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季節,汴河兩邊的柳樹,條條有氣無力地垂下,知了都懶得叫一聲。
正是日高人渴漫思茶、樹蔭底下吃寒瓜的時候。
汴梁的羣衆卻一反常態,涌出城外,不知道的,還以爲城內又發生了類似通真宮下沉事件。
城外三十里處,幾萬人在這裡聚集。
規模堪比幾年前流民齊聚汴梁之時。
這是宗舒免費發放蠟燭、煤油燈的最後一天。
有些羣衆知道的消息晚,看到別人家領到了東西,也急慌慌地趕過來。
宗舒帶着太子、吳非、珠珠、李少言、曹宗申趕到了這裡。
有些羣衆見過太子和珠珠,都慌忙跪了下來。
曹宗申給太子遞過一個喇叭,太子對羣衆講了一番話,讓大家起來。
吳非看此情景,又看了看宗申,心中滿是佩服。
宗師的教學手段真的是不一樣,他讓太子來,就是要讓大家看一看,什麼叫民心,如何得民心。
“殿下,宗師一個小小的舉措,可讓百名官員歸附,十萬百姓歸心,在此,實在是佩服之至。”
“殿下,不管對官員,還是對民衆,收其心、服其志,必誘之以利,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脅之以威,授之以漁,繩之以法,導之以行,勉之以恆,持之以恆,學之以恆,行之以德,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
吳非滔滔不絕、連綿不斷,李少言卻生氣了,這個侍講,搶自己的話頭啊。
這個人以前好像就是個悶葫蘆,怎麼現在,變得比自己還要話癆?
宗舒對吳非的囉嗦有些煩,話多倒還罷了,關鍵是還整些對仗句,顯示你的文才麼?
吳非說他只是一個小小的舉措?
本少爺免費送火柴、送蠟燭、送煤油燈,這不是銀子嗎?
幾十名工人和大宋科學院的學員、教習們都來了,時間成本,不是銀子嗎?
“太子殿下,吳不是,說的都對。今天,我們先做一件事:導之以行。”
宗舒邊說邊從驢背上拿下一套衣服,展開一看,短袖窄衣,布料粗糙,與販夫走卒之流所穿服裝無異。
“殿下,我大宋三年一小飢,五年一大飢,農業發展始終是根本。殿下要爲天下蒼生計,就要深入田間地頭,帶頭耕田耙地,爲天下百姓作示範。”
宗舒這番話,太子以及吳非等人,感到非常熟悉,李若水也經常給太子灌輸這樣的道理。
李若水只是給太子講民爲本、農爲先,講太祖曾在皇宮裡種地,爲天下人示範。
李若水從來沒有要求太子親自下地幹農活。
宗舒卻是直接把太子領到這裡,讓他換上農人的衣服,親自體驗一把稼穡。
吳非連忙接過衣服,替太子換上了。
這個莊園三百多畝地,宗舒買下後,林靈素招了不少流民,在這裡耙地。
正在密縣基地負責種稻子的陳旉來到這裡,指導流民整地。
陳旉告訴宗舒,在密縣超化寨山下,他種的水稻育苗成功,並且已經栽種了十畝地。
停上兩個月,稻子就可以收割。
陳旉萬萬沒想到,在北方種占城稻,居然也能成功育苗。
從育苗情況看,長勢非常好。下一步就是看灌漿如何了。
對於陳旉的激動,宗舒顯得很是平靜。因爲在北方種稻子,有什麼可稀奇的?
爲了把稻子種成,宗舒還專門交待陳旉,一定要注意溫度,育苗隊階段是最重要的。
所以,宗舒畫了一張圖,讓玻璃作坊製作並搭建了一個暖棚用於育苗。
密縣的十畝稻子根本不夠,宗舒就讓擴大種種植面積。今年來不及了,現在就開始整田。
今年整好了,明年就成了熟田,稻子的產量就會更高。
宗舒緊挨着樑師成火柴的地方買地,其實就是爲了利用樑師成的糞池子。
現在樑師成的火柴廠,冷冷清清的,工人們在這裡迷茫地等待着。
陳旉帶着流民從火柴廠裡運糞,不僅沒人攔,還有人在着挑。
關鍵是火柴廠就算是生產,也用不上乾的,清理大糞就成了一項額外的負擔。
已經有一些田成了水田。
宗舒把太子領到了一塊旱地上,交給他個鋤頭,讓他挖地三尺。
太子都幹活了,吳非、李少言和曹宗申自然不能看着,也得跟着幹。
幾個人找陳旉,要來了幾身衣服,也開始幹了起來。
曹宗申還好一點,其他人也都沒幹過活,剛開始挺新鮮,幹得挺起勁。
太子趙桓邊幹邊和大家有說有笑的,簡直不要太輕鬆。
不一會兒,太子就開始揮汗如雨了。
再幹一會兒,口乾舌躁。
這時不少人領到了免費的蠟燭和煤油燈,閒着沒事,過來看熱鬧。
哇,太子殿下,領着人在幹農活!
多麼讓人感動的場面吶!
有如此勤勉的太子,何愁我大宋不興?
不是聽說,當今的陛下天天只知道畫畫、寫字、作詞嗎?
不是聽說,當今的陛下只知道收集天下奇珍異寶、不顧人民疾苦嗎?
看太子殿下,給大家領免費的火柴、蠟燭和煤油燈,還親自下地幹活!
越來越多的羣衆聚集過來,議論紛紛,爲太子殿下的勤勉點贊。
同時,越來越多的官員和士子們也過來了,對太子殿下的行爲唱起了讚歌。
在老百姓的讚揚聲中,趙桓幹活的勁頭更足了,剛纔的疲憊彷彿一掃而空。
正想停下來的李少言和曹宗申,也不得不撅起屁股,拿起鋤頭挖起來。
實在是幹不動了,但官員和士子們搖頭晃腦的讚美,讓太子又硬着頭皮,強打精神,繼續幹下去。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宗舒和珠珠。
宗舒這廝坐在一把胡椅上,一前一後地搖晃着,腳尖還在悠閒地划着圈。
胡椅的扶手邊還擺着一個小方桌。
小方桌上泡着茶水,放着切好的寒瓜,綠的皮,紅的瓤、黑的籽,端的是讓人垂涎欲滴。
這廝的頭頂上還撐着一把巨大的青涼傘。
最爲過分的,美麗動人的珠珠殿下站在他的身邊,還給他扇着風,時不時地拿出錦帕在他的臉上揩汗。
李少言看到後,暴汗。
宗舒悠哉悠哉地躺在搖椅上,二郎腿敲着,青涼傘遮着,小寒瓜吃着,他哪裡出汗了?
就算是出了汗,也是虛汗!
太子幹活,快累趴下了,你倒好,躺下了!
就問你,心虛不?
李少言看太子快撐不住了,央求宗舒道:“舍予,宗師,讓我們歇會兒吧。”
“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勞動之後,你們就會明白很多道理。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半絲半縷恆念物力維艱。”
宗舒說着,把只啃了一半的寒瓜扔到了地上。
太子、李少言和曹宗申看此情景,更渴了,嗓子裡直想冒煙。
“再堅持一會兒啊。大家都看着,不能停。”
宗舒剛說完,李少言就坐到地上,太子也是隻喘大氣。
珠珠輕聲道:“舍予,讓大家都歇歇吧。”
宗舒說道:“珠珠發話了,今天的活,就幹到這裡。下班,收工。”
太子趙桓如蒙大赦,從地裡奔到青涼傘下,拿起茶水開咕咚咕咚喝起來。
珠珠馬上又給趙桓遞上一塊寒瓜,趙桓正在啃,宗舒道:
“太子殿下,沒想到您翻地,也是一把好手。有了你,莊園裡幾百畝地,很快就能幹完了。”
話音未落,趙桓一屁股坐到了泥地上。
正在喝水的李少言和曹宗申同時被水嗆着了,這是要把太子當免費勞力呀,不會是玩真的吧?
把幾百畝地全翻了,豈不要把太子累死?
看看衆人的反應,宗舒眼一瞪:“讓你們翻地,也不是讓你們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