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斯利的工作室接待的都是上流社會的太太小姐，對這件事當然也聽說過不少。
只是事情已經過去兩年，如果蘇知薇剛剛沒有表現得那麼反常，他可能還想不起這回事。
不過現在，他的眼神裡已經寫滿了瞭然。
只是到底是服務業出身，縱然心底鄙夷，他卻沒有顯露出來，反而還露出個善意的微笑：“是我的錯，秦小姐不要介意。”
蘇知薇都沒有說出她姓什麼，萊斯利就直接喊出了秦小姐。
她的身份還真是暴露得一點不剩。
秦念歌重重地咬着脣，一張臉因爲窘迫而漲得通紅。
雖然她從來沒有痛恨過自己的母親，可是卻一直無法認同她的身份。
誠然，她知道媽媽跟厲叔叔在一起不是爲了他顯赫的家世，更不是爲了他萬貫的家財。
但不管怎麼說，厲叔叔都是別人的丈夫。
秦念歌從小就因爲母親的身份而擡不起頭，可是對她來說，自己所受的委屈並不冤枉。
她，真的很爲媽媽那個尷尬的身份羞愧。
這樣的她，又怎麼可能配得上那個高高在上的，尊貴如帝王的男人。
秦念歌強壓下心頭涌起的苦澀，對着萊斯利倉促地笑了笑：“沒什麼。”
既然已經達到羞辱她的目的，蘇知薇也沒有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下去。
她勾了勾脣角，打斷這微妙的氣氛：“萊斯利，不是說有新款給我看嗎？晚上念歌還得趕回去做習題，我們快點吧。”
只聽她這話，還真不是普通的善解人意。
萊斯利做的就是女人的生意，察言觀色的能力也可見一斑。聽見她這麼說，立刻嬌笑着側過身子。
“是是是，沒錯，是人家太囉嗦了，蘇小姐裡面請，上次給您量身打造的那款禮服的雛形也出來了，我們傑尼上次還說有時間先讓你來看看，今天正好可以看一下。”
聽見他的話，蘇知薇的笑容更燦爛了一些。
要知道，傑尼可是這家設計室的首席設計師，能穿上他親手設計的禮服，本身就是一種身份的象徵，何況還是量身定製。
蘇知薇的下巴不由自主地揚起來，就算她一直謹言慎行，時時刻刻注意着自己的形象，但這種骨子裡帶着的自負還是無法掩飾。
可是這種炫耀在秦念歌面前，等同於白費心機。
秦念歌整日埋頭在書本里，除了學習跟畫畫，眼裡也就只有厲洺翼自己，哪裡知道什麼傑尼傑爾的。
更何況，現在的她還陷在剛剛的窘迫裡，沒能出來。
不聲不響地跟在蘇知薇和萊斯利的身後進了一間更爲精緻的貴賓室，裡面掛着的禮服件件都華麗無比，一看就是價值不菲。
蘇知薇優雅地坐在一旁，等着萊斯利把人形模特一個個推過來。
“念歌，看這件白色的怎麼樣？後天的宴會，我想就穿這件。”蘇知薇一邊看，還不忘一邊問着秦念歌的意見。
不得不說，蘇知薇的眼光還是不錯的。
在這麼多風格華麗的禮服中，唯有這一襲長裙走得是簡單大方路線，除卻腰線上的那幾筆刺繡，基本就沒了其他的花紋。
簡單，卻又美得特別。
秦念歌還沒開口，萊斯利的聲音又一次及時地響了起來：“我們傑尼早就猜到了你會選這一款，這就是給咱們蘇大小姐量身定做的那一款，怎麼樣？就是你的style吧？”
說着，他又八卦兮兮地湊進了一些，曖昧地開口：“傑尼說靈感來自婚紗，說起來，你跟厲董肯定也好事將近了吧，人家怎麼聽說你最近正在注意法國婚紗設計師的檔期？”
婚紗？
秦念歌心底一顫，手掌下意識地緊緊攥起。
而蘇知薇也有意無意地朝着她的方向瞟了一眼，才嗔笑着白了萊斯利一眼：“聽誰胡說的？我可是一向很保密的。”
“喲喲喲，別瞞着我了，看你這臉紅的勁兒吧，肯定是快成了厲夫人了吧？”
萊斯利說着又湊近了些，“厲夫人的婚紗，我們也懂得，不太可能在國內做的。不過，到時候伴娘服記得要交給我們設計，咱們都這麼久的交情了。”
萊斯利不愧心思活絡，三兩句又把話題拉到了生意上。
蘇知薇笑得眯起了雙眼：“這個呀，我覺得還是讓伴娘做主得好。念歌，我跟洺翼結婚的時候，你做我們的伴娘好不好？至於伴娘禮服在哪兒做，你說了算。”
“等我跟洺翼結婚的時候，你做我們的伴娘好不好？”
好不好－－
伴娘－－
不！她不要！不要做他們的伴娘！
“不－－”秦念歌掙扎着醒來，才發現，剛剛蘇知薇帶着人逼她穿上伴娘禮服的畫面，竟然只是一場噩夢。
秦念歌重重地深呼吸一口，不過是一場夢而已，被子裡的她，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白天蘇知薇那麼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竟然給她造成這麼深重的影響。
秦念歌不知道，她是不是應該罵自己沒出息。
結婚啊……
厲洺翼會跟蘇知薇結婚這件事，她不是早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嗎？
但爲什麼真的聽見蘇知薇說起來的時候，她竟然還是痛成這幅模樣？
是的，她早知道他們有終成眷屬的那一天。
可是，卻從來沒有想過會當他們的伴娘。
一轉眼，她已經在厲洺翼的身邊呆了這麼久。
可是不管他再怎麼霸道，等到他結婚的那一天，她一定會離他們遠遠的。
母親的故事已經是一出無法挽回的悲劇，她怎麼可能再讓自己重蹈覆轍。
只是如果不是今天聽蘇知薇提起來，秦念歌還真的不知道，厲洺翼跟她的婚禮竟然已經提上日程。
距離她離開的日子，真的越來越近了。
喀－－
寂靜的夜色中傳來一聲輕響。
這響聲幾乎微不可察，可是在這靜謐的房間裡，還是被秦念歌及時地捕捉到。
她對這個聲音如此熟悉，熟悉到在聽見的那一瞬間，心頭就不由得一陣緊縮。
而那扇連通她跟厲洺翼臥房之間的木門，也在那一瞬間緩緩開啓。
那個頎長的身影，也出現她的視野之中。
秦念歌醒來之後，還沒有心思看時間，也不知道現在已經多晚。
可是她都已經一夢醒來，再看窗外漆黑的夜色，想必應該已經到了夜半三更。
而只要厲洺翼想要過來，無論是在什麼時間，他們之間的那道門都是形同虛設。
秦念歌緊緊地抓着被子，剛剛從那種夢裡醒來，她真的還沒有做好面對厲洺翼的準備。
可是厲洺翼卻沒有打算再給她時間消化，很快，一身冰涼的他就已經走到她的牀前。
身上還帶着微微的酒氣跟沐浴之後的淺溼。
想必洗澡之前是從哪裡剛剛應酬完回來。
即使已經微醺，他的身形還是帶着幾分迫人的侵略感。
秦念歌不由得往後瑟縮了下。
但即使是這麼輕微的動作，還是引起了厲洺翼的注意。
啪——
牀頭昏黃的檯燈被他打開，他微蹙起的眉眼也在同一時間映入秦念歌的眼簾。
“怎麼還沒睡？”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天色太晚，厲洺翼的嗓音也比平時壓低了一些，卻顯得更加磁性。
秦念歌咬了下脣，小聲回答：“剛醒。”
這句倒不是假話。
她只是沒有把自己驚醒的原因說出來而已。
厲洺翼眯了下眼，側身躺到她的身邊。
鬆軟的水牀頓時因爲他的重量傾斜過去，害得秦念歌也不得不緊緊地貼在他的身側。
秦念歌驚呼一聲，已經被厲洺翼一把撈在懷中，臉頰上盡是他還帶着微微酒香的溫熱鼻息。
“洺翼哥——”她習慣性地叫出口。
厲洺翼炙熱的嘴脣在她細嫩的脖頸上磨蹭了下，嗓音似乎又低沉了一些：“那正好，不用睡了。”
秦念歌早已經不是未經人事的小孩子，當然不會不懂他這句話背後代表着什麼意思。
可是在他說出口的那一刻，她的腦海中，卻又倏地迸出蘇知薇那句已經糾纏了她一整個晚上的話。
“你做我們的伴娘好不好？”
好不好——
“不要！”秦念歌猛地搖搖頭，一把推開厲洺翼的懷抱。
厲洺翼完全沒想到她會反抗，更沒想到她的反抗會這麼激烈，竟然一時不察，讓她掙脫了出去。
秦念歌在厲洺翼的面前，一向都乖巧得像只還沒斷奶的小貓，現在猛地亮出來爪子，厲洺翼的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
“你在發什麼神經！”
秦念歌的嘴脣顫動了下，在臺燈昏黃的光線中，愣愣地看着厲洺翼盛着薄怒的雙眸。
是啊，在他的眼裡，她只要露出一點的不配合，就是在發神經。
不管什麼時候，厲洺翼要的，就只是她毫無異議的配合。
可是眼前的這個男人，卻早晚有一天要成爲另一個女人的丈夫，要跟另一個女人孕育他們的孩子。
這麼想起來，秦念歌似乎覺得，自己心底角落裡的那一份感情，都被打上了羞恥的烙印。
她愛上的，是別人的愛人。
秦念歌再一次張了張嘴，她很想問，你是不是要跟知薇姐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