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看得出她心裡在想什麼,她依舊是和平時一樣的面帶微笑,掩飾着內心對霍漱清的擔憂。
眼看着就要到晚宴的時間了,蘇凡也不好意思去問市政府秘書處那邊的人,晚上到底是哪位市長做報告。可是,等宴會正式開始的時候,陪同姚省長出來的人,竟然是霍漱清!
聚光燈下的他,儘管不是主角,卻比其他的人更加引人注意。或許,這僅僅是蘇凡內心的想法,不一定是事實。
掌聲響起,蘇凡的心裡被滿滿的喜悅包圍,和其他的人一起拍起手來。她知道他不會看見她,可是,那又有什麼關係?
宴會是自助餐的形式,按照流程一步步進行着,霍漱清面帶笑容陪着領導們說話,視線卻在會場裡不經意地瞥見了那個熟悉的笑容。那一刻,霍漱清的心裡有種說不出的輕鬆,好像這兩天的疲憊和壓力,瞬間就消失的沒了影蹤!他強壓着想要走過去和她說句話的衝動,視線卻忍不住要向她的那邊看去。
這兩天,他在災區幾乎是沒有閤眼,被埋的村民救出來之後,他就開始在所有受災的村子裡考察,瞭解受災的程度。原本他不打算趕回市區,這樣的一個論壇的晚宴,讓別人代替他去講話也沒什麼,可是他要跟省裡報告災情,爲下一步的救災提供最真實的數據,便乘車趕回了家,匆匆洗了個澡就來了現場。
剛剛在後面休息室,他同姚省長談了南城縣的災情,希望省裡能夠提供幫助,幫助雲城市救災。姚省長聽了他的講述,當即打電話給省民政廳,組織下撥救災帳篷和毛毯、生活必需品等等物資。
同來賓們交談一陣之後,霍漱清覺得頭疼難耐,跟姚省長說了下,就來到了宴會廳旁邊的一個休息室短暫休息。
“霍市長,要不要送您去醫院?”馮繼海擔憂地問。
“不了,我坐一會兒就可以了。”霍漱清說着,坐在沙發上,接過馮繼海給他端過來的熱水,“你出去吧,要是沒什麼要緊事,就別讓別人進來。”
馮繼海領命退了出去,霍漱清一個人坐在休息室裡。
房間裡的空調,吹出涼涼的風,卻讓他感覺越發的不舒服了。
一定是感冒了——不就是個感冒嗎?他還能倒下不行?
馮繼海終究是不放心霍漱清一個人這樣的,他趕緊走出宴會廳,準備去外面的藥店給市長買兩包感冒藥回來。
然而,就在馮繼海走出去的兩分鐘後,蘇凡拿着手機走了過來。她的手機響了,家裡打來的電話,本來想回去之後再給父母回電話。可是她知道父母都是早睡的人,等她回到住處,父母也就睡了,而她想讓父親勸勸弟弟放棄成功集團的那個工作,也只能現在說了,明天她就得去災區。
絲毫沒有注意,她就推開了一扇門,別的休息室門上都掛着“請勿打擾”的牌子,而這個房間門上什麼都沒有,應該裡面就沒人吧!她卻不知道,這是馮繼海剛剛走的急,一時疏忽忘記掛牌子了。
推開房門,房間裡只亮着一盞落地燈,就在沙發那裡。她沒有仔細看,潛意識裡認爲這個房間沒有人,就沒有注意到沙發背對着她的那邊其實有個人的頭露了出來,可以看見後腦。
“嗯,他和我說了,還沒有籤合同。”蘇凡說道。
“他說是那個公司主動打電話給他的,不會是被騙了吧?就他那個樣子,還有公司會主動招聘他?”父親道。
“爸,那個公司是真的——”蘇凡還沒有把後面的話說出來,就聽見母親在電話那邊說,“兒子好不容易有個出頭的機會,看你們父女兩個在那裡叨咕來叨咕去的,怎麼,我兒子哪裡不如別人了?憑什麼就不能去那麼大的公司?”
“你知道什麼啊?天下哪有這麼好的事?”父親對母親道。
母親不理父親,直接拿過電話對蘇凡說:“小凡,這件事,你就不用再管了,也別再拖子傑的後腿。你跟你爸一樣,沒有一次相信過子傑!”說完,母親直接掛了電話。
蘇凡張大嘴巴,卻是一句話都不能說。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只要涉及到弟弟的事,母親就會特別沒有理智,怎麼說都說不通。看來,一定是子傑跟父母說她不讓他去成功集團報到了。
現在,恐怕她就算跟弟弟把成功集團錄用他的根本原因說了,弟弟也不會相信了,他一定以爲是他自己的能力讓公司錄用,而不是鄭翰爲了追求姐姐而——讓他辭職,根本就是癡心妄想!
蘇凡無奈地走到沙發邊上,坐在沙發上深深嘆了口氣。
她要跟鄭翰把事情說清楚,那麼,是不是就乾脆別管弟弟工作這個了?
這麼想着,蘇凡不經意向旁邊看了一眼,險些站起來!
他,他怎麼在這裡?
眼前的霍漱清,完全不是之前在聚光燈下那神態自若的樣子,他的臉頰好像有些紅——
他怎麼在這裡睡着了?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試一下他到底是不是在發燒,一邊伸手,一邊起身小心地向門口的方向看去,生怕有人進來看見。
然而,她還沒靠近他,就聽見了一陣劇烈的咳嗽,她的手停在了空中,趕緊看着他,卻迎上了他訝異的視線。
霍漱清被自己的咳嗽驚醒了,他睜開眼,沒想看一睜眼就看見了她——
是在做夢嗎?自從和她分開後,總是會想起她,難道,現在,還是自己的幻想嗎?
可他知道這不是幻想,她就在自己的身邊,問題是,她爲什麼會在這裡?外面正在舉辦宴會,而她怎麼會在他的休息室?他不是早就叮囑過馮繼海不要讓人進來了嗎?
他看了她一眼,就像什麼事都沒有一樣伸手去拿茶几上的杯子,蘇凡愣在當場。
她一動不動,看着他拿起杯子喝水,卻是一股鑽心的疼,爲他,也爲自己。
喝完了水,他擡起手看了眼手錶上的時間,站起身就要往外走,這會兒宴會還沒有散,他不能這麼失禮地一個人在這裡休息。
他一站起身,蘇凡也跟着站起來了,她看着他扶着沙發扶手晃了一下,趕緊跑過去扶住他。
“去看看醫生吧!”她忍不住說道。
他一言不發,定定地站在那裡。
她就那麼扶着他,時間,好像又回到了她第一次去他家的那一夜,那一夜,她也是這樣扶着他進了臥室——
“你怎麼在這裡?”他輕輕拿開架在她肩上的胳膊,看了她一眼,語氣平靜,道。
“我,我以爲沒有人,就進來接了個電話。”她自動閃到一邊,和他分開了一個人的距離。
他轉過頭,靜靜看着她。
自從分開以來,他沒有這樣近距離仔細地看過她,也許是心理作用,他竟然覺得她消瘦了,而且,臉色不大好的樣子。
難道鄭翰的追求沒讓她心情愉悅嗎?收了那麼多的花——
“這裡是公衆場合,沒事別亂闖!”他說完,就朝着門口走去。
她望着他的背影,淚水頓時填滿了眼眶。
房間裡安靜極了,似乎連空調的風聲都能聽得見。
她好想衝上去,告訴他,我懷孕了,你說過,要是我懷孕了就跟你說,我現在要告訴你——
可是,他這樣冷漠,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絲毫沒有曾經的熱情,她怎麼說得出口?
蘇凡別過臉,低下頭,扶着沙發,靜靜站着。
他的手,停在門把手上,站在那裡。
“你,還是喜歡他嗎?”他的聲音,幽幽地傳來。
她猛地擡頭,淚眼濛濛看着他。
“如果他是真心對你——”他的嗓子,猛地生出一股刺痛,一個字都說不下去。
霍漱清,你是怎麼了?不是決定放手了嗎?怎麼還是,還是這樣?
蘇凡閉上眼,突然無聲地笑了下,擦去從眼中涌出的淚,從他的身邊走了過去,拉開了門,說了聲“謝謝”就走了出去。
謝謝?她跟他說謝謝?
謝謝他祝福她?謝謝他沒有糾纏她嗎?
她的背影,就那麼消失在走廊的燈光裡,他扶住門,緊緊閉上眼。
他竟然,竟然想要成全她?真是可笑,他什麼時候會面帶笑容把自己的女人送給別人?
然而,她剛出去,他就聽見房間裡傳來一陣手機鈴聲,他回頭看去,好像聲音是來自於沙發那邊的,便走了過去,這纔看見了沙發上閃爍着的手機燈,看見了那個小娃娃的吊墜!
她的手機,怎麼在這裡?他伸手拿了起來,看着屏幕上顯示的那一串數字,想了想,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蘇凡,你還在宴會現場嗎?現在下雨了,我等會兒過去接你?”手機裡傳來鄭翰的聲音。
這個人是誰?竟然叫她“蘇凡”?
霍漱清的心頭,一股無明業火就竄了出來。
他定定神,對着手機道:“請問你是哪位?”
手機那頭的鄭翰愣住了,怎麼蘇凡的手機會有一個男人的聲音?這個男人,是誰?
鄭翰一時半會兒沒有想到這個聲音的主人,便說了句“我叫鄭翰,是她朋友,請問您是——”
是啊,他是誰?他,究竟是她的誰?連前男友都不算吧!
霍漱清的眉毛,抽動了幾下,想了想,才說:“她很好,謝謝關心!”
說完,他就掛了電話。
不行,鄭翰一定會來找她的,而他,絕對不能讓蘇凡跟着鄭翰走。外面下着雨,她要是上了鄭翰的車,那個登徒子,要是欺負她怎麼辦?她一個弱女子——
霍漱清一定不知道自己這樣的想法有多麼可笑,可是,這一會兒,他拋棄了邏輯,拋棄了他一貫的冷靜,忘記了自己和她已經沒了瓜葛——
拿着她的手機,霍漱清大步走向宴會廳,還沒找見她,就撞見了出去給他買藥的馮繼海。
“霍市長,把藥先吃了。”馮繼海低聲道。
霍漱清接過藥,低聲對馮繼海說:“蘇凡在哪裡?把手機給她!”
馮繼海愣了片刻,卻趕緊接過那個手機裝進衣兜,給霍漱清倒了一杯水遞給他,道:“好的,您先上車,我這就去找她!”說完,馮繼海看着霍漱清喝了藥走向一旁準備離開的姚省長等人,自己則開始在會場裡尋找蘇凡。
然而,當馮繼海找到蘇凡的時候,蘇凡正在樓道的窗戶邊上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