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順路,他堅持要送她回家,她也不好拒絕,又坐進了他的汽車。
半個小時之後,汽車停在她家所住的那條巷子口,她從車裡出來,微笑着說,“謝謝你送我回來,路上小心。”
“好,晚安。”
“晚安。”
馬路對面,停着一輛黑色汽車,坐在駕駛位的男人透過半掩的車窗玻璃,目光幽深地望着簡寧從陳卓的車裡面下來,看着她笑意盈盈地朝着陳卓揮手,看着她目送汽車遠去……
男人俊美無儔的臉上沁着寒霜,狹長的鳳眸泛着冷光,目光掃過副駕位上放的那個保溫桶,骨節分明的手指微微握緊方向盤,薄脣一繃,啓動汽車,離開了這裡。
管家看到林蘭辰面無表情地走進別墅,周身籠罩着陰冷的低氣壓,不由詫異地問道,“大少爺,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林蘭辰將右手提着的那隻保溫桶遞給他,冷淡地開口,“走到半路,不想去了,明天你讓司機將這個保溫桶給她家送過去。”
管家連忙接過保溫桶,“好,我知道了。”
林蘭辰不再多說,轉身便要上樓,管家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說道,“大少爺,簡小姐很關心你,昨天她還打電話問你的情況,你看,要不要回個電話給她?”
林蘭辰甩給他一個背影,冷冷地吐出三個字,“不必了。”
管家抱着保溫桶,唉聲嘆氣,不知道自家大少爺到底哪根筋搭錯了,明明他幾天前跟簡寧還好好的,怎麼受傷之後,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突然對簡寧不冷不熱,不聞不問起來,難道他的腦袋真的被人敲壞了?
次日,林蘭辰還是沒有去公司,他還是隻通知了高博。
整整一天,簡寧都神不守舍,不時拿起手機,看看是否有來電,或者短信,偶爾聽到手機響,心神一震,激動地拿出手機,才發現自己的手機根本沒有響,是別人的手機響了。
下班回家,她看到林蘭辰的管家站在他們家門口,她快步爬上樓,壓制住心裡的激動,問道,“陳叔,是蘭辰讓你來的嗎?”
管家在心裡嘆了口氣,臉上露出歉疚的表情,說道,“是啊,少爺讓我將保溫桶給你送來。”
簡寧表情一僵,低頭看了一眼他手中提的那隻保溫桶,勉強笑了笑,“讓你專門跑一趟,麻煩你了,進去坐一會兒吧。”
“我就不進去了,家裡還有事,要趕着回去。”
“那好吧,您慢走。”簡寧雙手提着保溫桶,默默地站在門前,目送他離開。
管家走到拐角處,回頭一看,她還站在那裡,樓道里面燈光昏暗,看不清楚她臉上的表情,卻莫名讓人覺得她有些悲傷。
那女孩,心裡很難受吧,大少爺既不見她,也不打電話給她,就連讓他送保溫桶過來,也沒有帶話給她。
管家不知道他們之間出了什麼問題,也不好干涉,只無奈地搖了搖頭,轉身走了。
簡寧心裡很難受,從未有過的難受。
她回到自己的房間,撲到牀/上,蜷縮着,無聲地哭泣。
不知道哭了多久,哭得眼睛腫了,鼻子紅了,嗓子啞了,眼淚都流乾了。
她抽了幾張紙巾,用力擦乾淨眼淚,拿出手機,將林蘭辰的號碼翻了出來,手指懸在撥號鍵上好幾秒鐘,遲遲不敢落下去,最終,她很慫改變了注意,沒有給他打電話,而是發了一通短信。
她說:如果你是在等我先開口的話,那我就先開口好了,我們分手吧,這一次,不是演戲,是真的。謝謝你這段時間對我的照顧,讓我做了一場美夢……
打這些字的時候,她的手指在顫抖,眼淚又流了下來,胸口的位置,好痛好痛,她咬緊牙關,繼續寫到:我曾經答應過你,永遠都不會離開你,看來,我要食言了。希望有一天,能有一個女孩,讓你徹底忘掉藏在你心裡的那個人,也希望她能夠讓你幸福。
寫好這段文字,她已經淚流滿面,嘴脣也已經被咬破,染上血跡,合着淚水,緩緩流淌下來。
她手指顫抖,將這條短信發送了出去,然後決絕地關掉手機,將自己埋在被窩裡面,痛哭出聲。
酒吧。
林蘭辰坐在吧檯邊,一個人喝着悶酒。
“喲,你也在啊?”突然,一隻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坐到他的身旁。
林蘭辰轉頭看向來人,狹長的鳳眼微微一挑,“傅玄?”
傅玄吊兒郎當地笑,“還認得出我,看來還沒有喝醉。”
林蘭辰面無表情地移開視線,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似乎並沒有心情跟他聊天。
傅玄被他忽視也不在乎,衝酒保打了個響指,示意他給自己倒酒,待酒保倒好酒之後,他端起酒杯,側身面對林蘭辰,似笑非笑地說道,“你心情不好?”
林蘭辰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嗯,所以,我不想跟你聊天。”
“哈哈哈”傅玄誇張地笑了起來,“別這樣嘛,有煩心事,就應該說出來,說出來之後,就會舒服很多。對了——”
他突然頓住,視線落在他的頭部,說道,“你頭上的傷還沒有痊癒,少喝一點。”
林蘭辰脣角牽了牽,淡淡道,“你倒是管得寬。”
“沒辦法,我是醫生嘛,職業病。看到不聽話的病人,就想管一管。”說着,傅玄將他手中的酒杯奪下,衝酒保說道,“給他換上牛奶。”
“牛奶?”林蘭辰嘴角抽了抽,“別鬧,我纔不喝那種小孩子喝的玩意兒。”
傅玄看他伸手去拿另一杯酒,眼疾手快地將去搶,嘖嘖兩聲,“我說大少爺,你不爲自己的傷着想,也應該爲關心自己的人着想吧。”
“關心我的人……”林蘭辰目光一閃,手上動作頓了頓,酒杯已經被他搶走,便無奈地瞥了他一眼,“你就不能讓我好好喝一杯酒?”
“不能。”傅玄老神在在地搖了搖頭,似笑非笑道,“借酒消愁愁更愁,你這又是何苦呢?”
林蘭辰神色一滯,嘴脣微微一繃,終究沒有說什麼,轉過頭不再看傅玄,端起酒保倒給自己的牛奶,嫌棄地蹙了蹙眉。
不知何時,傅玄臉上玩味的笑意消失不見,一雙漆黑的眸子深沉似海,薄脣邊勾起一抹寂寥的弧度,修長的手指輕輕搖了搖手中的酒杯,淡淡地說道,“其實,我挺羨慕你的。”
林蘭辰瞥了他一眼,“羨慕我什麼?”
傅玄舉起酒杯,喝了一口,瀟灑恣意的姿勢,卻讓人無端覺得他有些寂寞,他幽幽一笑,說,“羨慕你可以陪伴在你愛的人身邊。”
“陪伴?”林蘭辰脣角一哂,眼底浮動着難以言喻的傷痛,“我早已經失去她了。”
“不,你並沒有失去她,雖然你不能以愛人的身份陪在她身邊,但是,你對於她來說,是非常特別的存在。你可以經常看到她,知道她過得好不好……”傅玄又喝了一口酒,昏暗的燈光,在他長長的睫毛上刷上一層落寞孤單的色彩,他用低沉的聲音繼續說道,“而我,就連他是生是死,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有時候,我都覺得自己只是做了一場夢,那個人根本只存在於我的幻想當中……”
恣意瀟灑,吊兒郎當的傅大少爺,竟也是一個有故事的人。林蘭辰用手中的牛奶杯輕輕碰了碰他的酒杯。
傅玄擡眸看他,兩人視線相交,沒有任何語言,卻就像看懂了對方的傷痛,看到了另外一個自己。他們同時舉起手中的杯子,喝了一口。
很快,傅玄便將一杯酒喝光了,他示意酒保給自己倒酒,衝着林蘭辰勾了勾脣,緩緩說道,“你現在,不應該再糾結於過去了,好好珍惜守在你身邊的人吧,不要到無法挽回的地步纔去遺憾,後悔。”
林蘭辰心頭一震,握着杯子的手指猛地一緊。
傅玄還想說什麼,視線無意間觸及到某個身影,他瞳孔驟然一縮,渾身的血液燃燒了一般,“騰”地一下站了起來,飛快地衝向那個向酒吧外走去的男人。
林蘭辰驚詫地看着傅玄飛奔而去,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緊接着,他看到傅玄追上一個男人,一把將男人的肩膀抓住。
“你幹什麼?”男人轉過身來,看到傅玄,不耐煩地皺了皺眉。
傅玄看清楚男人的面容,渾身的血液瞬間凝結成冰,整個人如墜谷底,他緩緩收回手,艱難地開口,“抱歉,我認錯人了。”
“神經病。”男人低聲罵了一句,轉身便走。
傅玄僵硬地站在原地,俊朗的臉上明明沒有什麼表情,卻讓人覺得有些悲傷。
他久久站在大廳中央,就像木偶一般,不動,也不說話,周圍的人都好奇地打量他,跟同伴竊竊私語地討論。
林蘭辰看着他那副落寞的樣子,心裡有些觸動,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想喝酒,我陪你,換一家酒吧?”
傅玄緩緩擡眸,那眼神,似絕望,似痛苦,好比一把利劍,帶着劃破蒼穹的決絕,令人心驚。他突然沉沉地開口,說,“我以爲我看到他了。”
林蘭辰猛然領悟,原來,讓傅玄牽腸掛肚的那個人,竟然是一個男人。
傅玄掙了掙,將他的手臂甩開,冷淡地說道,“你要是想嘲笑我,儘管笑吧。”
林蘭辰語氣平靜地說道,“我爲什麼要嘲笑你?”
愛的是男人,或者是女人,有那麼重要麼?
傅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什麼也沒有說。
兩人沉默地回到吧檯前,默契地舉起杯子碰了碰,悶不吭聲地喝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