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叔萬有意將袁家的生意交出來一事,其實早在先前袁叔萬離京之時,便已告知過袁老太爺。
當然雖然此時的誘因是袁家大房袁伯鵬想要往袁家生意攙上一腳,可是如今事情朝着這個方向發展,卻是袁伯鵬無法預料的,偏偏先時袁叔萬說的有理有據,就算這袁伯鵬再不情願將都快到嘴的肥肉還要分一分,卻也不得不忍耐下來了。
同樣的,袁太夫人在聽到袁叔萬所說想讓袁老太爺來分生意一事兒,心裡雖然多有不以爲然,也不願意白白便宜了袁家二房。可是,同樣的,一來便是袁老太爺給分生意合情合理,二來卻是她如今算是高枕無憂,不單單說袁伯鵬是嫡長子就算分生意也絕對是佔據大頭,更何況,袁叔萬仕途一片坦蕩,連她這個做母親都能夠領着朝廷俸祿做着誥命夫人,這點子的生意,她也不想真的去計較什麼。
如此一來,袁叔萬願意交出生意一事,真正有影響,開始上躥下跳開始着急的人卻是秦姨娘和袁仲程了。
二房雖然有袁老太爺看顧,這生意瞧着也是袁老太爺分的,可是她們卻是知道,她們在裡邊其實也討不了多大的好,若是自己不去爭取,恐怕真的日後無法插足了。
這一次,說是袁叔萬將生意交出來讓兄長來看管,其實誰都門兒清,不過是分家前的一次預演罷了。
現在如何分了,將來真的等袁老太爺去了,恐怕分家他們二房也只能夠得到這麼一些個東西。
爲此,秦姨娘更是急得好幾日都食不下咽,思慮過重身體都有些不舒爽了。
袁老太爺雖然寵愛她,也看重袁仲程這個庶子,可是到底還是庶子,比不得袁伯鵬那個嫡長子,再次,這生意畢竟還是從袁叔萬手中出來的,加上袁叔萬如今又是手握重權,還有一個虎視眈眈瞅着的袁太夫人,他們二房想多討點便宜還真是不容易。
而此次秦姨娘和袁仲程在得知袁叔萬爲了一個丫鬟竟然肯遞牌子請太醫來看時,竟是一反常態的並未鬧騰起來拿當年的事情說事兒。
袁仲程去找秦姨娘的時候,秦姨娘正躺在榻上皺着眉頭想事兒,看到袁仲程進來,還以爲是氣不過這事兒來找她讓她去袁老太爺面前說話的。
她連忙安撫的拍了拍袁仲程的手,開口道:“這事兒,自是要與你爹說的,不過千萬別鬧起來,只求這事兒能讓你爹的心多偏向我們幾分,也求着這袁叔萬能爲我們今日的息事寧人將來在分生意的時候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娘,我知道,全憑你做主。”
袁仲程沉默的道了一句,卻是皺着眉頭深深的嘆了一口氣,臉色並不好看。
秦姨娘以爲袁仲程是咽不下這一口氣,也只能夠輕聲的安慰着。
只是,這會兒只有袁仲程自己心中明白,他真正息事寧人,不想提那事兒的最重要一個原因,卻並不是這個,而是他心虛。
當初,袁叔萬與袁太夫人在林氏危急之時,愣是不遞牌子進宮請太醫,雖然事後他們也知道當時宮裡出了大事纔會如此,但袁仲程的心裡卻並不以爲然,他其實認定袁叔萬是在報復他,甚至他還懷疑,這錢昭君之所以會將林氏給撞了,會不會也是袁叔萬指使的緣故。
畢竟,當初袁叔萬的妻子陳氏,的確是他故意招惹害的,即使當初他的心思並未那般歹毒,也並不是真的想讓陳氏一屍兩命。
袁仲程雖然比袁叔萬年紀大,不過因爲秦姨娘的精挑細選,他並未太早成親,等到袁叔萬娶了妻子陳氏,陳氏身懷有孕的時候,他仍未娶妻,爲了將來取個好妻子,他甚至連屋裡人都沒有。
雖然袁老太爺疼愛袁仲程,又是給他請教書先生教他念書,又是讓掌櫃的帶他到鋪子上學做事。但雜了反而不精,反而讓他越發空閒。這闔府上下的三位少爺,袁家大爺袁伯鵬專精科舉,天天關在屋裡唸書,而袁家三爺袁叔萬又是在外奔波,經營生計。
只有袁仲程,反倒是無所事事。而當時他雖然面上並未流露出,心中大抵還是不忿的,只認爲自己是庶子纔會被忽視這般,心裡莫說是嫉妒袁伯鵬、袁叔萬,甚至對袁老太爺也是有怨的。
袁叔萬的妻子陳氏雖是商戶出身,但不知道陳家究竟是如何教導,竟將這一位商戶女兒教養出了一個悲傷秋月的性子,嫁給袁叔萬,她其實是不滿意的,一個滿身銅臭味的商人,即使在見到袁叔萬之時,她滿意對方的品貌,心裡還是有幾分疙瘩。
偏偏婚後,袁叔萬幾乎很少着家,都是在外忙於生意,這更讓她不滿了。
婚後沒多久,她便懷孕了,可是袁叔萬卻越發忙碌了,好幾個月沒見到人也都是常事兒,心思本就脆弱的陳氏成日裡自憐自哀,對着流水落花也會掉淚。
而就在這個時候,袁仲程恰好撞上了。
於情於禮,袁仲程其實本該避諱,可是鬼使神差,袁仲程心裡起了個念頭,竟然沒有避開,而是安慰了陳氏一番。
在之後,二人見面並不頻繁,可是有來有往,袁仲程早些年也是讀過一些書,肚中自是有點筆墨,至少糊弄陳氏也是手到擒來。
而陳氏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如何想的,竟然戀上了自己丈夫的庶兄,甚至隔三差五讓身邊的丫鬟把風與袁仲程幽會。
當然,二人見面了也沒真做什麼,甚至連肌膚都未相觸過,只是遠遠站着說話。袁仲程就算再不要臉面,也不至於真對一個大腹便便的女人下手。
他這麼做,本來也就是有點孩子氣的想讓一直看不順眼的袁叔萬難堪罷了。
袁叔萬突然歸家撞上,其實也有袁仲程的手筆,不然這偌大的園子,袁叔萬怎麼會恰好就給撞上了。而袁仲程原本的打算也便是雲清風淡的與袁叔萬解釋一下便離開,畢竟他和陳氏也真沒做什麼,但是袁叔萬的心裡定然會有一個疙瘩,看着對方不好過,他也便高興了。
可是袁仲程做夢都沒想到,陳氏竟然會自己太過於驚慌失措,竟然早產了。
而孩子並未生下,陳氏自己也是一屍兩命。
這慘烈的後果,是袁仲程根本未曾預想過的。當時他畢竟也只是個未經過什麼事情的少年,他心裡對陳氏未嘗沒有愧疚,也害怕的不行。秦姨娘替他將事情壓了下來,袁老太爺又偏袒着,愣是沒讓這髒水潑到他的身上。
可是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是真的害怕了,也將這事兒深深的記在心上。
袁老太爺和秦姨娘都相信了他的說辭,只是逛園子無意間撞上了陳氏說了一會兒話,誰料到會碰到袁叔萬纔會讓誤會發生,他們也不覺得他會做出和弟妹有私情的事情,但是他記得當時袁叔萬看他的目光。他知道,袁叔萬是知道的,是明白的,甚至他那仇恨的目光,也讓他如今歷歷在目。
林氏小產後,雖然變得陰陽怪氣,可是他心中有愧疚,卻還是忍下了,這些年來,他也一直在問自己此次來京究竟對不對。
但有的時候,袁叔萬給他的感覺,又好像是將當年的事情真的已經放下了。
也是,袁叔萬一直孝順,只要有袁老太爺壓着,他便不會真的做什麼。
袁仲程心中略安,不過還是對秦姨娘輕聲道:“娘,此次三弟雖然將生意交出來了,可畢竟這些年來,這生意全是三弟一個人掌舵,他真的會將所有的生意都交出來嗎?”
秦姨娘聞言,臉上倒是沒有太大的變化,對於這個猜測,這些日子以來,她心裡一直是有的,恐怕不僅僅是他們二房,連和袁叔萬嫡出一脈的袁家大房恐怕心中也是有所懷疑的。
只是,秦姨娘卻還是開口道:“不管他有沒有真的全部交出來,說的難聽些,袁家生意如今到了這個地步,其實也是全憑他一個人打拼下來,而且他如今又身居高位,就是他只拿出了當初接管袁家時候局面的生意,而將這些年來自己發展下來的生意全歸自己所有,咱們有能夠說什麼呢!”
袁仲程聞言,也是點了點頭。雖然想想有點不甘心,但這事兒卻也只能夠認下。
不過,秦姨娘卻是輕笑道:“咱們莫鬧莫說,但你爹和那袁家大房,恐怕不會那般輕易便認下,只端看這袁叔萬能夠做到什麼地步。”
“娘,你是說?”
袁仲程皺了一下眉頭,疑惑出聲。
而秦姨娘卻是帶着幾分幸災樂禍的笑了起來:“你三弟那人,太忍讓溫和了,咱們二房和他不是嫡親都不怕他,更別說你爹和他大哥被他縱容的得寸進尺,只怕你三弟做的再好,那幾位覺得還能夠再好一些吧!”
而事情也的確是如同秦姨娘所說,若是宮裡沒有突然來那一道聖旨,恐怕在袁叔萬將生意交出的時候,袁家又該是大鬧一場了。
可是偏偏這一道聖旨一來,卻是讓袁家所有的人都驚呆了,完全不敢置信,比之當年那道封袁叔萬爲二品戶部尚書的聖旨更加讓人難以置信。
聖旨是新帝讓心腹太監陳全兒送來,聖旨送來的時候,袁叔萬正好去了豐嵐園裡陪着袁太夫人用膳。
還未進屋,外邊管家則是匆匆的跑了過來稟告宮裡來人頒發聖旨了。
袁太夫人一頭霧水,心中也是驚疑不定,搞不清楚這一道聖旨會帶來的是福還是禍。
而袁叔萬則是面色坦然,對袁太夫人開口道:“娘,一塊兒去吧,恐怕聖旨裡也有提到您。”
袁叔萬的這話,也算是間接的安慰了一下袁太夫人,讓袁太夫人原本一顆忐忑不定的心慢慢定了下來。
既然袁叔萬如此說了,定然不會是禍了。
袁太夫人連連點頭,忙着讓人給她換了衣裳後,陪着袁叔萬出去接聖旨。
而等到袁叔萬和袁太夫人趕到門口的時候,袁家的其他人,也都出來了。
衆人眼裡都帶着疑問,但只因爲門前的陣仗有些嚇人,衆人也沒有說什麼,都乖乖的跟在了袁叔萬和袁太夫人身後一塊兒到了門口。
陳全兒看到袁叔萬出現了,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客氣的對袁叔萬擺了一個手勢。
袁叔萬點了點頭,俯身跪下了。
雖然瞧着這情形,大家都能夠猜測出這聖旨上應該不是什麼壞事兒,可是等到陳全兒將聖旨宣讀完後,所有的人都驚呆了好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
而袁叔萬已經接過聖旨站起了身,他伸手去攙扶袁太夫人,而袁太夫人只覺得腿軟的不行,手也是顫抖着。
“恭喜宰相大人,恭喜太夫人了。”
陳全兒笑着讓手下太監將新制好的衣裳給他們送了過去,而後衝着袁叔萬擺了擺手,開口道:“宰相大人,若是無事,那奴才便回宮伺候皇上了。”
“好,公公慢走。”
袁叔萬隻是淡淡笑着點了點頭,讓常福遞給了陳全兒一個荷包,笑道:“小小心意,還請公公收下。”
陳全兒接過袁叔萬遞來的荷包,雖然沒有當場打開,不過掂了掂手心的份量,卻也笑道:“那奴才便沾沾宰相大人的喜氣了。”
說完,便是態度坦然離開。袁叔萬本就是不差錢的主兒,出錢自然是闊綽,但遞給陳全兒手上的荷包,也頂多只是豐厚罷了,再多卻是沒有了。
而常福在遞出荷包的時候,卻有些疑惑不解,並不明白袁叔萬此次的交代,要知道,上一回夏太監來時送出去的,也是他親自包的。只是袁叔萬並未與他說,他也只能夠將疑惑壓在了心底。
而看向袁叔萬的目光裡,常福如今心中只有信服,這便是他的主子,從微末商賈做到了如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
饒是常福向來忠厚老實,這會兒也是激動的滿臉通紅。
更別提袁府裡的其他人了。
袁太夫人的手緊緊的抓着袁叔萬的手臂,嘴脣顫抖着,卻是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臉上更是喜極而泣,止不住的開始流起了眼淚。
袁叔萬見了,也沒有說什麼,只是讓底下人將袁太夫人新的誥命夫人服拿到了袁太夫人面前。
而袁太夫人的目光果然被這件新的誥命夫人服給吸引住了。
這衣裳,她曾經在聞太夫人身上看到過,當時的她,雖然也是多有注目,但根本沒有想過,有一天,這樣的衣裳竟然能夠穿在她的身上。
本朝對於二品衣裳官員的夫人和母親,統封爲誥命夫人,但是一二品官員的家眷的誥命夫人到底還是有等級差別,其中,這宰相夫人和宰相母親的誥命夫人,又是超品,服飾上自然也是不同。
而真正能夠穿上這衣裳的人,說到底,又能夠有幾個人呢!
袁太夫人不過是商女出身,之後又嫁做商人婦,不是沒想過有一日,她的兒子爭氣,也能夠讓她做做大官的母親,能夠穿穿誥命夫人服,而袁叔萬的確是給她做到了,那個時候,袁太夫人也只以爲,袁叔萬這二品尚書已經算是終點了,可是沒有想到,她的三兒子竟然給了她這麼大的一個驚喜。
袁太夫人一手摸着那套衣裳,一手卻是緊緊抓着袁叔萬,熱淚盈眶。
而原本站在袁太夫人邊上的袁老太爺見到如此情景,雖然他很想像用往日的臉面來對着袁叔萬,但是真正開口說話的時候,卻是控制不住情緒了。
“不錯,叔萬,爹沒想到你竟然有如此大的本事。”
袁老太爺一邊說着,一邊控制不住的激動想着,他如今可是宰相的父親了,這宰相,可不是一般的官,這可是做到了頂天的最大的官了。
他的兒子竟然這般有出息,他們袁家,如今就要變成這個國家最頂級的家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