼……稍微,出去走走吧?”
這般自言自語了一句,姜煜起身離開了椅子,扭了扭痠痛的脖子,又甩了甩有些無力的臂膀,往別墅外走去。
剛一走出別墅的大門,姜煜就在不遠處發現了一個意外的身影,他猶豫了會兒,還是開口喊道:“……真姬?”
“嗯?”紅髮少女轉過了身,發現來人後,下巴一擡,冷淡道,“是你啊。”
“你這是……睡不着出來走走?”
姜煜並未在意對方的態度,面色自若地接過了話頭,毫無生澀感地轉向了下一個話題。
“不。”西木野真姬的表情突然變得柔和,她仰起了頭,輕聲說道,“因爲,今天的天空很漂亮。”
“天空?”
姜煜有些納悶,夜空也要分漂不漂亮嗎?擡頭一看,瞬間就明白了少女的意思。
“呵……是啊。”
他點了點頭,站在原地,看起了比昨天要綺麗許多的夜空。
或許是因爲沒有云?又或許是其它原因?
天空中,有着比平時更多的星星。
簡直就像是要墜落下來一樣。
片刻後,兩人無言地開始了行動,一前一後,緩緩地朝夜晚的海邊走去。
路上,聽着海潮涌動的細碎聲響,西木野真姬率先開口了。
“煜君,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學的音樂呢?”
“應該是小學吧?不過更之前有跟母親學過一點鋼琴基礎,至於說吉他,是上國中之後自學的。”
伴隨着迎面而來,帶着微微熱氣的海風,姜煜迴應着。
“是嗎……”西木野真姬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我啊……是從小就在父母的要求下學鋼琴的哦?因爲他們說西木野家的孩子,必須要會一樣高雅的藝術。所以就被家裡人送到千夏老師那裡學習鋼琴了。”
“啊~所以跟小紬纔會從小就認識吧?”
“嗯。”
短暫的沉默後,依舊是紅髮少女開始自己的述說。姜煜識趣地保持着沉默,他能感覺到,這番話,似乎已經憋在對方心裡許久了。
“……那時候真的很開心,雖然現在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了,但總感覺那段時光,變成了閃閃發光的回憶,偶然想起,便會不經意地露出笑容。”
“嗯,所謂回憶,就是這樣的東西。”
“是呢……”西木野真姬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正是因爲遠若星辰,纔會覺得美麗嗎?”
“可能是吧。”
姜煜無權判斷這個說法是否正確,不過他偶爾也會有這樣的感覺就是了。
回憶之所以美好,正是因爲它可望不可即,燦爛若星辰,也遙遠若星辰。
就像在過去,遙遠的未來看起來如同遙遠的星辰一樣明亮;現在,過去像天邊遙遠的星子一般,閃耀着光輝。
對話結束後,兩人之間陷入了沉默,只聽到鞋子踩踏海邊細沙留下的細碎聲響,以及海浪此起彼伏留下的水花迸濺聲,還有晚風拂過耳畔髮梢,帶來的呢喃細語。
“啊……”
西木野真姬突然發出了小小的呼聲。
“怎麼了?”
姜煜有些不解地問道。
“你有聽到嗎,剛纔。”
“剛纔?聽到?你在說什麼?”
“星之聲。”
“星……之聲?”姜煜訝然,“星星還有聲音嗎?”
按照常識來說,星星就是遙遠的星辰,現在我們所看到的光,或許是它幾萬年前就發出的,經過了漫長的旅行之後,得以被我們捕捉到。
從物理學的角度來講,物體運行當然會發出聲響,但是由於宇宙是真空狀態,聲音沒有介質進行傳播,人類也不可能會聽到那些聲音。
所以,對於對方口中的“星之聲”,姜煜一時之間,倒是有些費解。
“嗯。”少女認真地點了點頭,“有的,從前我聽到過一次。”
“這樣啊。”
姜煜想,大概只能從感性的角度,來解釋這個所謂的“星之聲”了吧。
“所以,我一直在試圖再次聆聽到它。那樣的話……”西木野真姬的聲音低沉了下來,“那樣的話,我就能夠創作出足夠優秀的音樂,爸爸媽媽就肯定不會讓我……”
“讓你……什麼……?”
“嗯(三聲)嗯(一聲)。”少女搖了搖頭,“沒什麼(betsu ni)。”
繼續沉默地走了一段距離後,西木野真姬忽的開口道:“很晚了,回去吧。”
“啊……嗯……”
姜煜輕輕點了點頭,以示贊同。
“說起來,今天那個表白,煜君很開心吧?”
返程路上,少女的話鋒突然一轉。
“誒?爲什麼這樣說?”
姜煜不解地反問着。
“哼!當然是因爲小鳥前……kotori很漂亮啊?有這樣一個女朋友也不壞吧?”
西木野真姬似乎開始逐漸恢復到了平日裡那副姿態,語氣也變得尖銳了起來。
“哈……這個啊……”姜煜聳了聳肩,攤手笑道,“雖然沒辦法否認,但我現在並沒有考慮那種事情的想法,並且也沒有那個餘裕去考慮那些事情。”
“是嗎?”
紅髮少女不置可否。
隨後兩人又開始陷入了沉默。
很快的,在沉默無言的狀態中,兩人走到了別墅大廳裡。
“那就……再見了?”
姜煜率先向着少女道別。
“嗯,謝謝你剛纔陪我。”
紅髮少女臉上似乎又開始浮現出了一抹軟弱。
姜煜有些不知所措,遲疑片刻後,開口說道:“不用謝……話說,如果真姬你還有什麼煩惱想要傾述的話,我隨時都可以當一個listener哦?”
少女聞言笑了,搖頭說道:“纔不會有下一次……”
“是嗎?”姜煜同樣笑着搖了搖頭,“那麼,我就先回房間了。”
“嗯,晚安。”
“晚安。”
伴隨着腳步的遠去,西木野真姬站在原地凝視着姜煜離開的方向,忽的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低聲念道:“說好了喲?”
“嗯吶。”
縱使人已不在,少女也彷彿能夠聽見對方肯定的答案。
……
有書則長,無書則短。
次日一早,衆人收拾好了行李,帶着自己的大包小包,往就近的車站走去。
順利地坐上了電車後,姜煜單獨坐在一個位置上,聽着不遠處少女們充滿活力的歡聲笑語,內心有一種被治癒了的感覺。
微微偏頭,映入眼簾的是一望無際的大海,清晨的陽光揮灑在海面上,不如夜晚那邊靜謐動人,卻也在波光粼粼間,自有一番獨特風味。
在臨海的鐵路上,電車飛馳着。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