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染瞪大了眼睛,覺得這真是她遇到過最荒謬的指控了。她根本不想理會這樣無聊而又莫名其妙的指控。
不想再爲自己辯駁,卻發現片場裡其它人看自己的眼神完全不對了。
場記,助理,燈光,甚至是攝影,全部的人的臉色都有些怪異。還有她的經紀人BOBO。臉色更是陰沉得可怕。
換言之,這些人根本不相信自己——。
蘇染站在那裡,只覺得全身一陣惡寒,八月的天,片場裡的空調吹過來讓她感覺像是身在臘月寒冬。
肚子一陣又一陣的抽痛。大量失血讓她的臉色有些蒼白。更讓她心冷的是這些人的不信任。她絕對不會去承認這樣的指控。因爲她沒有做。
“我再說一次。不是我。我沒有做,不是我做的。”
蒼白的臉,沒有血色的臉頰。站在那裡似乎搖搖欲墜的身軀,這樣的神情,這樣的狀態。別人只會以爲是她心虛——
蘇染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不管她怎麼解釋都是多餘的。因爲這些人根本不會相信,她將眼光看向了徐初瑤。
她希望可以在她眼裡找到支持,可是徐初瑤忍痛的臉轉了過去,不看她的表情。她的樣子也在說明一件事情,她也不相信自己。
再看樑少謙跟謝導。蘇染不願意去相信,在他們心裡,也認定自己是一個那樣卑劣無恥的人。
只是不管是樑少謙還是謝導都沒有空去注意蘇染。跟其它人的猜疑眼神不同,他們的神情很凝重。
緣的劇組這纔剛剛開始拍攝,就發生這樣的事情。這對於電影后期的上映也好,宣傳也好都是負面新聞。
而他們不看自己,間接就等於也相信了蘇染是那個兇手。她站在那裡,四肢冰冷,手腳發涼。腹部一陣又一陣的抽痛。
她嘴脣動了動,想說點什麼,又覺得好像說什麼都是多餘的了。人的第一主觀意識已經認定一件事情,那麼別人是很難改變印象的。
就在這個時候,救護車來了。大家七手八腳將徐初瑤送去醫院了。
沒有人理蘇染,沒有人看她。所有人好像都很忙。很快的,片場空了下來。大家都跟着救護車走了。
蘇染看着冷清的會場,地上一片混亂,還有殘留的血跡。水晶燈碎一地。地上滿是碎屑。
想到剛纔衆人指責的眼神,徐初瑤的逃避,蘇染突然覺得可笑。
蘇染啊蘇染,你才進劇組多久,你憑什麼讓人家相信你?就算不是你做的。可是你確實最有嫌疑。
她空降緣的劇組。取代原來藍月的位置,現在女一號出事,人家只會認爲,她是女二。如果女一出事,她可以頂上。
多正大光明的藉口啊。
蘇染抿緊了脣。身體的不舒服越發明顯了起來。搖頭,捂着肚子。好難過。
算了,走吧。這個地方也許本來就不屬於她。蘇染茫然的進了休息室,拿起自己的包包走人。
她沒看到在自己走了之後,有人重新回了片場,將地上清掃乾淨,擦掉血漬,很快的,片場恢復了整潔。
剛纔出事的痕跡,一點也找不到了。
蘇染沒有回家。她坐着公交車,從第一站坐到最後一站。下車,看着完全陌生的街景。邁開腳步隨意亂走。她的心情很惡劣。
她不明白,對於其它人來說很簡單的事情,爲什麼到了她這裡就變得複雜。
她一直只是想單純的拍戲,做個好演員。演好每一部戲。直到有一天自己的身影出現在大屏幕上。直到有一天可以問鼎影后。成爲行業裡的NO.1。
多簡單又多複雜的渴求?
可到底是怎麼回事?爲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她完全迷惑了。水晶燈好好的爲什麼會掉下來。
如果是人爲,是誰這樣做?她想不出來。
腦子裡閃過的只是剛纔徐初瑤,劇組的工作人員,還有其它人的眼光,這些都讓她喘不過氣來。
尤其是BOBO,他是她的經紀人。竟然也不相信她。
過後很好。蘇染。你真是個杯具。
太陽好大。曬得她頭暈眼花。信步亂走,也不知道這裡是哪裡了。路邊傳來的咖啡香,讓她深吸口氣。
她好像餓了。想起自己早上並沒有吃多少東西。她停下了腳步。
算了,不想了。想也想不出結果來的。
邁步進了咖啡廳,撲面來的冷氣讓她感覺極爲舒服。挑了一個不起眼的位置坐下。
點了份簡餐加咖啡。心煩意亂的她沒有時間去想,她現在的狀態並不適合喝咖啡。
解決掉餐點,感覺肚子吃飽了以後似乎舒服了些。
她一手撐着臉頰,一手無意識的攪動着杯子裡的卡布基諾。奶香混着咖啡的味道讓她沉醉的閉上眼睛深吸口氣。
剛纔在片場裡的鬱悶似乎得到了緩解。只是——
“親愛的。你就答應我嘛,怎麼樣?”
一個女聲突兀的竄入她的耳中。這讓蘇染享受咖啡的動作突然停下,放下手裡的杯子。中原時間下午兩點半,這個時間咖啡館裡沒有什麼人。
在她身後有一排裝飾的竹子。竹子後面隱約看得到兩個人影。
不等蘇染起身走人,竹子後面傳來一陣男人的輕笑聲。
“我答應了你,那你拿什麼回報我呢?”
“討厭。”女人做作的嬌笑聲讓蘇染雞皮疙瘩都要掉下來了。
“好嘛,人家今天晚上,隨便你怎麼樣。還不行嗎?”
“何必那麼麻煩。”男人的輕笑帶着幾份得意:“真心是隨便我怎麼樣,那就現在陪我好了。剛好我下午有時間。”
“你好討厭哦。”
女人愛嬌的聲音再次刺激着蘇染的神經,蘇染有點坐不住了。
這個對話。再白的人,也聽得出來。她只覺得一陣噁心,聽不下去了。
她有點後悔自己剛纔挑的這個角落裡的位置。不着痕跡的站起身想離開,竹子後面的人卻比她先一步。
她看到一個男人摟着一個女人站了起來。而她剛好想要也站了起來,這樣一下,不期然她的視線剛好跟男人撞在一起。
一時間,她甚至來不及掩飾住眼裡的情緒。那樣赤果果的。明顯的不屑。噁心。還有鄙視。就那樣清清楚楚的映在男人的眼裡。
男人看起來大概三十歲上下。長得還算不差,就是那眼裡流露出來的邪氣,讓蘇染有些皺眉。
想到剛纔聽到的對話,眼裡的厭惡意味更濃。
低下頭,抓起自己的包包就要走人。所以沒有注意到女人因爲男人多看了她兩眼的視線而有些不悅。
“親愛的。你在看什麼?”
“呵呵。”男人笑了笑,看着蘇染。微偏過頭,那樣大刺刺的伸出手輕挑的摟住了女人的腰:“走吧。你說過,今天下午你是我的了。”
“當然啦。我從頭到腳都是你的。”女人依偎在男人的懷裡,示威性的瞪了蘇染一眼,那個眼光的意思就是這個男人是我的。你不要來覬覦。
蘇染不着痕跡地轉過臉翻了一個白眼。快速的離開位置。
沒有注意到男人的眼光將她全部的表情捕捉在眸,眼裡閃過一絲興味。一直注視着她的背影直到離開——
這個女人。有點意思!
………
蘇染離開了咖啡店,迎面的熱氣讓她一陣暈眩。好熱啊。
拿着包包打算坐車回家,走到中心廣場的時候看到大屏幕上竟然出現了緣劇組的新聞。
她一時愣住,呆呆的停下腳步看着屏幕上出現的主持人。
“據報道。TIM公司新籌拍的電影【緣來不是你】爆出最新消息。出演女一號的演員徐初瑤被指因爲拍戲時受傷進了醫院。我們的記者在第一時間找到該劇組的負責人。得回第一手的消息。”
畫面一轉,出現的是醫院裡來來去去的人影。數不清的話筒遞到了發言人的嘴邊,周圍都被保安攔着。那些記者完全不死心的想突圍進入醫院去。
“你好,請問徐初瑤爲什麼會受傷?”
“你好,聽說這件事情不是意外而是人爲,是真的嗎?是誰做的?”
“你好,聽說影帝樑少謙也受傷了。我們現在可以進去採訪他嗎?”
“請問這是你們的一種宣傳手段嗎?還是徐初瑤真的受傷了?
“請問樑少謙跟徐初瑤是怎麼受傷的?傷勢如何?”
“請問樑少謙現在是不是在醫院?聽說他跟徐初瑤在劇裡是一對情侶,那現實中是不是這兩個人也有親密關係呢?”
“請問樑少謙傷勢如何?是不是很嚴重,會不會影響他以後的身體呢?”
一個又一個的問題讓TIM公司派出來的發言人應接不暇。不停的擺手,神情淡然如風。
“無可奉告。”
“對不起。請不要打擾病人休息,等事件平息我們會召開記者發佈會。”
“請先離開好嗎?不要打擾病人休息。”
“現在最重要的是讓傷者養病,這些消息我們隨後會通知的。”
來人果然厲害,把一個又一個的問題重新又扔回去。
蘇染呆呆的看着屏幕上熱鬧的場景,聽着畫面轉切之後主持人對於這一事件的種種猜測。
在心裡不知爲什麼竟然有一種想笑的感覺。
這些記者真厲害,明明受傷的是徐初瑤,怎麼就變成了樑少謙?
那個發言人更厲害,從頭到尾的回答都沒有涉及重點。只是在打太極,虧得這些記者有耐性賴在那裡一直不走。
深吸口氣。蘇染走向了公交站牌。看樣子,這件事情越鬧越大了。
明天呢?明天的新聞一旦出來會是什麼?
女二號爲爭女主角下黑手?
女二號不擇手段爭男人?
不管是什麼,當那個女二號一旦換上蘇染的名字,她幾乎可以想像,她的演藝生涯差不多算是毀了大半了。
以後絕對沒有人敢用她。而她跟緣劇組之間的合約肯定也繼續不下去,還有經紀公司。說不定會讓她賠上一大筆錢——
蘇染停下腳步,仰起頭看着天上。碧空如洗,萬里無雲。只有灼目的驕陽囂張的散發着光芒,照得人眼暈。
她突然想起了夏末曾經說過的一句話:“蘇染,這個圈子很黑暗,我們都要小心,要保護好自己。”
她是在什麼情況下跟自己說這句話的?
蘇染一下子想不起來。腦子裡有些混亂。任太陽曬着,站在那裡不動。
“我願變成,童話裡,你愛的那個天使,張開雙手變成翅膀保護你——”
那熟悉的手機鈴聲響起,蘇染回過神來,額頭上落下大滴的汗珠。她這才發現自己在太陽底下站了很久了。
拿出手機。是BOBO。
“蘇染,你這次闖的禍太大了,高層都驚動了。Sailinna還專門打電話給我,問我是怎麼回事。你現在在哪,馬上進公司,這件事情你要自己向上面解釋。”
蘇染聽着電話那邊BOBO急切的聲音,突然笑了:“不需要。”
“蘇染,你——”BOBO急了,音調一下子高了起來:“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蘇染看着周圍偶爾經過的車輛,看着大屏幕上已經換掉的新聞。聲音無比的堅定。
“不是我做的。我沒有任何必要去跟任何人解釋。”
“蘇染。現在不是你任性的時候。你不要忘記,你跟公司是有合約的。”
“是啊。我知道。”蘇染點頭:“我知道我跟公司有合約。但是那又怎麼樣?我沒有做。就是這樣。不管你們信不信。”
啪的將電話掛了。蘇染深吸口氣,低下頭,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輕輕的扯開嘴角。
“你沒有錯。蘇染。打起精神來,不要這樣。”
蘇染,你不可以沮喪,不可以認輸。你爲什麼要認輸。不是你做的。你要堅強。加油。你是打不倒的小強。
強迫自己扯開嘴角,蘇染不去在意眼眶裡已經控制不住想要落下的淚水。
邁開腳步向前走。沒什麼大不了的。大不了,重頭再來。你沒有損失的。沒有。
把電話關機。這個時候她不想聽任何的電話。然後蘇染一臉平靜的走到公交站牌,上車。下車,進超市。買好晚上要吃的菜。還有水果。
再回到家,從頭到尾,她像是個沒事的人一樣將全部的東西拎進廚房。
嗯,鮮蝦直接用水煮好了,那樣新鮮。魚處理一樣,弄個魚湯。還有青菜。小炒好了。
今天買的水果可以來一個水果沙拉——
蘇染一樣一樣處理着手邊的材料。時間還早,她可以晚點再做飯。不過她要找點事情給自己做。
她不想靜下來,她一靜下來,那些人的眼光就又出現在腦子裡。那些不信任的,冷酷的懷疑的眼神。
簡直就要將她謀殺了。
不行。不能這樣。
蘇染停下手裡的動作,看着偌大的空間,好安靜啊。怎麼會這麼安靜,只聽得到她的呼吸聲。
這是不對的。是的。這是不對的。
將空調打開,吹着冷氣讓自己冷靜。打開家庭影院。多好的音響效果,楚澈那個傢伙真懂得享受。
還有電影。上次看到抽屜裡有喜劇片。她最喜歡了。
挑了一部,不去看名字。放進機器裡,聽着聲音在客廳裡圍繞。
這樣就不安靜了。電影真好看啊。雖然她根本沒看清楚是什麼片子,她直覺會很好看。
嗯。她還要繼續去做飯。楚澈脾氣很壞,要是做晚了,他可能會不高興的。
就這樣,蘇染一直在房子裡打轉。她沒有思考,也不去思考,手機關掉了,沒有人可以聯繫到她。
她很任性,她知道。可是第一次面對這樣的事情,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怎麼樣的反應纔是正常的。
解釋嗎?她的解釋好像沒有人信。
去公司給那些高層一個交代嗎?不是她做的,她不知道自己要交代什麼。
蘇染亂了,茫然了。糾結了。音響的效果讓她沉浸其中,跟着裡面的英文開始一起說起了臺詞。
“Yes。”OK,她當然很OK。
是的,她很好,非常好。她很冷靜。她甚至相信自己從來沒有這樣冷靜過。直到客廳裡的聲音安靜下來。直到有一個人扯過她的身體,將她緊緊的抱在懷裡。
她全部的認知突然涌回了大腦。她想擡起頭看清楚是誰,後腦勺卻被人壓在胸前。
她擡不了頭,耳邊只聽到了一陣心跳,那個聲音很熟悉,好像在哪裡聽過。她慢慢想,慢慢想。終於想起來了。她曾經在哪裡聽過這樣的聲音。
早上的時候,有一個人,也這樣抱着自己,但是沒有這麼緊,他的心跳很沉穩,眼前的聲音,就跟那個一樣。
蘇染僵在那裡,完全沒辦法反應。雙手垂在身側,無力的握起,又鬆開。再一次攥緊了。
最後輕輕的放在那具胸膛上。想推開,卻發現自己的手是那樣無力。輕笑,她覺得嘲諷。這個時候,她還有精力跟楚澈對抗麼?
“放、開、我。”她現在,沒有時間應付他。還是他也相信是她做的,要看她的笑話?
楚澈沒動,雙手依然環在她的腰間,蘇染皺眉:“我讓你放開我,我很累,沒有精力應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