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咒我?”慕心芸氣得差點一口氣提不上來,也不管此刻狼狽不堪的樣子,嬌聲叱道,“來人吶,給我撕爛她的嘴!”
慕清黎雙手抱胸站在那裡,由得她一個人叫喚,那眼神,如同在看一隻跳樑小醜。
等了半天也不見有人上前,慕心芸這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被爹禁足了半個月之久,今天本是想出門透透氣,故而只帶了翠玲一個隨身丫鬟,誰知在街角處見到慕清黎二人慢悠悠的進了錦繡坊,不由怒從心起,隨之跟了過來,想要趁此報她的禁足之仇,萬萬想不到的是,慕清黎這個野種竟然敢反抗她!十年前,在她的身份被揭露之後,她可是連大聲說話都不曾敢的!
十年前。
洛城,在這天子腳下,幾乎無人不知慕雲莊有兩位美若天仙的千金小姐。
大小姐慕清黎輕靈飄逸,一度是世家公子們競相追逐的對象,可惜與生俱來的優越感使她自視甚高,從不將這些凡夫俗子放在眼裡,在她心裡,非世間獨一無二的男子不得匹配她;相對而言,二小姐慕心芸則遜色不少,在姐姐的光芒掩蓋之下,除了表少爺凌珏明一直跟在她身後轉悠,大多數時間,她都是仰望着姐姐的笑容生活着,她不甘,她嫉妒,憑什麼姐姐什麼都不用做就能得到所有人的喜愛,就連爹孃和大哥都偏疼她!而她,他們只記得她是她的妹妹!
終於,到了那一天。
那是一個令人神清氣爽的清晨,院子裡飄散着濃濃的月桂花香,混雜着寧靜空曠的宜人氣息,一切美好的不可思議。
慕清黎提議溜去爹爹的書房把他的佩劍偷出來玩玩,慕心芸和凌珏明自是沒有異議,慕天擎的佩劍是世間難尋的千年寒冰打造,乃有價無市的珍寶。
“這麼快,黎兒都快七歲了吧……”門沒有掩緊,書房內,若有若無的傳出慕天擎的嘆息,聲音中夾雜着前所未有的傷感。
不由得,慕清黎三人停下了腳步,屏息躲在門外。
“天擎……”凌宛如目露擔憂的望着他,默默地伸手包覆住他的大掌。
每當看到他思念着他的結義兄弟,她都想溫暖他。因爲,在這時候,意氣風發的他會顯得特別孤寂,孤寂得,讓她的心,一抽一抽的疼。
“如兒,我知道。”反手將她的小手攥在手心細細摩挲着,慕天擎寬慰似的一笑,“只是,楚兄的死我也要付一部分責任。若是當年我能及時趕到,也許悲劇就不會發生,楚兄和大嫂也就不會……”
“天擎,這不怪你。”見到他如此自責,身爲妻子的她也很不好受。
“至少,你救下了黎兒。”
“黎兒是楚兄和大嫂死前唯一的牽掛,他們既是將她託付於我,我便是粉身碎骨也不會讓人動她一根頭髮!”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她的丈夫,是天下最重情義的男人,她愛上的,就是這樣的他,“這些年,我們一直都將黎兒視如己出。她在襁褓中便沒了親生爹孃,說到底,也是個可人疼的孩子。”
“是啊,如今她長開了,容貌氣質都依稀可見大嫂的影子,不知那夥人會不會察覺出端倪尋來……”
“有什麼好擔心的!”凌宛如傲氣道,“天下皆知,黎兒乃是我們夫妻二人的大女兒,她姓慕,在沒有確實的證據之前,他們誰都不敢輕易懷疑下手。”
“那倒是,是我多慮了。”慕天擎搖頭,自嘲一笑,他何時變得如此患得患失了。就算有人尋來,打回去也就是了。
氣氛一鬆,慕天擎瞬時察覺到了書房門口不屬於他們的氣息。
有人偷聽!該死!他竟然大意了!
“誰?”身形一轉,他已行至門外,出手如電的一探一抓,立時把爲首之人提在手裡。
待看清手中之人是誰之後,慕天擎頓時慌了手腳,略顯遲疑的將她放下,掃了眼縮在後面的慕心芸和凌珏明,聲音凌厲似劍,“誰準你們進來的!”
書房在慕雲莊是特意隔開的院落,沒有慕天擎的允許,任何人進來都要通傳。
好似沒有聽見他的質問,慕清黎稚嫩的小臉上佈滿了未乾的淚痕,雙眼卻異常的通透平靜,平靜得有些……詭異!
聞聲出來的凌宛如瞧見她這副樣子,心知她們必是聽到了什麼,不由擔心的跨前一步,“黎兒,你聽娘說……”
避開凌宛如伸過來的手,慕清黎直勾勾的盯着慕天擎的眼睛,“我不是爹和孃的女兒。”這是肯定句,她說得極爲清晰。
“胡說什麼!你不是我慕天擎的女兒是誰的女兒!”很快的否認,慕天擎袖袍一揮,不遠處的巨樹硬生生被他因怒氣而溢出的內力折斷。
“我不是爹和孃的女兒。”淡淡的重複着這一句話,她執拗的盯着她喚了七年“爹爹”的男人。
這一刻,曾經目空一切的少女眼中流露的悲哀與絕望,好似已經經歷了一生,成熟的讓人心驚。
“黎兒……”凌宛如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眼睜睜看着她漠然的轉身離開。
她還是一個孩子,這幾年,他們把她放在心窩子上的疼着,卻依舊敵不過骨肉親情嗎?
“你們也回去吧,記住,把今天聽到看到的,都給我忘了!”不容置疑的語氣,在得到慕心芸和凌珏明不約而同的點頭後,慕天擎才放他們離開。
表面上乖乖的應着了,慕心芸心裡其實早就因過度的驚訝和興奮樂開了花,原來慕清黎不是爹孃的孩子,只是個爹孃都死了的野種!看她以後還怎麼不把他們放在眼裡!
那天以後,慕清黎變得沉默,既不再主動纏着慕天擎夫婦甜膩的喊着爹孃,也不再和那些世家公子小姐們出去遊玩。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整整三天三夜,出來後,眉宇間不見了以前的自信張揚不可一世,留下的只是沉悶的寂寥與小心翼翼。
凌宛如對她的變化很是擔心,可無論她怎麼關懷,始終打不開她的心結。
不知何時開始,她和慕心芸的角色似是倒了過來,她變成了慕心芸隨叫隨到的“姐姐”,任由她對她頤指氣使,冷言冷語地諷刺挖苦。每當心中升起一丁點反抗的念頭,立刻會被她的一句“野種”掐滅。
長久以往,她逐漸演變成一衆公子小姐們茶餘飯後的笑料,曾經追逐在她身後的人改而逢迎起慕心芸,幫替着慕心芸和凌珏明給她暗中設難添堵。
在心理和身體的雙重壓力之下,慕清黎小小的心靈終是承受不住,在一個無人知曉的夜間,被夢魘生生折磨而死。
再後來,來自21世紀的“慕宗”宗主接替了這具身體,承載着她的記憶,卻沒有她所承受的壓力。
重生的慕清黎,表面上還是表現出懼怕慕心芸的樣子,暗地裡卻嚮慕天擎提出了離開慕雲莊的想法。她不瞭解這個世界,作爲家主,絕不能容許有不在掌握的情況發生,她要變強,要建立屬於自己的勢力,然後,把欠了她和她生身父母的人全部找出來,用她的存在懲罰那些人,也算是她無故佔用了這具身體的補償吧……
至於慕心芸,不過是一個因嫉生恨的蠢女人,只要順着她的意,意思意思就行了,根本不夠資格讓她費心思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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