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夫人僵立在原地,才覺自己被點了穴道,望着面前的幾名神秘人,她眼中驚恐掠過之後,便歸於平靜,平淡地望着走在最前面的女子。
寬大的斗篷將雲玖隆起的小腹也遮掩得完整,乍一看,還真看不出她懷着身孕,而她臉上戴了一層紅色的面紗,黑色的斗篷叫她多了幾分邪魅暗惑。
“賈夫人,或許應該叫你程姑娘,你會高興些。”雲玖故作低柔輕啞的聲音慢悠悠地說道,目不轉睛地注視面前女子一點一點覆蓋陰霾的臉,輕笑一聲,卻不帶愉悅,反而帶了幾分憐憫同情的意味,“可惜了你這麼如花似玉,才貌雙全的美人,原本可以嫁與你極爲登對的谷秀才,卻被賈仁這樣胸無點墨的人渣敗類生生破壞了天賜良緣——害你年紀輕輕便過上了囚牢一樣的日子。
程姑娘,谷文之泉下有知,也會心疼你吧。”
雲玖每說一句,程素的臉色便慘白一分,而當從雲玖口中說出“谷文之”這個名字時,她的臉色瞬間毫無血色,瞳孔猛地一縮,眼裡一瞬迸射出猛烈的恨意與深沉的痛。
她這張彷彿老僧入定不會有波瀾的面上,那麼一瞬,表情鮮明,都不像她本人了。
雲玖故而就有些不忍,嘴角微抿,然後沉着平靜地開口,“程姑娘,我們來並無惡意,只是想和你合作,將我們共同的敵人,送入地獄,讓他受到應有的懲罰。”
程素眼睛眨了下,開不了口,也就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
雲玖卻懂,溫和地打着商量,“這樣,你配合下不出聲,我們就給你解開穴道。然後具體的可以再談——程姑娘,你也知道我這兩個屬下的厲害,如果我們想傷害你大可不必大費周章,所以你儘可以相信我。你同意的話,就眨兩下眼睛。”
程素眨了下眼睛,然後又緊接着再眨了下。
十二月微擡指,兩指一彈,便隔空解了程普穴道。
“你是什麼人?”程素果然守信,沉默地掃視了雲玖等人一眼,而後看向雲玖,眼裡帶着審視,聲音壓低,帶着沉穩不亂。
就衝這點,雲玖對程素也不禁高看一眼。
“和你一樣,要賈仁得到懲罰的人——只不過,你要的是慢慢殺死他,而我,要的是將他所有罪證公之於衆,讓他死在王法之下。”
雲玖在程素房中找了個凳子坐下,面紗外,一對妙目閃爍着睥睨之光,程素微微眯起眼,雙手卻在袖中握成拳。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她只冷淡地這般接道。
賈仁這些年,不是沒有找人來試探過她,若是突然冒出一個來歷不明的,就說要讓賈仁得到懲罰這樣可笑的話,她全信了,那現在,她早就身首異處了。
更何況,談何容易。
知道程素謹慎,若非這個女人謹慎,這麼多年潛伏在賈府,又怎麼能相安無事,活到現在?
雲玖便開誠佈公,直接道,“程姑娘對我們心存戒備,可以理解,這樣說吧,自從賈仁娶你進門後,你因爲未婚夫古文之的慘死心存怨恨,卻又苦於力量單薄無法與一手遮天的賈仁抗衡,便隱忍留在這後宅之中,伺機而待。賈仁雖然好色又無能,卻怕死,也正是因爲怕死,他才格外小心,對於你,他一直提防着,唯恐你因爲當年古文之的橫死而報復。但是你很聰明,更能忍,安安分分待在賈府三年都沒有輕舉妄動,便叫賈仁打消了對你的戒備,也剛好讓他對你失去興致……
五年前起,你便開始伺機下手,你知道以你一己之力,短時間根本沒法得手。所以你想到了一個更好的法子。你對他的妾室們下手,讓那些女人,要麼懷不上孩子,要麼,生下來的孩子體弱夭折。”
雲玖說到這,頓住,賈仁以爲他娶了個軟包子回來任由他拿捏,卻怎麼都不會想到,他招惹的是毒蜘蛛黑寡婦。
“不應該嗎?他那樣的禽獸不如的東西,配有孩子嗎!”程素忽然冷厲地一笑,陰冷又狠辣的神情讓她面部都扭曲了幾分,聲音尖利地道。
這下,她是不再僞裝掩飾了。
對方都將她查得一清二楚了,可見有備而來,若是來者不善,這會早就該將這些證據交給賈仁,讓他處置她了,而不是在這裡抖漏她做過的事情。
“你想借柳姨娘肚子裡這個孩子,來徹底瓦解賈仁的身子,讓他繼續這般縱、欲下去,虧空到你找到最後一根可以壓死他的稻草爲止。而柳姨娘肚子裡這個孩子自然是保不住,甚至還要成爲你給賈仁下毒的踏腳石,是也不是?”
話說到這個份上,程素已經頗爲淡定了,絲毫不奇怪對方爲什麼會對她瞭如指掌,微晃了眸子,她啓脣,“是,又怎麼樣?”
“不怎麼樣。”雲玖攤手,做了個聳肩的動作,一瞬有些活潑卻不輕佻,“簡直爛透了。”
“你!”程素萬萬沒想到雲玖會回這麼一句犀利的來刺她,微變了臉色,咬了咬牙卻沒有發作。
她最會的便是忍了。
“先別急着生氣,聽我說完——你從後院的女人下手讓她們絕育,讓賈仁無後,這法子雖不光明磊落,可也不失爲一個對付賈仁這樣的狗東西的好計策……只是我爲何會說這個法子爛透了呢?很簡單,賈仁傷天害理,無惡不作,勾結貪官污吏甚至匪寇,殺害無辜,這一條條一樁樁的罪名和罪行,哪個都夠他在天牢裡反省懺悔和等死。
就連你未婚夫的死也能沉冤昭雪,這樣,不才是正確的報仇之法嗎?”
雲玖的話叫程素久久不能回過神,她渾身一震,眼裡動盪開一圈圈波紋,就好像原本堅定平靜的內心一樣,開始起波瀾。
正確的報仇之法,她從未想過,報仇不就是殺了賈仁嗎,難道還分正確與錯誤之區?
可是她有一句話卻戳中了程素的心口——
給谷文之沉冤昭雪。
“你說,我該怎麼做。”
良久,程素的聲音低啞地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