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就是焦慮。
這樣的表情,出現在不動如山的薄紹霆臉上爲數不多,可究竟是什麼樣的事情呢?會讓這個男人如此焦灼?
一直關注着自己肚子的蘇小棠見薄紹霆沒有反應,便擡頭來看他,可是當她擡頭的時候,薄紹霆卻又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他摸了摸蘇小棠的頭,溫柔的說“那你先睡,我去找爸談點工作!”
蘇小棠訝然,“你爸還跟你有工作上的交集?”
不過轉念一想,又不由得深覺自己問了一個蠢到不行的問題,薄紹霆是薄氏的總裁,他爸爸也管轄有公司業務,這有工作倒也正常。
“哎呀,我果真是一孕傻三年,你去吧,我先看會兒書!”蘇小棠從牀頭拿了書看,再也沒有看薄紹霆。
薄紹霆的手放在門把手上,他的表情諱莫如深,但是那雙平日裡總是冷厲的鷹眸,此刻卻有一種類似悲傷的情緒在流轉,光是看一眼,就讓人不自覺的跟着他陷入一種沉重的悲傷裡,只是蘇小棠卻從沒看見,這樣的男子,他的心頭事,總是藏得那麼深那麼沉,即便面前的女人是他確定了的,要愛一輩子的人,可他還是不願將自己的心思告訴她。
亦或者,有許多的事,他不能說,無從說,說不得!
薄紹霆去到秦含玉房間目光沉沉的看了她幾秒,然後有些冷沉的問,“你跟我去書房,這裡人多嘴雜,我的書房最安靜。”
秦含玉心裡隱隱知道薄紹霆所爲何事,就跟着薄紹霆走了出去,去了北苑二樓的書房。
“怎麼回事,我叫你把蘇小棠肚子裡的孩子弄掉,怎麼過了那麼久還是沒有動靜?”一進書房,薄紹霆就有些焦急的問。
說到這個,秦含玉也覺得十分奇怪,“我讓王嫂每天往她喝的牛奶裡面放可以流產的藥,可是都一個星期了,蘇小棠那邊一點反應都沒有。”
秦含玉不由得想起自己這幾天不斷重複做的一個夢,在雲霧繚繞的夢裡,她總是看見一個弓着身體蹲在地上背對着她的小孩,用陰森森的口氣說,“奶奶,求求你不要殺我,求你不要殺我,我好疼,我好難過!”
聽到那個聲音,秦含玉總是頭皮發麻,然後隱隱有些害怕,雖然在豪門大家裡,使些下作的手段在所難免,可是對一個未出生的嬰兒出手,這對於秦含玉來說,還是殘忍了些,尤其是蘇小棠連着吃了一個星期的墮胎藥,居然都沒事。
“紹霆,要不我們還是把這孩子留下吧,薄家又不是養不起,即便……”
秦含玉的話沒說完,就被薄紹霆冷厲的打斷,“不行,不能要,即便要也不是現在,以後再說!”
薄紹霆的態度非常堅決,斬釘截鐵的樣子,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
他們太專注於聊這件事,平日裡稍有動靜就能察覺的薄紹霆,今天卻沒發現,有一個人站在書房門口,面如死灰。
她
的手用力的拽着托盤的邊緣,嘴角都被咬出了血,“他爲什麼要這樣對我,爲什麼?”
她在心裡咆哮,可是面上除了震驚,她卻什麼都做不了。
蘇小棠?
她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的,她不是已經睡下了麼?
原來蘇小棠是已經躺下了,可是她起來上廁所的時候聽到走道有動靜,她想着既然薄家父子要去書房談事情,那她也應該孝順賢惠一些,於是她起牀去廚房泡了茶端上來,只是她怎麼也沒想到,那個在她懷孕時高興得像個孩子的男人,那個對他百般呵護的男人,竟然想方設法在讓她流產。
蘇小棠忽然想起那天薄紹霆對她說過的話,當時他那麼奇怪的說若是自己不想要那麼早當媽媽的話,可以去把孩子拿掉,原來不是擔心她年紀小,根本就是薄紹霆不想要。
蘇小棠似傷心到了極致,雖然震驚憤怒又傷心,可是她卻一滴眼淚也掉不出來,只是心口像被人拿到生生的剖開,然後用手拽着她的心臟拉扯緊握反覆蹂躪,又似不解氣一般,還用小小細細的針,密密實實的扎她的心,那麼悶,又那麼痛。
蘇小棠再也把不住托盤,端給薄紹霆的茶水掉在地面上,上好的瓷器落在大理石地面上,發出尖銳的碎裂聲,那碎瓷就像蘇小棠的心,再也看不出原本美好的形狀。
薄紹霆的身子一凜,他推開秦含玉跑過來打開門,那如同命運之門一般神秘的門,一點點的打開,蘇小棠失魂落魄的樣子卻越發清晰。
原本,他還僥倖的以爲,大概是哪個傭人在門外……
可是最終,命運還是要同他開這樣一個大玩笑,饒了一圈,想了那麼多辦法,最終卻還是什麼都沒做好。
到底,還是傷了她!
“你是不是真的不想要孩子?既然不要爲什麼讓我懷?懷了你爲什麼又表現得那麼開心?薄紹霆,你說啊!”蘇小棠冷冷的質問他,手握成拳,血絲順着嘴角流下來,那都是她用力咬着脣不讓自己哭出來的證明。
看着蘇小棠這樣痛苦,薄紹霆的神色卻半分不減,不……不應該這樣說,應該說他的神色又變回了以前的樣子,冷厲無情。
“我想你搞錯了,孩子是老爺子想要,我不想要,我也從未想過要孩子,避孕藥也是爺爺偷偷換成維生素的,我從來沒有想過讓你爲我生孩子,因爲你不配,我不會讓一個我討厭的女人爲我生孩子。”薄紹霆的語調緩慢而又冷漠,冷漠而又絕情。
就連幫兇秦含玉,都開始心疼蘇小棠。
蘇小棠不安的後退,耳鬢廝磨的溫情軟語言猶在耳,薄紹霆笑着說要讓她給自己生很多很多的孩子的話她記得那麼認真,那麼清楚,可恍然間,這一切就像一個夢,“啪”的一聲被薄紹霆親手打碎。
“薄紹霆,你不去當演員真是太可惜了!”
蘇小棠心如死灰,衆人的勸解也言猶在耳,可她卻什麼都
不聽,只相信自己的直覺,可到最後,這直覺竟然是如此的可笑。
薄紹霆冷冷的說,“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會演戲,怎麼?你信了?”
蘇小棠腳下一滑,然後只覺得天旋地轉,她直接從樓梯上滾了下去,在那如同墮入輪迴的痛苦擠壓中。
秦含玉嚇壞了,驚叫着不敢看。
蘇小棠在在樓梯拐角處停了下來,但是因爲巨大的慣性,她停下來之前,肚子又狠狠的撞在拐角扶梯的三角柱體上,就那一下,蘇小棠感覺到肚子撕裂般的疼了起來,隨之有溫熱的粘稠的液體從她的下身流出,像一朵妖豔的彼岸花,那通生死一線的妖花。
蘇小棠被撞得眼冒金星,在暈倒之前,感受到腿間的熱流,她自嘲又欣慰的笑了一下,可那一下,卻如鮮花凋零,那一下盛放之後,便是沉寂,如死一般的沉寂。
薄紹霆踉踉蹌蹌的跑下去把蘇小棠抱起來,他額間青筋暴漲,大吼着“備車,送醫院!”
住在樓下的張誠聽到動靜正出門,就看到蘇小棠從樓梯上滾下來,他嚇得趕緊去開了車過來,“少爺,上車!”
薄紹霆臉如死灰的抱着蘇小棠下樓上車,周身上下瀰漫着強烈的殺氣,那一刻,聽到動靜的下人都自覺退後,誰也不敢在此時得罪了這個活閻王。
薄紹霆抱着蘇小棠一上車,張誠就開車飈了出去。
感覺到蘇小棠身下的血浸溼自己的大腿,薄紹霆的目光裡有止不住的愧疚傷心流出,讓張誠都不忍看一眼。
薄紹霆輕輕的捧起蘇小棠因爲失血而蒼白的臉,想着她之前小心翼翼保護孩子的樣子,想着她憧憬孩子的樣子,薄紹霆忍不住紅了眼眶。
他在心裡默默的說,“對不起,對不起!”可是除了對不起,他卻再也無力說什麼?
思及此,薄紹霆不由得更加憎恨自己,那股怒氣再也控制不住般,他擡手一拳砸在車框上,做工精良的勞斯萊斯就這樣被他砸出了一個大坑。
張誠看着後視鏡裡發了狂的男人,噤若寒蟬的想,“少爺到底是想要孩子還是不想要這個孩子,明明讓我故意給少奶奶吃了抗生素就是不想要孩子,可現在孩子沒了他有那麼難過,哎!真是搞不懂!”
薄紹霆原本以爲發泄完了會好一點,可是他的情緒一點都沒有因此而變得好了一些,他用自己受了傷的手緊緊的抱着蘇小棠,生怕自己一不小心,這女子就會隨風羽化一般。
“快點,到了沒有!”薄紹霆對張誠大吼。
蘇小棠腿間的血一直流個不停,薄紹霆擔心她受了打擊又大出血,身體會受不住,那一刻他覺得自己當真是生不如死。
張誠不敢說話,只加足馬力往醫院開。
“小棠,求求你,挺過去,一定要挺過去!”薄紹霆將蘇小棠摟得更緊,擔心自己隨時都會失去這個能給他灰暗生活帶來陽光和溫暖的小女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