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和長生一番話說完, 蕭凜已經從那一片灰濛中暈了過去。
太平的話戛然而止,她先是欣喜地感覺到身上的靈力變化,而後眉心一痛, 也失去了知覺。
長生沒了太平的訊息, 滿心焦急, 卻怎麼也喚不到昔日同伴, 一顆心都提到嗓子眼。
沒過一會兒, 蓮生醒來,看着坐立不安的長生一臉狐疑:“你內急?”
呸!你才內急!
長生怒瞪她一眼,卻因爲太平和他說的話不能宣之於口, 只能悶聲不吭。
蓮生撓撓頭,不知道自己又哪裡得罪這位大爺, 聳聳肩, 扭頭去照看另一個大爺。
比起這幾天動轍醒覺的淺眠, 蕭凜這次睡得格外深沉。
按蓮生的理解,那就是重度昏迷啊!這要是一直不醒, 就植物人兒了!
蓮生咬着下脣的嘴皮,都快咬出血了。
按那貓兒的說法,蕭凜這幾天就會醒。畢竟能量石是種威力很強的石頭,譬如這整座皇城,都靠這能量石來維持, 裡面所有的偶都通過它指揮號令。
在確定雪虎完全能夠勝任守衛職責後, 蓮生也抽空出去瞅了瞅, 整座皇城雖沒走完, 但這三步一亭五步一崗的情況, 就算偏遠的殿裡全是小妖,偶的總數也是極爲驚人的。
蓮生在世間也見過用靈石催發的偶人, 但它們由於消耗甚巨,往往只有皇城或些樹大根深的世家才養得起。
而這滿皇城所有的侍偶,都由那麼一顆指肚兒大的灰色小石子兒提供能量來源,且少說數百年了。蓮生覺得,如果蕭凜三天內醒不過來,也只能說他命該絕了。
貓兒靈力盡失後,能量石又被蕭凜所佔,如今手無縛雞之力,一天到晚吃了睡,睡了吃,一副胸無大志,混吃等死的樣子,一張本就不小的臉硬是大了一圈。
它倒是不着急,還拿話來刺蓮生,惹得蓮生氣急敗壞,卻又不敢真殺了它,越發有恃無恐。
“說起來,西王母當年走的時候,曾說過若有契機,定會來接我同去。”
喝着小妖敬獻的酒,貓兒醉眼迷濛:“可這幾千年過去了啊……”莫說神了,神的毛也沒遞過來一根半根啊!
蓮生斜眼:“你說這能量石……撐着這個城過了幾千年?”
太反科學了!
貓兒晃晃頭:“我拿着它有幾千年了。但這座城,卻並非當時所建。”
也是吼!若是當年神族能在這片神殞之地上繼續生存,也不至於舉族搬遷。
反正蕭凜沒醒呢,蓮生便跟貓兒閒磕牙:“你既有這樣的手段,怎麼不化形入世?待在這莽地,有什麼出頭之日?”
貓兒酒意上頭,搖晃着毛茸茸的大腦袋,咂摸着嘴說:“我出不去呀……”說罷頭一歪,醉了過去。
蓮生心內一驚,想要再問,卻怎麼也晃不醒,不由嗤道:“醉貓!”
返身坐回蕭凜牀前,眉頭緊鎖,思緒上涌,卻是強迫自己另找事做。
若是在外間,蓮生想將心事瞞過長生那是輕而易舉。但此間並無靈力,這幾日她不時將雪虎派出去圍獵,得以維持,實力卻已大不如前,她不能保證能夠完全蔽住他。
蓮生緊緊盯着蕭凜的臉,看着他英挺的眉目此時因昏睡而舒展開,一雙凜人鳳目緊緊閉着,眼線修長,眼尾上挑,鼻子高挺,脣線分明,竟有幾分斯文俊相。
蓮生視線隨着蕭凜的臉部線條緩緩下移,到其嘴脣時,不由回想起在殿中躲避貓兒攻擊時,那黑暗中的一口長氣:想不到,這樣硬的一個人,也有那樣柔軟的時候……
蓮生小臉瑩白如玉,卻從不臉紅,唯有長生從她驟然快速的心跳中感受到她的情緒,於是拼着被發現,試着在心底喚了聲:“太平?”
蓮生動了一下,長生嚇得急忙閉上嘴。
他和太平平時並無法溝通,是因爲兩方宿主有了身體上的聯繫,在那聯繫未斷的時間內,二人才能互通有無——但那也是要瞞着宿主的,否則讓蕭凜知道了太平的想法,他什麼都不要做,只需控制住已身靈力,不要漲得過快便好。
只要到了神魔契約到期的時間,而太平、長生還未歸位……天下大亂,二人難辭其疚!
到時,別說來日迴歸神庭了,便是以身殉道,都是多餘的了!
魔界迴歸,即便最後能保三千世界不淪陷,那也是屍橫遍野,生靈塗炭。
當年老君將太極圖放在此地封鎮門戶,也是看在它能化爲一座白玉金橋,直接連接天道聖威,消滅所有來犯之敵。
便是直接對上魔尊也能阻上一阻。
最壞的打算,便是把整個東臨大陸化爲一片鴻蒙混沌。
可這一切,都建立在太極圖能正常運轉的前提下,才能完成。
可如今他們只能寄宿在人類身體裡苟延殘喘。
長生暗歎:若是沒有前些年突如其來的那一場大變故……
想到這裡,他搖搖頭。
此間種種,不過道法自然,他們有今日一劫,應劫便是。
既然連接中斷了,長生便按捺下性子等待。
反正太平失了自己相助,做不了那等傷天害理之事,蕭凜總歸性命無礙。
蓮生盯着蕭凜的棱角分明的脣線出了半天神,手背碰了碰他嘴角,觸到他溫熱的軀體,才略略放下心來。
明日就是第三天了,屆時蕭凜若是再醒不過來,凶多吉少。
“長生。可有感應到太平的情況?”
她記得,蕭凜是因爲太平感應到長生狀況不好,這纔出來尋自己。
無法精確定位,吉凶總是感應得出來的。
“太平狀況尚可。”
蓮生點頭。
她有這麼個探測器在,放心地睡了過去。
睡夢中,識海中的她和現實裡的她情狀聯通,仍在沉睡,深層意識中的蓮生卻睜開了眼。
長生不會知道,自己和太平的對話,都被蓮生一字不漏地聽在耳裡。
而蓮生因爲種種顧慮,也不想現在就告訴他真相。
就讓他這麼誤會下去吧,這樣她纔好繼續探聽二人的對話啊!
蓮生向上望,這層意識裡的天空雲霧繚繞,花木扶疏,甚至有飛檐拱角,雕樑畫棟,倒有幾分天宮仙境的樣子。
嘖,原來這麼接地氣的自己內心最深的畫面是這麼仙的地兒。
真是人不可貌相!
愉快地吐槽完自己,蓮生動了。
睡前她可是壯着膽子握住了蕭凜的手。
既然太平、長生能通過二人的聯繫建立聯繫。沒準兒她和蕭凜也可以?
只是蓮生咂摸了半天,仍然不得其門而入。
她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皺眉思索。
蕭凜……蕭凜……
思緒不自覺地,又被帶到了黑暗中的一吻上。
或許是當時氣氛異常緊張,所以才記憶明晰,又或者只是當時周圍一片黑暗,所以觸覺才如此深刻。
總之那脣上的觸感在此時無限放大,蓮生捂住了臉。
蓮生不算老司機,但在未穿越前,也是談過戀愛的。
親吻對於當代社會來講,不過是最基本的親密接觸之一,蓮生不說技巧高超,也算經驗豐富了。
卻從來沒有一個人給她的感覺像蕭凜這麼強烈。
那不是身體裡的刮搔,而是心尖上的輕撫。
或許是因爲那一觸,連個吻都說不上,雙方都不帶一絲□□,而是有着生命的需求,所以才如此質樸,如此單純。
但蓮生就是忘不了。
放開手,蓮生只覺得雙頰發燒。
她擡眼,卻是一怔。
蕭凜懸在不遠處的空中,眼眸緊閉。
蓮生的心臟不自覺加快了跳動。
她忽然明悟了所謂的聯繫是什麼。
她快步走過去,二人之間卻像隔着一層透明的玻璃,無論她怎麼努力都碰不到對方。
但蓮生的叫喊卻仍是傳過去了。
因爲她看見蕭凜緩緩睜開眼睛,光華內斂,收入一雙鳳目:“你好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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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生也沒空和他拌嘴:“蕭凜!太平要害你!”
蕭凜眼光放空了一瞬,像是回過了神:“知道了。”
蓮生又問他:“你怎麼還不醒?”
蕭凜四下打量一番,不答反問:“這是你的內心世界?”
蓮生答是,又問他:“你快點醒來,那隻貓肯定還有事瞞着我們,我一個人問不出來。”
她押着貓兒在殿裡兩天多了,外面也有人求見,都被她擋了。好在以往這貓兒也不是每天勤勤懇懇,像如今這般三五天不理外務也是常有,但再過幾天,難保沒有人回過味兒來。屆時若有人闖宮,單憑蓮生一個人可頂不住。
蕭凜微微點頭,神情卻仍是清冷:“你放心,我總會醒來。”
蓮生想再說些什麼,卻見蕭凜眼皮又蓋上了,而後身形消失,任她再呼喚,也不再出現。
蓮生怕動靜太大,驚動長生,只得按捺下心頭不安,回去歇息。
她並不知道,蕭凜此時正面對面和太平坐着。
他似是剛回過神來,身體虛弱,有心維持往日威儀,卻力有未逮。他單手揉着眉心:“你方纔說,有出去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