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秦子琛便匆匆離開,這給蘇昀一個‘他回來只是爲了要拍那張照片’的錯覺。
手機已經調成靜音,電腦關閉,不玩,所有的通通不看。
安心一直膩歪到晚上,卻一直沒有離開,磨磨蹭蹭的,完全沒有想回家的意思。蘇昀也不好崔促她,試探性的問:“……要不要和高希凡說一聲?”
“說啥?”
“說你不回去。”
安心用手襯着下巴,坐在地上,“不用。”
“你們倆……吵架了?”
安心扒了兩下頭髮,“你肯定不愛我。”
“什麼?”
“你要是愛我,怎麼會不注意到我的異常。嗯……算了,我回家,家還是要回的,我是成年人,再見。”
起身,下樓。
蘇昀想了一下,的確是想到了安心的異常。微博於她來說,是工作地方,從來不帶任何私人事情或者情緒。她今天和網友對罵,上了熱搜,不僅如此,中午她一直呆在廚房,潛心研究做飯,這哪裡是她的風格。
不過應該也沒啥事,夫妻倆磕磕碰碰的多正常。
正巧蘇風打電話來,蘇昀和她煲了電話粥,近一個小時,他和韓小蕎不停的說……那裡是早晨,他們都纔剛剛起來。聊完,秦子琛還未回,蘇昀便先睡覺。
……
十八天後,聖誕前兩天,蘇風回來,和韓小蕎。
秦子琛已經勒令蘇昀不許隨便坐車,怕顛簸,除了他親自開車。
李利去接,蘇昀在家裡收拾屋子,也有傭人幫忙準備晚餐。房間裡有她裝的大包小包,子琛說等蘇風一回來,他們就搬到新房。
蘇風他們還沒有到,她便接到了一個電話,夏鶯的,她不意外,只是意外夏鶯到現在才找她。
她收拾了一下,下樓,到達小區外的咖啡館。
夏鶯第一次沒有把頭髮盤起來,半扎半披,休閒穿着,氣質依舊優雅,只是少了分高高在上的冷漠感。妝容還是很精緻,攪動着咖啡,看到蘇昀來,非常客套的站了起來,這是風範和教養。
“伯母。”蘇昀恭敬的喊着。
“坐,想喝什麼?咖啡?”
兩人落坐,蘇昀本不能喝咖啡,但轉念一想,又點頭:“好。”
夏鶯喚來服務員,點了杯。
兩年半,兩人共同經歷了那場大火,直至現在都有傷在身,或許是有過這樣的經歷,彼此的開場白都是問候。
蘇昀輕輕柔柔的笑着,面容恬淡,“我一直耿耿於懷,因爲我,至致您的腿受傷,很對不起。”
夏鶯攪了攪咖啡,黑眸有從容的笑,“如果換成今日,我一樣會這麼做……我活了這麼一大把歲數,我想要的我都得到了,做任何事都是經過大腦細細想過的,所以從來沒有對一件事後悔過,包括替你擋着,包括讓你離開子琛。”
有些話,在蘇昀的意識裡,早就有了預料。但當聽到時,心裡還是一樣的不舒服。
“無論如何,這是我欠你的。”
“這不是你欠我的,這是我兒子欠我的。”夏鶯喝了口咖啡,苦苦的,旁邊插花瓷瓶上印上了她的深眸,經過歲月沉澱的優雅和……苦澀,似乎已與那些年雷歷風行的女強人,有了雲泥之差。
這一刻,她是母親,是奶奶。
“蘇風應該快要下飛機了。”她擡起腕錶看看,“那個小子怕是早已等不及要飛到這裡來。”她笑了下。
蘇昀:“是啊,我也已經迫不及待。”
“那孩子真是聰明,腦子也靈光。這兩年的時間,都是我在帶他,不,或者說他在陪我。無論我是訓斥他也好,冷落他也好,他總是圍繞在我的身邊,一口一個的奶奶。”夏鶯的眼眸上有水花,眼底有仁愛,慢慢的說着,“我膝下有兩子,他們也有陪過我,但時日極少。我總是崔促着子琛和子玉,不要把時間浪費在我的身上,你們去忙你們的事業,不成功,就不要來見我。”
“他們一個個的都很棒,無論我的事業做的有多大,都沒有他們任何一個給我帶來的榮耀感強。我這一生,最成功的就是把他們訓成了人中人,可是最失敗的……也在他們身上。兩個孩子,感情都不順利,都與我有關,成也我,敗也我。”
蘇昀靜靜的聽,聽這個女強人,從未對任何一個人說的心理話。
“我算是沒有享受過膝下子女承歡的人,可這兩年,算是體會到了……原來是這種感覺,他的一舉一動都牽着我的心。他上了學,我在家裡想着他會不會受欺負。他在家裡,我怕他餓了冷了不說,放假出去玩,我怕他被拐跑;子琛送他去學跆拳道,我怕他受傷……於是我又動了請老師來家裡的念頭,他衝我撒嬌,他說不行,他想和同學們一起玩,他說他媽媽說過,交朋友也是一門學問,要多與社會接觸。”
“小蕎經常向我撒嬌,從小時候兩歲開始起,可從來沒有蘇風那樣的,讓我那般心疼……他是個小男子漢,第一次爬在我的膝蓋上,那麼乖的叫我奶奶,我怎麼忍心。”
“我把我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可我依舊對你沒有好感,甚至很多時候我連你長什麼樣子都想不起來……”她說了很多,深深的吸了口氣,想要掩住快要噴薄而出的淚水,她甚少在別人面前哭過。
可蘇昀,已經淚流滿面。
“除了子琛的爸爸之外,蘇風是第一個對我那麼好的人……可是這種好,卻是有目的的。有一次我情緒不安,煩躁時,他來了,我怒斥了他。他很傷心,跑去跟他爸爸打電話,他說他想爸爸。後來子琛把子玉叫來陪他,他和子玉談心,他說他想對奶奶好,是因爲想讓奶奶接受他媽媽,他說他媽媽是個好人,是值得讓奶奶去喜歡的。”
“他說他沒事就來陪奶奶,爲什麼奶奶還不喜歡他,爲什麼爸爸不把他的媽媽找回來……他說……”夏鶯再也忍不住,淚水流了出來,可強忍着還是把話說完,“他說,他可以不要住這麼大的房子,可以不要任何親人,包括他爸爸,只想要媽媽……回來。”
蘇昀已經泣不成聲,捂着嘴,不讓眼淚流下來。
眼前出現了紙巾,她擡頭看到是夏鶯遞來的,連句謝謝都說不出來,擦了眼淚卻又有流出來。
夏鶯吸吸鼻子,把情緒剋制住了,眼眶泛着紅。
過了好半響才把情緒穩住。
“對不起……伯母,對不起……”她哽哽咽咽的。
“你在替誰說?你麼?你有什麼對不起我的?”
“不,替我媽,我替她……”
蘇青辜負了好多人,夏鶯是個值得交的朋友,她卻錯過。
夏鶯忽地一笑,“她的確對不起我,下輩子都還不了,我挺後悔交過她這麼一個人。不過她就是做錯了一萬件事,有一件卻是對的,把你拋下。”
“我聽了一些事,很震驚很意外,聽到的時候我沒辦法想象,一個有手有腳的人怎麼會去做那種事情。可一二十天過去了,我忽然就想通了……人到了一個境地裡,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她又沒殺人又沒放火的,說得好聽點,你情我願的交易。”
“算是吧,她這輩子遺傳給你的,可能也就只有相似的眉眼和那股子討人厭的高尚。她在墮落的第二年,我找到了她,給她錢,讓她爲要在作賤自己,但她不要……”夏鶯頓了頓,“不要再提她,不是美好的過往,我說得多了,媽媽這兩個字的份量在你心中會越發的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