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睚眥欲裂地嘶吼,隨着她跳入河水,那河水冰涼刺骨,他卻渾然不覺,心急如焚地在河水裡翻找幾個小時,最後脫力昏厥,被鬼剎等人弄了上去。
五年前的那一幕和現在的畫面交織,他快要分不清什麼是記憶,什麼是現實。
穆紹風垂在身側的雙手握緊,漆黑的眼眸越來越暗,慢慢的,變成一片死寂。就像一潭死水那樣沒有一絲生氣,是一種壓抑的沉寂,使人透不過氣,他朝着她邁動步伐,皮鞋重重敲擊在地板上,就好像敲擊在人的心底一樣。
“對不起。”他的嗓音有些沙啞,帶着淡淡的傷感。
不,他不是她認識的那個穆紹風,她認識的他,是不會向她道歉。
莫可手指緊緊扣着欄杆,她當然不是真的想要跳湖,她只是想用這種方式逼迫他罷了,她看着那個男人步履沉重地向她走來,脣角的血跡很刺眼。
“別再過來了。”她戒備地將身子往後靠了靠,作勢欲跳。
他停下腳步,聲音輕柔得就似嘆息,幾不可聞。
“如你所願,我不會再逼你。”
她沒有放鬆警惕,這個男人,實在太狡猾了,她冷冷地盯着他,說道,“帶着希晨回C市,那纔是你應該待的地方。”
“讓希晨住在你對面,你每天都可以看到他,不好麼?”他的聲音很溫柔,眉宇間斂去以往的冷漠,展露出來的,是淡淡的酸楚,“讓他感受到一點母愛,不好麼?”
他已經抓住她的軟肋,用希晨來進攻她築起的銅牆鐵壁,她幾乎就要心動了。可是,她還存有理智,知道某些感情一旦放縱,只會一發不可收拾,她咬了咬牙脣,果決地轉過頭,望着黑漆漆的湖水,冷冷道,“沒有我,他會過得更好,而我,沒有他,也會過得更好。”
“沒有母親陪在身邊的孩子,怎麼會過得好?”
他輕聲嗤笑,笑聲裡帶着無限惆悵,在她晃神的剎那,他已經悄然走到她身後,他從背後將她的身體緊緊摟在懷裡,將臉深深地埋進她的頸間,那雙死寂的眼中溢滿無奈。
“我只是想爲你們製造相處的機會,也錯了麼?”
她沒有掙扎,任由他抱着。昏暗的燈光下,她的雙眼流光溢彩,淚跡斑斑,起伏的胸膛明顯地壓制着。
半晌,她閉上雙眼,將眼淚硬生生地憋了回去,不帶絲毫感情地說道,“我用了一千多個日夜忘記過去,從那片陰影裡面走了出來,我只想帶着珠珠平靜地生活,爲什麼,爲什麼你一定要打擾我的平靜,一定要讓我回想起過去?”
他攬在她腰際的手漸漸地收緊了,下巴在她脖頸間溫柔地摩挲,卻一個字也未說。
她繼續說道,“我跟你們,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希晨應該待在你們的世界,過他應有的生活,而不是跟我牽連到一起。你想沒想過,如果被他發現我跟他的關係,他會多傷心?你有沒有考慮過,如果他的身世不小心曝光,外界會如何看待他?穆家的人會如何對待他?”
她聲音漸漸低下去,“我不敢跟希晨見面,就是怕自己控制不住感情,被他看出端倪,你卻故意將他送到我面前……你還真是過分啊……有時候回想,我所遭遇的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我真的恨不得殺了你……”
五年重逢,她第一次這麼坦白地將心底的話說出來,穆紹風心臟被一隻大手攫住般,悶悶地疼,他黑眸中壓抑着濃濃的心疼,扣在她腰間的雙手越收越緊,他將俊臉埋首在她脖頸間,輕聲溫語,“很快,我們就會變成一個世界的人,相信我。”
莫可搖了搖頭,“你的信用值在我這裡爲零,我不會相信你說的任何話。我只希望你能夠從我的世界裡面退出去。”
他彷彿沒有聽到她絕情的話,繼續低聲軟語,“一個月前,歐陽霸派去對付你的那羣人,除了被保鏢射殺的那一個之外,所有人都被判了十年到二十年有期徒刑,他們不會再活着走出監獄。”
在那羣人被關入牢房之後,他便買通了獄中的黑老大,讓黑老大好好招待他們。他怎麼可能讓那羣差點害死她的混蛋繼續活在這個世上。
莫可淡淡道,“處置了他們又怎樣,他們不過是聽從上面的命令辦事,那些想要害我的人,害得了我一次,就能害我第二次。”
穆紹風撫了撫她的頭髮,似乎在以這種方式安慰她,他低聲道,“歐陽霸根基太深,一時間難以將他拔除,不過,這一個月我也讓他折損了不少手下,將暗門的勢力連根拔起,也不會太久。”
這是在替她報復,討好她麼?莫可脣角揚起冰冷的笑容,“潘秀茹呢?你又打算怎麼報復她,她可是你的親生母親啊!”
“不是。”他沉默片刻,緩緩道,“我懷疑她,不是真正的潘秀茹。”
她譏諷道,“雖然一般的母親確實不會像她那般泯滅人性,但是,你這樣否決她,不太合適吧?”
她恨他,不管他做什麼,她都覺得是錯的,意識到這一點,穆紹風心裡微涼,無奈地扯了扯脣角,耐心地解釋,“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現在的潘秀茹有可能是冒牌貨,她不是我的親生母親。”
莫可眼眸倏然睜大,“還有這種事?”
穆紹風“嗯”了一聲,剛想繼續解釋,突然想到她現在還坐在欄杆上,雖然很捨不得鬆開她,但,他萬萬不能讓她繼續坐在這裡吹涼風。
“先下來吧。”他抱緊她的腰,猛地用力,將她從欄杆上抱了下來,快速將她帶到安全地帶。
她推他,“放手!”
他依依不捨地鬆開她,自己背對着欄杆,擋在她面前,以免她再衝過去,做出危險的舉動。
“繼續說下去。”
莫可雙手環肩,宛如高高在上的女王,冷冷地下達命令。
穆紹風脣角揚了揚,只要她肯聽他講話,脾氣壞一點又如何?最好是越來越差,差到除了他之外,沒有人能夠忍受。
“在應城住院期間,你舅媽曾經來看望過我,從她口中,我得知,她跟我母親非常要好,也非常瞭解我母親,你舅媽講了許多有關我母親的事情,我發現她口中的潘秀茹和我現在接觸的潘秀茹性格完全相反,興趣愛好,甚至是恐懼的東西也不一樣。”
“一個人,怎麼會變化這麼大,當時,我就懷疑我母親被人頂替了,那個人,就是現在的潘秀茹。”穆紹風眸底溢滿戾氣,如果真是這樣,那麼,他的親生母親在哪裡?已經遭遇不測了嗎?
“你有什麼證據證明你說的話?”
穆家的家務事,莫可不想管,但是,如果能夠將“潘秀茹”的假面具拆穿,證明她並非真正的穆家夫人,“潘秀茹”就失去了穆家這個強大的後援,甚至會被送入監獄。穆家少了一個喪心病狂的女人,希晨會更加安全,而莫可也能徹底擺褪下她。
“暫時還沒有證據。”穆紹風向前走了兩步,“我曾經做過我跟她的DNA親子鑑定,鑑定結果表示,我和她的親緣關係在百分之九十九以上。”
莫可皺眉,“難道她在鑑定結果上做了手腳?”
穆紹風搖頭,“不可能,我託付朋友幫忙鑑定的,她沒有那個機會動手腳。”
“或許是你懷疑錯了,她還是她自己,並沒有被人替代,只是經歷了一些事情,所以在性格等當面有所改變。”
莫可摸了摸下巴,繼續說道,“否則,這個世界上哪有那麼相像的兩個人,除非是雙胞胎……”
穆紹風忽地一笑,“你說得對,除非是雙胞胎!”
莫可猛地反應過來,睜大雙眼,“你是說,你母親還有一個雙胞胎姐妹?”
“我不清楚,從小到大,我並沒有聽她提起過。”穆紹風眸光沉了沉,面色微冷,“不過,我諮詢過醫生,如果我的母親有一個同卵雙胞胎姐妹,那麼,我跟那個姨媽的DNA鑑定也會顯示爲親緣關係百分之九十九以上。也就是說,DNA親子鑑定結果,並不能證明我跟她是母子關係。”
莫可抿了抿脣,緩緩道,“你有沒有想過,或許現在的潘秀茹在很早之前就替代了真正的潘秀茹,而你,是現在這個潘秀茹所生。”
穆紹風一口否決,“不,沒有這個可能。在我和大哥兩歲之前,我們的母親非常疼愛我們,可是,兩歲之後,峰雲出生了,她的心思全部放在峰雲身上,對我們越來越冷漠。我懷疑,我們的親生母親,就是在那個時候被她取代的。”
潘秀茹偏愛穆峰雲,忽略穆紹風,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情,其實偏心很正常,但是偏心到想要另外一個兒子的子嗣的性命,那就太不正常了。
莫可沉默片刻,站起身道,“這也只是你的猜測,沒有證據,什麼也說明不了。”
“相信我,我很快就會拿出證據,到時候,我一定會還你一個公道。”
莫可淡淡道,“公道那種東西,對於我來說沒什麼意義,我只希望穆家少了那個女人,希晨能夠平平安安長大。已經很晚了,我要回去休息了,你也早點睡。”
說完,她不再看他,轉身朝着自家別墅走去。穆紹風卻因她那句“你也早點睡”欣喜若狂。經過那番長談,她已經開始關心他了,果然,他的努力沒有白費,他一定會重新獲得她的心。
莫可如果能聽到他此時的心聲,絕對會狠狠抽自己兩巴掌,呸呸,跟那種混蛋假客氣什麼啊,對待他,就應該用腳踹、用拳頭揍當做道晚安。
莫可一夜難眠。
她躺在牀/上,輾轉反側,她瞭解穆紹風,只要他下定決心去做的事情,一定就會堅持到底,他說他和希晨不會搬走,就一定會繼續住下去。只要一想到希晨住在對面那棟樓,她就很興奮,可同時,又很不安。總之,心情非常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