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家一行人雖然是遇到意外狼狽來到城鎮,不過卻並沒有委屈,依然在城鎮上最好的客店包下了一個院子。
反倒是因爲此次人員傷亡過多的緣故,一個不算大的院子,僥倖逃脫的人都住進去後,竟然還是空落落的。
袁老夫人雖然沒有受傷,但因先時爲躲避那羣歹徒下車走了許多路,腿上的舊疾又開始犯了。爲此劉大夫便在老夫人的藥湯里加了些許安神的東西,倒是讓她睡了一個好覺。
因睡得早,這會兒天未亮,袁老夫人便睜開了眼睛。
守在屋裡一直十分警醒的陳嬤嬤聽到動靜,輕手輕腳的走到了牀邊想要瞧一瞧。
卻見袁老夫人睜着眼睛望着牀頂上,袁老夫人看了一眼陳嬤嬤,原本還在猶豫是否再躺會兒,不過看到人都過來了,卻是自己扶着坐起了身。
“怎麼今夜你守在我屋裡?”
袁老夫人恍惚記得昨夜守夜的人並不是陳嬤嬤。
陳嬤嬤聽了卻是笑着道:“昨天遇到了那麼大的事情,奴婢怕老夫人半夜會睡不安穩,安排好了事情,便換下雙珠了。”
“哪裡會睡不安穩,叔萬昨日離去時,不是又留了一隊人馬保護嗎?”袁老夫人笑着拍了拍陳嬤嬤的手,又慢慢道:“你也年紀不輕了,這打地鋪睡在地上哪裡受得住。”
陳嬤嬤聽了又是笑了笑,卻並沒有接口老夫人先前說的事情,而是開口說着讓袁老夫人高興的事情:“三爺留下的人馬都是極好,都不用奴婢安排,昨夜他們自己便輪流值班守在咱們院子外邊,底下的小丫頭們瞧見了,竟然都沒再做噩夢!這都是三爺對老夫人您的孝心,將最好的護衛都留給了老夫人。”
“你呀,一張巧嘴從小到大都沒變過,就會說讓我高興的事情。”袁老夫人雖然臉上笑着,不過眼裡卻帶了幾分惆悵,最終只是嘆了一口氣:“叔萬自是極好的,我這輩子,也就只能夠指望這個小兒子了。”
“老夫人……”
陳嬤嬤聽出袁老夫人話中的意思,但是此事涉及到了主人家的私事,她卻是不好插嘴。而且老夫人這話中,似乎還有責怪大爺的意思在,陳嬤嬤更是隻能夠裝聾作啞,不發一言了。雖然老夫人這會兒是怪着大爺,但是陳嬤嬤陪在老夫人身邊這麼多年,哪裡會不知道往日裡老夫人卻是最疼愛大爺的,連他們瞧着最能幹的三爺都一向靠後。
袁老夫人見陳嬤嬤這副樣子,自是瞧出了陳嬤嬤心中的想法,。
她搖了搖頭,原來到嘴裡帶了幾分抱怨的話,卻是有些說不出來了。恐怕也沒有人會相信。
可是隻有她自己知道,若說曾經對自己的大兒子有多少的疼愛與期望,此時卻是有多少的失望。從小到大,她將大兒子當成了眼珠子一般疼愛,誰知道到頭來竟讓養出了一匹白眼狼。
若不是真的在老家呆不下去,她如何會想着上京去找自己的小兒子。
“我這老人家任性行事,倒是給叔萬添了麻煩。叔萬事兒繁忙,昨夜匆匆趕來,又是連夜回京,也不知道身體挨不捱得住。”
“瞧老夫人說的,三爺忙那是因爲三爺是做大事的人,聽說昨夜三爺連夜趕回京城,是因爲皇上召見的緣故。而且此處已經離京不遠了,老夫人若是擔心三爺的身體,等到了京裡,便可日日看着三爺。”
陳嬤嬤只撿好話安慰着老夫人,一邊扶着老夫人起了牀,伺候着老夫人穿上了衣服。
“別人瞧着叔萬多少風光,又是日進斗金又是當了皇商,還能得皇上的召見,但我這個做孃親的,卻只瞧見了叔萬付出的辛苦,遇到的風險。”
袁老夫人輕輕的嘆着說了一句,但是話中透露出的自豪卻是隱藏不住的。
陳嬤嬤輕笑着附言着:“要說老夫人怎麼是三爺的孃親呢,像咱們這樣的下人,卻是隻知道三爺的本事有多大了。”
這邊正說着,外邊得了吩咐的雙珠卻是打了水走了進來。
而袁老夫人和陳嬤嬤見此也停止了先前的話題。袁老夫人在雙珠的伺候下洗漱過後,坐到了梳妝檯前,陳嬤嬤正要拿着梳子替她梳頭之時,老夫人卻突然開口問了一句:“吉祥怎麼樣了?”
“吉祥……”陳嬤嬤倒是沒有防備老夫人會突然提及,但是卻是笑着回道:“吉祥命大,昨日遇上了三爺得救,這會兒奴婢讓雙錦照料着她。”
“這孩子可是傷的厲害?”
袁老夫人面上帶着關切,開口又問了。
昨日劉大夫被常福帶走替吉祥診治之事,袁老夫人是知道的,也知道是自己的小兒子吩咐,所以很痛快便讓劉大夫先隨常福去了。
後來人擡回來了,袁老夫人卻並未去瞧,一來是她自己身體不適,二來是乍然見到許久未見的兒子,也是拉着兒子說話了。
底下的事情,都是陳嬤嬤吩咐照料着的。
陳嬤嬤聽着老夫人的詢問,卻是眼皮子未擡,輕聲說道:“那孩子摔了腿,不過劉大夫已經替她包紮好了,老夫人不必擔心。”
袁老夫人聞言,倒是放下了心,卻是開口說了一句:“昨日,多虧了那孩子捨身相救,我們纔沒有事情,可得好好獎賞這孩子。待會兒,我去瞧瞧那孩子。”
“老夫人親自去?會不會對這孩子太隆重了?”陳嬤嬤有些猶豫,忍不住開口勸了一句。
“瞧你這話說的,那孩子救了我的命,有什麼隆重不隆重的。”袁老夫人卻是不以爲然,她想了想,又開口道,“昨日,我院裡是不是有幾個二等丫鬟沒回來?”
“是。”
陳嬤嬤聽出了老夫人話中的怪責,卻是不敢再多說一句,只是開始恭敬的回起了話。
“你也不用從下邊再找人補了,直接讓吉祥那丫頭先做個二等丫鬟。”
“先做二等丫鬟嗎?”陳嬤嬤臉色微微有幾分僵硬,意思是之後便還要再提,她嚥了嚥唾沫,忍不住輕聲試探着,“咱們院裡從沒有過讓像她這麼小的丫頭做上二等丫鬟之事……”
袁老夫人聞言臉上沉了笑容,轉頭看了一眼陳嬤嬤,慢慢說了一句:“若不是吉祥年紀太小,我怕她頂不了事情,單她肯捨身救我之事,一等丫鬟也是做得的。”
“老夫人說的極是。”陳嬤嬤低着頭,輕聲應了,但是微垂的眼瞼之下,顯示了她的口不由衷。
袁老夫人瞧見陳嬤嬤這個樣子,忍不住搖了搖頭,輕聲道:“既然二等丫鬟還缺人,你家雙錦丫頭也升一升,我還能夠虧待你的女兒嗎!”
說到後邊,袁老夫人是又氣又有些好笑。
而陳嬤嬤聞言,原先心裡的那點不自在瞬間煙消雲散,面上也露出了激動的神色:“奴婢待雙錦那丫頭多謝老夫人。”
“你這老貨,吉祥那丫頭是個好的,你也別總是針對那丫頭。”袁老夫人笑罵了一句,又溫聲說道:“我知道你也是在意你女兒,可是吉祥那丫頭對雙錦可不差,昨日咱們逃的時候。那丫頭一直帶着你女兒,能在那樣的情形下還能夠想着顧着雙錦,可見她是打心眼裡把雙錦當姐妹。”
陳嬤嬤聽了沉默了一下,擡起頭時,臉上帶了淡淡的笑容:“先時是奴婢想差了,只覺得這孩子來路不明,而且這孩子太聰明,總覺得她會對雙錦不利,不過經過昨日之事,奴婢哪裡對她還有什麼意見,和老夫人一樣,看着孩子哪哪都是順眼。”
陳嬤嬤雖然嘴上如此說着,面上表情也是真切,但是心底裡究竟是如何想着的,卻是不得而知了。
雖然吉祥昨日做的事情的確是讓袁老夫人心中對她的喜愛與關切更增了幾分,但也不會爲了她與自小伴在身邊的老奴追根究底。而且既然話已經出口敲打了,陳嬤嬤並非蠢人,自然知道該如何做。
相反,陳嬤嬤比袁老夫人所想的更懂得分寸。
她替老夫人梳好髮髻後,卻是笑着提了一句:“奴婢想着吉祥那丫頭和我家雙錦那麼要好,她如今又是無親無故的,奴婢便想着收她做乾女兒,好歹也算是給那孩子一個家,老夫人覺得奴婢這主意怎麼樣?”
袁老夫人透過模糊的鏡面打量着身後的陳嬤嬤好一會兒,突然笑了起來:“自然是再好不過了,不過你已經收了雙珠做乾女兒,又有雙錦這親女兒,可別疼不過來冷待了吉祥。”
“瞧老夫人說的,既然做了奴婢的女兒,奴婢自然都是一視同仁,而且吉祥那孩子那麼招人疼,奴婢愛都愛不過來,怎麼會冷待她呢!”
陳嬤嬤面色不改,眼角笑出了幾道皺紋,神色瞧着十分溫和。
袁老夫人聞言搖了搖頭,別有意味的笑嗔回了一句:“你這人,真是身上按了毛比猴兒還精。”
說罷,又是將目光轉向了雙珠:“你乾孃既然又要收乾女兒了,你也要多個乾妹妹,就隨我一道去瞧瞧。日後你乾孃若是不疼你這妹妹,你可得看着點。”
“是。”
雙珠笑着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