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來一直是四哥爲自己付出,如今四哥走了,永遠都不可能再回來了,卻留給了她許多許多的事,安然不可能拋下一切,跟着四哥走的。
“媽,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我想要休息了。”
“安然……”
趙雅倩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晚上說的這番話是否起了作用,她仍舊有些捨不得走出去。
可接下來安然卻給了她肯定的答覆。
“就辦葬禮吧,明天早上,我會準時下樓的,今天晚上就當做最後一個晚上,把這個時間留給我自己,好嗎?等過了這幾天晚上,我會變成你們想要的兒媳婦,變成蔥花和糯米的媽媽,變成我亡夫的妻子。”
“好!”
趙雅倩閉上眼睛,滾燙的熱淚順着他的臉頰落了下來,他起身走出了臥室,走到門口的時候,卻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看着不是坐在牀上的安然,而是整個房間。
這是雷子琛的房間,儘管他們已經有三年沒有回來過,但這裡還保持最原本的樣子,每週都會有人上來打掃,一切佈置都沒有動過,全是按照雷子琛的喜好來的。
趙雅倩和雷辰都覺得,雷辰他們遲早有一天會回來的,所以他們把這個房間佈置得如同最開始一樣,讓雷子琛回來的時候,能一下子就融入家庭的環境氛圍當中去。
可沒有想到,雷子琛再也不回來了……
……
第二天,雷家開始辦葬禮了,因爲是喪事,所以也沒有請多少賓客,基本上都是大院的人自發來的。
安然穿着白色的衣服,袖子上套着一圈黑色,頭上戴着白氈花,跪在靈堂的左前方地上,對着每一個上來送花鞠躬的賓客行禮。
小蔥花和小糯米是今天早上纔看見安然的,兩個孩子當時很開心,但後來媽媽給他們穿上這小小的喪服,他們的臉色就有些變了。
小糯米身爲哥哥要比妹妹懂事一些,擡頭就問媽媽。
“媽媽,爲什麼我們要穿這樣的衣服?”
安然一邊給他們整理着衣服,一邊溫聲說道。
“因爲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寶寶,你們聽他們說,待會兒到了下面,你們看到爸爸的照片不許打鬧,就乖巧的跪在媽媽邊上,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許離開媽媽的身旁,聽到了嗎?”
小蔥花和小糯米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看着媽媽難過的樣子,也沒有繼續多問任何的話,儘管他們心中充滿了好奇。
兩個小孩子還不懂死亡的意義是什麼,但他們身處靈堂,看着雷子琛的黑白相片,被一大圈的白色花朵所包圍,中間擺放着巨大的棺材,雖然裡面什麼都沒有,但黑沉沉的氣憤,卻叫人無端的心生恐懼。
小蔥花扁了扁嘴,好像馬上就要哭出來似的。
這個時候糯米趕緊拉住了妹妹的手,伸出自己的小手比了個噓聲的動作。
“媽媽說,不可以哭鬧,蔥花別怕,媽媽不是在咱們邊上嗎?”
小糯米刻意壓低了聲音,但安然還是聽得一清二楚,他轉頭看向自己的兒子,努力的扯了扯,嘴角上揚,露出一個鼓勵她的笑容,但掙扎了幾次都失敗了。
沒有辦法,如果真的現在能做出任何表情的話,也只可能是哭泣。
而糯米看着媽媽這個樣子,心中其實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
糯米和妹妹不一樣,妹妹喜歡看動畫片,而糯米卻喜歡看電視劇,夢裡見過這樣的場景。
有人死掉的時候,就是這樣的場景,至於死掉是什麼?糯米其實並不能很好的理解,只是知道那個人永遠都不可能在回來了,他的家人都非常的傷心。
而在電視劇裡面,死掉的那個人,就是照片裡頭的那個人。
今天出現的照片裡頭的人,是他的爸爸。
所以說爸爸是死掉了嗎?
爸爸再也不會回來了嗎?
小糯米的眼睛一點一點的紅了起來,但他聽了媽媽的話不能哭鬧,只能努力的睜着自己的眼睛,眼淚卻還是順着臉頰往下掉。
來來往往的賓客,看到這一幕,都忍不住紅了眼眶。
蔥花剛剛還覺得害怕,這會兒看哥哥居然哭了,心頭也在顧及不了其他的,趕緊伸出自己的小手,幫哥哥擦着眼淚。
而小糯米跪在那裡一動不動,一雙手卻輕輕地過來,拉住了媽媽的衣服。
他很想問一問媽媽,事事不是自己想象的那個樣子,是不是爸爸永遠都不可能在回到他們的身邊了?
可是他又不敢,因爲按照電視劇裡面放的,這個時候最傷心的人應該是媽媽……
“四嫂……節哀順變,我想四哥在天之靈,也想看到你和孩子們好好的。”
林西和在送完的鮮花之後並沒有馬上離開,而是走到安然的跟前,輕聲的安慰着她。
安然擡頭看了林西和一眼,輕飄飄的點了點頭,和他們彼此都明白,這句話的效果,對於安然和孩子們往後的人生來說,只不過是杯水車薪的安慰。
誰都沒有辦法代替他們傷痛,誰都沒有辦法代替他們活下去。
葬禮持續了七天,安然就一直在靈堂裡跪了七天,而小糯米和小蔥花特別的乖巧,一直呆在母親的身邊,到了夜裡的時候纔會被接回去睡覺。
七天的葬禮下來,安然瘦得幾乎已經脫了形,連續沒日沒夜的睜着眼,讓他的身體看起來像是到了強弩之末,好像稍微一點小小的打擊都能徹底將她擊垮。
可越是看起來柔弱的小草,越是有着頑強的生命力。
在葬禮結束之後的第三天,安然休息了整整一天一夜之後,便向雷家的人提出了要回Z城的事。
雷家的人肯定不同意,兒子的葬禮剛剛結束,兒媳婦這時候要走,萬一要是出什麼事情的話,那可怎麼辦纔好?
“安然,要不就留下來吧,在Z城那邊本來除了子琛以外,你們也沒有其他的依靠了,現在子琛不在了,你就帶着兩個孩子,留在寧海吧,你要是在家裡住不慣的話,可以繼續迴天景去住,畢竟這邊有你的親人,你的朋友。”
趙雅倩皺着眉頭急急忙忙的說道,很顯然他並不希望安然在這個時候離開。
可是安然卻堅定的擡起頭說道,“”媽媽,我必須要回Z城去,你說的對,四哥前些年的心血已經在那一場人禍之中付之一炬,我不可能再讓他這兩年的心血也付之東流,就算不能像四哥那樣守護嘉盛,我也會盡我所能,努力的保住四哥的心血。”
“然然,其實媽媽那天跟你說那些話,沒有別的意思,媽媽是不希望你繼續像那樣下去,說實話,要處理子琛公司的事情,你一個女孩子去,也幫不了什麼忙,之前你不是一直在家裡做全職太太嗎?公司的事情你接觸的不多,你現在一個人回去又能幹什麼呢?倒不如讓家裡找個人過去,幫忙把那邊的事情了一了。”
安然放在身側的手,輕輕的握住了拳頭。
“媽,我知道憑我一個人的能力不行,所以我會帶上有這個能力做這些事情的人一起過去,但是高的公司,絕不能直接就關了,我總該爲他留下些什麼。”
安然說完,直接轉身上樓去了。
樓下的趙雅倩看了一眼雷辰,“我是不是說錯什麼話了?”
“安然大概現在也在後悔自己,前兩天一直在做家庭主婦吧,把所有的生活重心都壓在子琛的身上,現在沒有了子琛,她可能纔是最無助的那一個,所以剛剛你那麼說的時候,安然的心裡應該有些不舒服。”
“哎……我也是急了呀,你說子琛的事情剛剛纔結束掉,安然這個時候一個人要回Z城,你叫我們怎麼放心?從子琛出事到現在,安然連哭都沒哭過,所有的情緒都憋在心裡,萬一他回了Z城,要是一個人想不開出什麼事情的話,咱們又該怎麼辦?白髮人送黑髮,人的事情已經經歷過一次了,我真的經歷不起第二次了,蔥花和糯米還那麼小,我怎麼忍心讓他們變成孤兒……”
雷辰順手抱着自己的妻子,安慰般的拍着她的後背。
“我明白,你的心思,我又何嘗不明白了,我跟你也是一樣的想法,可你也看到了,安然,那丫頭倔強,她遠比我們想象的倔強的多,從當年的那些事情上就可以看出來,但你放心,她既然已經答應了你,會考慮小蔥花和小糯米,那她就不會真的拋下一切跟子琛走,我想要留下子琛的公司,應該也是安然覺得這是她能爲自稱做的唯一一件事情了吧!”
“這怎麼能算是唯一的一件事?照顧兩個孩子不是更重要的事情嗎?難道子琛會更加看重公司,而不是看重自己的親生孩子?”
趙雅倩擡起頭來,語氣有些着急。
雷辰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哎,你也不要繼續鑽牛角尖了,安然那丫頭就是鑽了牛角尖,纔會執意要回Z城去做那件事,兩個孩子在她身邊她或許感覺不到什麼,但她覺得那個公司是子琛這一生留下的成績證明,她想要爲子琛留下些什麼。”
……
安然將回Z城的行程定了下來,但是卻也沒有馬上離開,因爲她還需要一個人跟她一起過去。
那天晚上趙雅倩說的那些話雖然不太中聽,可是他說的也沒有錯,以自己現在的能力想要保住四哥的公司太困難了。
嘉盛建立到現在,剛剛兩年,而且最近還面臨,收購風波,本來就人心不穩,四哥在這個時候出事,公司很有可能就保不住了,安然不敢冒這個風險,所以她要帶一個能拯救整個公司的人一起回Z城。
可這個人是誰呢?
安然想過了,楊延和金乾不行,他們兩個人涉及的行業跟四哥所做的公司是完全不同的,儘管在管理公司這件事情上面,或許他們兩個人在這幾年裡面也小有心得,但隔行如隔山。
沈絨蕭就更不用說了。
林西和倒是個不錯的選擇,可是據安然所知,林西和最近忙着主攻國外市場,常常連人都見不到,所以這會兒對於他來說也是最重要的時刻,安然怎麼好意思去求他幫忙呢?
安然知道,只要她開口的話,林西和必定會答應,因爲他們的目的是最重要,守住四哥的心血,林西和能爲四哥着想,她也必須站在四哥的角度,爲林西和想一想。
最好的幾個朋友都排除在外了,安然還能想到的人就是蔣俊恩。
堂哥雖然做了好多年的婦產科醫生,但是實際上他把家裡的生意也打理得很好,只是堂哥現在正帶着趙清泠環球旅遊,就連子琛出事的事情都還沒有人通知他。
安然還聽說,趙清泠懷孕了,現在這種時刻,應該是他們一家人在一起享受天倫之樂的時候,怎麼好意思又因爲自己的事情去打擾了他們的幸福呢?
可是除了這些人之外,安然還能求助誰呢?
就在安然爲此事煩心的時候,一個人,卻主動找上門來了。
這個人安然已經很久沒有想起,直到見到面安然才意識到,自己還有個乾弟弟。
其實前幾天葬禮的時候,秦東航就來過了,只是當時安然已經很疲憊,甚至都沒有擡眼看旁邊過來參加葬禮的人。
秦東航的到來讓安然眼前一亮,當然往後又想到,他們跟秦東航的關係到底沒有那麼熟絡,雖然是乾姐弟,但當初也只是爲了幫秦東航那個忙。
而且他們之間差了些年紀,除了在有交集的那段時間裡來往密切之外,其他的時候基本上沒有往來的,這樣貿然的讓秦東航幫這樣的忙,一來不合適開口,二來也不太安全。
但是出乎安然意料之外的事情,秦東航今天之所以來雷家找安然,好像就是爲了安然想的那件事情。
當秦東航主動提及這件事的時候,安然心中便更加的懷疑了,畢竟涉及到公司,讓一個外人來幫忙,確實是存在風險的。
秦東航大概是看出了安然眼中的懷疑,倒也沒甚在意,只是笑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