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我還沒告訴你另一件事,”十三皇子臉色凝重地道,“虹妃既爲報殺父之仇,那她早可以動手,卻遲遲沒有付諸於行,換了是你,會怎樣想她?”
“難道是……”陳楓呆了一呆,腦子裡浮起一個念頭。
“沒錯,她如今的目的,早已不只是殺父皇報仇那麼簡單!”十三皇子嘆道,“我一直有派人監視她,幾可斷定,此女對出雲國帝位,已有覬覦之心!”
陳楓不禁呆住。
竟真是因此,這些人的權勢欲,還真是不可小覷,不僅幾位皇子你爭我奪,連妃子也參與進來。
十三皇子再道:“因此,她是最不希望看到四皇兄、六皇兄和我決出勝者的人,因爲任何一人取勝,都意味着出雲國帝位在短時間內便要從父皇處傳遞出來。那時,她若要奪取出雲國帝位,便須對付新任皇帝,自然比現在要難得多。”
陳楓點頭道:“你這分析令人信服,這麼說,她故意安排這次行刺,爲的不是殺人,而是製造事端,好藉機勸皇帝中止你們三位皇子之間的繼承位爭奪戰?”
十三皇子緩緩道:“這只是我的猜測,但恐怕八九不離十!”
陳楓仍有點不解:“但縱然這一戰取消,似乎仍沒辦法助她奪得帝位,她總不能直接逼皇帝傳位於她吧,那時會成爲衆矢之的,對她並沒有好處。”
論這方面的心計,十三皇子比他陳楓要強多了,微微冷笑:“呵,她的目的,不是要讓父皇傳位於她,而是要父皇在離世之前,不能定下太子之位!”
陳楓不禁動容。
這一着確實極毒,太子之位若沒定下,那皇帝駕崩之後,幾位皇子之間,必會爲繼承權大打出手,不用問也知道必是兩敗俱傷的局面!
那時,她再出手,便是漁翁得利,坐享其成!
十三皇子深吸一口氣,神情恢復了平靜,反而露出一個欣然神情:“但咱們不必太過苦惱,此事從好處想,便是不必和木家撕破臉皮。而且,相信兩位皇兄都會入宮一探究竟,我再稍加手腳,不會讓虹妃那麼輕鬆。”
陳楓沒想到自己辛苦準備了幫手,最後竟然完全用不上,唯有感嘆世事無常。
不過心念一轉,他徹底拋開了此事對他的困擾。
木吟龍那邊暫時不必多考慮,但和崔弦的一戰,他是勢在必行,無論這場表演賽是否能夠舉行都一樣。明着不能來,那就來暗的好了!
就在這時,一道真元傳音,在他耳內響起。
陳楓雙眉一揚,轉頭對十三皇子道:“我有事先行離開,殿下有吩咐時再知會我便可。”身形一閃,消失不見。
不多時,他已經出了皇城,到了城外的一條大街上,轉進一個市集內。
市集上行人如織,陳楓並沒有繼續施展步法,健步如飛地趕了幾步,追到前面正負着手、悠閒地逛着街的目標,才放慢了速度。
“考慮得如何?”前面那人隨口問道。
“一月之期未至,長老爲何提前來尋?”陳楓有點意外,沒有回答,反問一句。
那人,赫然是與他定下一月之期的俞長老!
不過現在離滿一月之期還有幾天時間,俞長老似乎來得早了點。
俞長老此時啞然一笑,漫步在熱鬧的市集中,說道:“我有急事須趕回本宗,等不了你那麼久了。”
陳楓不禁皺眉。
現在雲霄城的情勢非常微妙,若他直接拒絕,俞長老離開這裡,那黃長老對他動手勢必再沒忌憚。面對這種先天級別的高手,陳楓縱然再怎麼自大,即使是眼下修爲又有突破,而且還有風龍輔助,也不敢說能躲得過對方的殺招。
俞長老忽然停了下來。
陳楓幾乎同一時間隨他停步。
兩旁行人不斷從他們身側過去,奇怪地回頭看着這擋在路上的兩人,大多數人認得陳楓,見到是他,自然不敢抱怨。
原本他還想着先殺崔弦,然後再決定此事,然而世事無常,哪容得他從容計劃?
“這些世俗間的爭權奪利,並非你之所好,若我是你,早已離開。唯有武道,遠比這些更爲恆久,其中道理不必我多說。”俞長老頭也不回地道,“答應或者拒絕,一言之事!”
陳楓心念疾轉,猛地一咬牙,斷然道:“陳楓願接……”
話音還未落下,一道異芒,忽地自長街盡頭,倏然掠至兩人身前!
俞長老眼中精芒一閃,左手一揚,一道氣芒瞬間迎去!
轟!
兩道氣芒交擊,瞬間激撞而成的勁氣便要朝四面八方爆射而出!
陳楓大吃一驚,周圍街上全是路人,這些普通人哪受得了這可怕勁氣的散射衝擊?他當機立斷,一步瞬間跨前,雙手瞬間一合,抱住兩道氣芒交擊之處!
與此同時,他體內真元驟提,齊聚於雙手之上,一圈氣芒形成,迅速將正要朝周圍散射而出的勁氣全數包裹在內。
轟!
悶爆聲在陳楓雙手之間響起,所有勁氣,竟成功被他強行壓制住!
陳楓悶哼一聲,身體晃了晃,掌心的氣芒迅速消失。
七成勁氣被他真元直接化消,殘餘的部分侵入他體內,但成功被他的碧波靈玄體所吸收絕大多數,並沒有對他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而多虧他這不顧自身的一擊,周圍一無所知的行人,沒有一個受到波及。
旁邊俞長老倏然前掠,從長街上消失,直奔偷襲的氣芒所來的方向。
陳楓深吸一口氣,將所有侵體真元全部化解後,才一擡腳,縮地入微,身形消失。
偷襲的那人,至少達到了後天境,這一擊若不是陳楓已經突破到了易經期,休想能安然受下。
但與此同時,陳楓心裡也有點奇怪。
這一擊似乎猶有餘地,並不是能致命的殺着。對方出手,彷彿並不是要致兩人於死地,而只是要引他們去追一般。
幾息之後,陳楓已經追到了城西演武場處,有點驚異地停了下來。
竟然追丟了!
自他縮地入微有成之後,追蹤別人失敗,這種事簡直罕有。
現在仍沒追上俞長老,說明偷襲之人的能耐,使得俞長老一時也沒辦法將其制服,對方的實力,還在他陳楓的預估之上!
原本他都已經決定接受俞長老的指名,跳過宗門考覈,想不到橫生枝節。
而且要命的是,他並不知道俞長老住在哪裡,這下要找後者就有點麻煩了。
周家,醉心齋。
黃長老雙手負於身後,聽完崔弦的稟報,沉吟不語。
崔弦難掩失望之色地道:“如此大好機會,竟會因一場行刺錯過!原本木吟龍若和我聯手,再加上師尊你佈下之計,殺陳楓必不在話下!現在可好,機會已失,再難殺陳楓了!”
黃長老沒有說話。
他佈下連環計策,第一步借凌月依之口,先示陳楓以弱,讓崔弦故意假作已對陳楓產生懼心,以讓對手產生輕敵之心。然後第二步再在暗中安排下陷阱,要讓陳楓在禁軍演武臺上無法發揮全力。可是沒想到第二步還沒開始,就被橫生的枝節給打亂,第二步完全沒有施展的機會,現在整個計劃完全失敗。
這橫生的枝節來得突然,令他也有點措手不及。
但隱隱之中,他感到這行刺來得這麼“巧”,並非只是個巧合而已。
崔弦仍在忿忿不平:“現在錯過這機會,那小子又那麼奸滑,勢必不肯再和咱們正面衝突,以後要殺他更難了!”
黃長老回過神來,淡淡地道:“這場行刺,到底是由誰佈置,現在還很難說。”
崔弦呆了一呆,猛地醒悟過來:“師尊的意思,是陳楓知道會面對以一敵二的局面,所以故意安排人,對自己進行行刺,以避免這一戰?若真是如此,陳楓此子的智謀,豈非……”
後面的話他沒說完,但黃長老當然明白他的意思,微笑道:“這個可能性不能排除,不過,以我對此子的瞭解,即使他真的想到過這種辦法,也未必會使用。他的武心,幾乎稱得上毫無破綻,正是因爲他從來不會迎難而避。”
崔弦不解道:“這麼說,行刺是真的?可是誰會這麼蠢,到那去行刺他們?”
黃長老卻岔開了話題:“行刺者是誰,我並不關心。現在你我該做的,乃是待俞長老離開後,如何殺死陳楓。”
崔弦一震:“師尊怎知道他會離開?而且,他不是要收陳楓做指名弟子嗎?就算要走,也該是帶着陳楓一道離開纔是。”
黃長老脣角露出一抹大有深意的笑容:“他是不得不離開,因爲本宗有事關係他在宗內的地位,令他不敢再在這裡耽擱。而且,我有把握他不但不會帶陳楓離開,而且還不得不放棄指名陳楓!”
崔弦向來知道自己師尊神通廣大,但仍沒想到他竟然這麼厲害,連本宗的長老都可影響,不禁心中更是敬畏,嘆道:“弟子服了!現在我越來越肯定,那小子絕對逃不出師尊的掌握!”
黃長老不禁莞爾:“弦兒你這麼拍爲師的馬屁,爲的還是三絃神琴罷。你放心,只要我能取得地源劍,便再沒有留下三絃神琴的必要,那時便傳給你也無妨。”
崔弦不禁大喜,立時拜倒在地:“弟子多謝師尊!”
就在這時,院門外傳來聲音:“木家家主木吟龍,親自登門拜訪!”
地上的崔弦不禁擡頭,看向黃長老。
黃長老欣然道:“有人主動要求幫忙,咱們豈能拒絕?來,去請他們進來罷!”
同一時間,皇宮內,位於西北角的碧虹宮內,身穿一襲黑色遮頭長袍的修長身影,站在一間華麗大屋內,冷冷看着坐在窗邊、一身慵懶之態的美豔女子。
那美豔女子正對鏡梳髮,並沒有回頭看他,只輕輕地道:“你想怪我貿然出手,使得那精彩的一戰沒能成行,便怪我吧!”
黑袍人面容被袍帽遮着,看不清他的面容,此時聽到美豔女子的話,他終於緩緩開口:“我說過,你和我是合作關係,計劃若變,至少要先知會我一聲,但你卻似乎忘了這一點!”
那美豔女子幽幽地道:“我並不想瞞着你,實在是這次出手,也是臨時而爲。唉,我也是迫於無奈,否則怎會破壞原本讓幾位皇子內耗、然後咱們坐享其成的大好計劃?”
黑袍人有點疑惑地道:“這也是我不解之處。我之前假意投至四皇子麾下,後又假死,一切均爲完成你我合作計劃,讓陳楓和崔弦等人相鬥。如今計劃即將大功告成,爲何你要突然變卦?以你的個性,不可能會自毀纔是。”
美豔女子眸中閃過一抹無奈:“至親之人央求於我,豈能拒絕?”
黑袍人錯愕道:“至親?你之血親,不是盡數死於皇帝之手了嗎?”
美豔女子輕輕放下手中的玉梳,轉頭看向他,柔聲道:“教尊可否不要追究此事呢?這至親之人,已是我此生最後的寄託,若你殺之,那虹兒此生便再無可戀,即使得到這出雲國的江山,也只能傷心終老。就當可憐虹兒,不要追究這事了好麼?我可保證,此後再不會出現類似的意外。”
黑袍人沉默下來。
他當然不想就此中止,但和對方的合作現在不能受到影響,權衡輕重,只好有所抉擇。
“請虹妃牢記今日之語。”黑袍人沉沉地說了一句,一轉身,大步離開了華房,身影消失在門外。
那美豔女子虹妃看着房門良久,始輕聲道:“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