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神人無功
老羊精雖說是妖王級數，可脾性着實溫和，魏昊請它幫忙，實際上就是給馮瑜寧做個坐騎，但它想都沒有想，直接應了下來。
這讓魏昊更加佩服，老羊精這是真讀了書的。
而在老羊精眼裡，魏昊既然都能揹着馮瑜寧狂奔三十里，那它又有什麼不能的。
“這五泉縣地方兵約莫一千，壯丁卻是上不封頂。若是守城，倒也是夠了。”
魏昊在地上直接畫出了五泉縣的俯視圖，樹枝不停划動，東西兩城坊市大街一應俱全，同時在縣衙處圈了一下：“祭祀的核心，就在這裡。我潛入時看到的童男童女之類，也都在此處。”
“大象，你……你要攻打五泉縣城？！”
“不錯！”
張大了嘴巴的馮瑜寧直接驚了，他看不到魏昊的動作，但能聽魏昊的描述，因爲知道魏昊久經殺陣，所以問道：“我知道大象身負‘千牛衛司仗使世襲左千戶’一職，莫非千牛衛來了援兵？”
“什麼千牛衛援兵？一個都沒有。”
魏昊知道馮瑜寧誤會了，於是解釋道，“城內沒有縣令大印，那邪神想要吸收全部國運，絕無可能。此戰，屠神則勝，不能屠……則敗。”
“……”
這下，馮瑜寧聽明白了，徹底明白了。
合着不是大軍壓境，也不是什麼大軍圍城，而是魏昊一個人……單挑八十萬五泉縣。
莽夫行爲！
“此戰，還需馮縣令爲我壓陣，讓那五泉縣百姓知道，這縣令，不在城內，而在城中！”
“……”
“馮縣令，可願冒險？”
“若是失敗，大印必丟。”
“不錯！”
魏昊語氣有力，但卻並不擔憂，“沒有大印，那妖孽必不能掌控五泉縣，所以，其依仗定然是邪術妖法，倘若用迷惑之術驅使百姓，這百姓，也便不再是人類。”
“什麼意思？”
“只要不是人，我血氣數倍盛烈。”
天克精怪，這一點，是魏昊的極大優勢。
但在馮瑜寧心中，這多少還是有些莽，城內哪怕重金懸賞，拉出數萬兵丁，根本不算什麼難事。
一個人……
會不會太荒謬了一些？
他也不是愚昧之人，也是歷經艱難，兩軍交戰，烏合之衆數量衆多也是無用。
可是這數量差距……會不會太大了一些？
“馮縣令勿慮，你若是不放心，我現在就請些援兵過來。”
“莫非大象在附近有至交？”
“至交談不上，有些情面。”
說罷，魏昊喚來一隻小妖，還是個半大孩子，他取下一枚飛刀，一枚桃符，然後蹲下來問那雀鷹開慧的小妖：“好孩子，我腳力雖快，卻分身乏術，我有朋友在西，伱可願爲我振翅三百里？”
“去哪兒？”
這小妖看了一眼羊先生，而後怯生生地看着魏昊。
“‘雲夢澤’。”
“我……我沒去過哩。”
“我知道。”
魏昊摸了摸它的腦袋，“論功行賞，你若做我的傳令兵，我自有獎賞。三百里日夜振翅，你到了‘雲夢澤’，便說自己是魏赤俠的信使，有此飛刀桃符爲憑證，‘雲夢澤’上下自會待你如上賓。”
“可是我害怕……”
“害怕是正常的。但是，好孩子，若是五泉縣孽障不除，一旦我離開此處，五泉縣名存實亡，你們，倘若不死，必將墮入魔道，到時候，萬劫不復。下次再見面時，你我之間，就是你死我活的關係。我魏昊斬妖除魔，從不心慈手軟，便是故交，亦是一刀斬之，絕無猶豫。”
“我明白了。”
雀鷹小妖並沒有覺得這是魏昊在逼迫它，一旁老羊精也是明白，魏昊這是把利害關係，用最粗暴直白的方式講清楚。
這時候避難，只能避一時，城內孽障不除，下場只會更糟。
而且魏昊有些話並沒有說出來，從本地的妖靈狀況來看，那些年長精怪，有實力的，估計爲人所用；沒有實力的，大概已經成了口糧。
五泉縣“能人”收買人心用的糧食，其中肉食衆多，魏昊可以斷言，如果不是人肉，就必然是精怪血肉。
大妖血肉，普通人食用非死即傷。
所以能被充作糧食的血肉，必然是老弱病殘的精怪。
只是這個結果有些殘酷，魏昊沒有對老羊精它們說出來。
妖魔眼中，什麼同類同種，都是扯淡。
“事不宜遲，我助你一顆丹藥，倘若妖力不濟，服用便是。”
說罷，將飛刀、桃符，掛在了雀鷹脖子上，又將丹藥塞到它口中銜着。
“將來哥兒若要渡劫，我自會幫忙護法。”
又摸了摸小妖腦袋，隨後盡力一擲，雀鷹好似流星，直奔西方而去。
“我再修書一封，還需一信使前往岳陽府。”
魏昊摸出紙筆，直接開始書寫，信是寫給“鯨海大公主”的，她的行宮便是岳陽樓，只是要進入岳陽樓，就要通過護城國運。
這些精怪能不能通過，其實都是兩說，老羊精其實最合適，不過魏昊卻看向了二公主：“二孃，爹爹讓你做個跑腿兒的，你可願意？”
“爹爹，送信給誰？是黑頭髮大長腿的妖婦麼？”
“……”
“爹爹，那女人妖里妖氣，可不好哩。”
“那是你大姐……”
“可我跟她不是很熟……”
“……”
魏昊擡起手指，給她一個腦瓜崩，“放心，她又離不開岳陽府，你送信過去，是讓她託夢給唐淞晨等人。讓他們召集健兒，前來漢水助戰。”
“都是凡胎肉體，要趕路可不快，沒有三五日，可到不了。”
“有洞庭水族相助，一天一夜，也能到了。別忘了，那巡護大神，可是爹爹舊部。”
“對哦。”
二公主很是高興，只要那黑頭髮大長腿騷裡騷氣的壞女人不來，其實也沒什麼。
能跑腿，說明對爹爹有用。
嘿嘿一笑，二公主領了信封，然後道：“爹爹，那我去了。”
“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爹爹放心，我有爹爹保佑。”
揚了揚手中的人偶娃娃，二公主搖身一變，直接化作一條紅龍，騰雲駕霧，一路行雲布雨，直奔西南而去。
這一幕，把老羊精以及一衆小妖怪都嚇得目瞪口呆。
“龍……龍……龍？！”
“我的天吶！這姐姐是真龍啊！”
“魏、魏君，令愛……令愛竟然是真龍？！”
老羊精難以置信，它知道魏昊生猛，可沒想到，生猛如斯。
在陰間是府君其實還能接受，畢竟人在陽間，陰間府君這樣的地位，實在是太過遙遠，沒有太強烈的感受。
可這真龍女兒，扛不住，實在是扛不住。
魏昊也懶得解釋，解釋不清，索性道：“我癖好特殊，家宅中倒是沒有人族女子……呃，好像他孃的還真是這樣！”
猛然一個激靈，自從遇見瑩瑩之後，這廳堂進出的女郎，一個人都沒有，都是非人精靈。
羊背上坐着的馮瑜寧也是有些驚詫，開口道：“大象，你這是欲效仿聖王？”
“……”
也難怪馮瑜寧會這麼問，實在是太古聖王的后妃，多有妖精龍神，甚至傳說之中，有些人祖大帝，更是納先天神靈爲妃嬪，口味獨特，且多多益善。
魏昊現在這做派，這作風，說是效仿古之聖王，倒也沒差。
奈何魏昊有苦難言，尋思着自己壓根就沒想那麼多，純粹是陰差陽錯之下，纔有了這種奇葩局面。
沒在這事情上糾纏，魏昊道：“城內現在發現縣令不在，那麼一應祭祀，要麼提前發動，要麼停下來尋找縣令。爲防萬一，此地不宜久留，羊先生，且先帶着馮縣令還有這些孩子離開。”
老羊精正待應聲，魏昊又摸出一隻錦囊，掛在羊角上：“羊先生，這些丹藥，以防不測。”
不等老羊精拒絕，魏昊又將桃符飛刀拿了出來，一枚掛在另外一隻羊角上，另外一枚則是塞到馮瑜寧懷中，並且叮囑道：“這飛刀能斬不可見妖邪，凡有殺心靠近，必出刀擊殺。若至長江，凡有水族精靈聞訊前來，報我名號，可以巢湖宅邸爲禮，請其相助。”
一番安排，可以說是妥妥忒忒穩穩當當，這才讓老羊精帶着一羣小妖怪們離開。
途中，馮瑜寧感慨道：“魏大象，神人也。”
不是那種驚才絕豔，乃是立於平凡而超凡。
“有道是‘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魏君確實可謂‘神人’。”
馮瑜寧原本只是驚訝感慨，但聽了老羊精的話，頓時陷入沉思，連連點頭：“羊兄所言甚是。魏大象之爲，非爲之而爲之，無謂爲之或不爲。”
“先生，馮縣令說的話是甚麼意思？”
有個守宮小妖上前拱了拱手，那開口問道。
“意思就是說，魏君留下來剷除妖孽，不是因爲他有意爲之，他並非是爲了剷除妖孽之後的功勞而去做這樣的事情。做或者不做降妖除魔這種事情，魏君都不在意。”
“那爲什麼還是去做了呢？”
守宮小妖一時有些懵，但還是追問。
羊背上的馮瑜寧儘管傷勢沒有好透，笑起來渾身戰慄，但還是笑着道：“因爲遇上了，而他又有空，那就順便降妖除魔過一把癮。”
“啊？”
聽到這個答案，小妖怪一臉懵，這……這算什麼？
“那……那若是別處……”
守宮小妖總感覺哪裡不對勁，“若是別處也有這樣的危難，他聽說遇見了，還管不管？”
“若是孤立無援、獨木難支，就會管。”
對於這個問題，馮瑜寧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而老羊精則是道：“倘若能自己抵抗危難，他不會管。”
“這……”
顯然守宮小妖已經腦子糊塗了，感覺亂七八糟的，一時半會兒想不通。
“你要明白，這世上，只有一個魏君，如何能管萬家燈火？但如果處處都是魏君，那就簡單了。”
老羊精沒有解釋太多，這種道理，只能慢慢琢磨。
此刻守宮小妖還在琢磨，這明知道有危難而不管，還是英雄還講道理麼？
可聽了老羊精和馮縣令的話，他又隱隱覺得自己想得太淺薄了一些，顯然還有更深刻的道理在，只是自己還不明白。
“其實，我覺得大象是有意支走我，或許，接下來五泉縣發生的事情，會讓我無法接受。”
馮瑜寧說出這樣的話，老羊精並沒有反駁，它也能感覺到，魏赤俠不是那種通讀經典的才子，可他又有自身的經義在，迥異人間，自成一派。
“魏君縱橫江海，行走陰陽，看到的見過的，肯定不同於常人。”
多說無益，只要不去拖後腿，也就行了。
此刻，妖怪聚落的山頭上，魏昊橫槊於身前，盤膝而坐，調整着內外氣息，不斷地感應着蒼穹上的星光。
點點光亮揮灑，垂落於天靈，魏昊感應到之後，睜開雙眼，盯着漫長又寬闊的天漢，在北方，暗星不可觀測，但星辰遙感，特殊的力量開始加持。
“這就是星辰之力，是我的本星？”
魏昊不解，“死兆星……”
話音剛落，就聽到了驚人的動靜，五泉縣四方轟隆隆作響，一個聲音突然響起：“豕神至大，火燒罪孽——”
“有豕白蹢，烝涉波矣……”
“有豕白蹢，烝涉波矣……”
“有豕白蹢，烝涉波矣……”
蒸騰的水汽，不斷地翻滾，很快，有個黑色的虛影在逐漸形成，那紅眼黑龍在五泉縣上空盤旋，同時，另外一頭兇獸開始低吼、咆哮。
是一頭紅眼黑虎，在另外一側跳躍、巡邏。
龍虎護衛，整個城池固若金湯，看上去無比強悍，沒有人可以攻破。
“開——”
魏昊一聲大喝，火眼金睛再次觀察這化形兇獸，終於，他察覺到了其中特別的地方。
“官威……”
這龍虎化形，竟然是官威？！
“不僅僅是官威！”
“還有‘軍陣之勢’！”
多重力量的具象，並且護衛着中央的那頭白蹄黑豬。
“五泉縣縣令馮瑜寧貪贓枉法、欺上瞞下、意圖謀反，證據確鑿——”
“如今犯官馮瑜寧外出潛逃，凡知情不報者，視爲同黨——”
“將犯官馮瑜寧捉拿歸案者，賞千金——”
“按律，五泉縣縣令空缺，暫由縣丞徐慧之代領縣令之職——”
洪亮的聲音在五泉縣響起，護城國運出現了動搖，沒有“國運化身”鑑察的現在，這種欺瞞百姓的伎倆，只要恩威並施，就能輕鬆實現。
人心，就是國運。
人心散了，國運自然也會隨之而去。
魏昊面無表情地看着這一切，他知道，這是五泉縣妖孽的倉促之舉，但卻十分有效。
“我倒要看看，你還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站起身，魏昊將長槊扛在肩頭，大步流星，直奔五泉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