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長臨到御書房的時候,衛晞正打着呵欠,眼睛都快睜不開了,便聽到腳步聲。
擡眼就看到與自己截然相反——一身乾淨清爽,神情也悠然的衛長臨。
不禁不滿地瞪眼,“皇兄。”
這聲皇兄,怨念頗深。
衛長臨無動於衷,徑自走到桌前,隨意地翻翻撿撿,然後挑了下眉,“還不錯,雖然沒完成。”
衛晞:……
“皇兄——我說……”衛晞頓時睏意全消,立即起身,就要罄竹難書地陳列自己兄長慘無人道的冷酷行徑。
便被衛長臨眉梢一擰,嫌惡地打斷。
“你幾天沒洗澡換衣服了。”
微擡手掩住口鼻,衛長臨面色沉沉地往後退了退,像躲避蒼蠅般。
“……”
嘩啦啦,衛晞覺得自己原本就不大健全的一顆心,又再次被自己皇兄傷人的話給摔成玻璃渣了。
這就是他累死累活,將兒女情長,悲歡離合暫放一旁,不辭辛苦付出的回報嗎?!
“別這個表情。我來,有喜事找你。”衛長臨放下手,環抱着手臂,脣角勾了下,趕在衛晞爆發前,熄滅他的火氣。
衛晞果然玩不過衛長臨,剛要爆發的火苗就這麼熄了,怔愣地望着衛長臨,“什麼喜事?”
“啪啪啪——”
衛長臨雙手拍了拍,清脆的掌聲落下後,外間便進來兩名太監,抱着一堆畫軸走進來,然後放到衛晞面前的桌案上。
衛晞低頭,看着這些畫軸,一頭霧水。
“這是早前,你皇嫂收集到的衛國京城以及其他地方,身份、樣貌、脾性都上乘的貴女、才女。原先我們就打算給你指婚了,只是你一直沒有那個心思,只好先替你準備着,眼下,你也老大不小了,朕想了下,雖你皇嫂這會兒不在皇宮,但我是你皇兄,這事也不算太難,索性找個日子,將這事先提上來。”
衛長臨耐心十足地張口,便解釋道。
“皇兄!”衛晞聞言,眸子越瞪越大,最後一臉不敢置信,臉色難看地望着衛長臨,“你這是——”
“沒錯,替你選妃。”衛長臨竟然就這麼在衛晞的眼神中,淡定自若地頷首,道。
“你說過不干涉我的婚事的。”衛晞面色一沉,冷靜下來後,眼神幽暗,有些不悅地瞪着衛長臨,冷冷地道。
氣氛一瞬滯凝,衛長臨眯了眯眸子,眼神銳利,似看穿了衛晞的心思,而後薄脣微啓,聲音冷淡,“是啊,前提是你不會因爲一個死人自暴自棄,失了分寸。”
轟。
這話如當頭一棒喝,叫衛晞面上血色盡失,他身子晃了晃,往後一跌,就狼狽地坐回了椅子上,整個人頹廢地靠着,垂首。
“我也不想的……可我控制不了,我也不知道,我會變成這樣……”他的聲音弱了下去,痛苦地捂住眼睛,“我知道我不該這樣——皇兄你給我一點時間,不要逼我好不好?”
“給你時間?多久?一天,一個月,一年?還是——你打算爲了一個死人一輩子不娶?”衛長臨一改常態,語氣帶着咄咄逼人的氣勢,追問衛晞。
衛晞猛地擡起頭,雙眼赤紅,“你能不能不管我!在你眼裡,她只是阻礙你和皇嫂恩愛白頭的第三者,只是一個不受寵的入不了你眼的不相干的女人!現在,更只是一個死人!可對我不一樣!”
他突然的咆哮失控,叫外頭候着的小泉子一驚,好在皇上提前屏退了其他人,他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心中暗道:皇上怎麼感覺在故意激怒王爺似的==
衛長臨印象中,衛晞這個弟弟,自小就活潑開朗,豁達脾氣溫和,幾乎沒人不喜歡他,他也不和人吵架發火。
更別說,對着衛長臨了。
小泉子貼近耳朵,卻半天都沒聽到皇上一點聲音,不禁眼珠子轉了轉,不對啊,皇上難道被氣壞了?
“你將你和她與我和皇嫂比。”
良久,衛長臨不知是什麼語氣,帶着幾分反問幾分意味深長,淡淡地出聲道。
衛晞靜了一瞬,“皇兄什麼意思?是,她是不如皇嫂身份高貴,也不如皇嫂貌美足智多謀,她在皇嫂面前只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大家閨秀,深宮妃嬪。她做過很多錯事,也不單純……可在我眼裡,她就是極好的。爲了家族,爲了雙親,爲了胞弟,她這一生都沒有半點爲過自己。
可是……我就是忍不住去關注她,想她,在她死後,我甚至覺得自己也跟着死了……我不知道什麼情愛,可如果非要我說的話,她的離開,叫我知道,什麼叫做不珍惜眼前人,追悔莫及,什麼叫做痛徹心扉。
這幾日,我腦海裡一幕幕全是她,我想,我大概是瘋了。清風問我,喜不喜歡她,我答不知道,其實,我知道,我只是……不敢承認。只是沒臉承認。她那般哀傷地望着我的時候,我婉拒了她傷害了她,可她沒有勉強過我,從來都是默默地將心意藏着……就連離開,都選擇這種善解人意的方式……”
在他眼中,陳清婉就是最好的那個了。
可是,他沒有及時抓住這最好的一個,還叫她鬱鬱而終。
衛長臨長長嘆息一聲,而後走上前,手搭在衛晞肩膀上,半晌才感慨地道,“阿晞,你長大了,也終於知道愛人的滋味。我原本以爲,你對她只是一時的歉疚。阿晞,你知道嗎,人活着,就要坦誠地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一旦猶豫躊躇,也許就會像你現在這般,直到永遠失去了才知道後悔。”
衛晞抿脣,伸手抱住衛長臨,像個孩子一樣無助地嗚咽,尋求兄長的慰藉。
只是,被無情地推開。
衛長臨伸出一指,嫌惡非常地抵着衛晞的額頭,眉梢高高擰着,“好了,將摺子改完,跟我出宮一趟吧。既然你都承認對陳清婉的心意了,也不好叫你一直這般消沉鬱鬱寡歡下去了。”
“什麼意思?”衛晞傻愣愣地瞪圓了眼睛,傻了,“皇兄,你的意思不會是……”
“呵呵,改你的奏摺去,然後,洗個澡,收拾乾淨點。”衛長臨扯了扯脣角,冷淡又嫌惡地道。
門外,小泉子也被勾得心癢癢,皇上賣關子什麼的……
大概是這輩子改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