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學禮作爲新晉工程院院士，恰是這次國家火炬計劃——移動通信項目的總負責人。
這事吳濤來問他，自然是再合適不過了。
然而顧學禮一聽這口氣，當即臉色一板：“你以爲搞這些基礎技術是農民種田？春天播種，秋天就能收成？”
吳濤倒也不惱，畢竟作爲晚輩，他知道老顧的脾氣。
況且老顧這麼警惕，八成也是之前的手機原型設計合作中，自己逼得太急了點。
於是笑嘻嘻地道：“外公，俗話說，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咱們既然投入了，就得有收成不是？就算現在沒有，什麼時候能有，也得有個大概的準信，是不？”
這時殷文芳端着果盤送過來，一見老伴又在那吹鬍子瞪眼地，不由替吳濤抱屈道：“孩子難得找你問點事，就不能好好說？”
“去去去，你個老婆子，什麼都不懂，別亂插嘴！”看來老顧同志當了院士，這脾氣也是有些見漲啊。這擱以前，斷不敢這樣的。
難得的是，殷文芳聽了，倒也不惱。只是拍拍吳濤的肩膀寬慰道：“濤，你別跟他計較，他就這牛脾氣。”
等到殷文芳走了，顧學禮這才喟然道：“現在這個火炬計劃，面臨兩大難題。一是國家的IC產業沒有基礎，全面佈局需要規劃和時間；二是專家組在選擇往哪條路走的時候，產生了分歧，GSM和CDMA，該如何選擇？”
聽着這倆詞彙，吳濤是即感覺熟悉，又覺得陌生。
GSM是2G時代的技術，一直盛行到近十年以後；可是CDMA，印象裡應該屬於3G技術纔對。怎麼能相提並論了？
當下便毫不遲疑地問了出來：“GSM和CDMA有什麼區別？”
顧學禮枯瘦的手掌往膝蓋上一放，“從技術上來說，CDMA更加成熟先進一些。它出自美國高通公司之手，由軍用轉化而來，採用的是分碼多工技術。”
“……而GSM是分時多工技術，歐洲佬搞出來的標準，仗着推行早的優勢，現在應用最爲廣泛。”
“……單從技術上來說，CDMA的用戶容量是GSM的10倍以上，而且信號更清晰，不易被竊聽。”
“……但是高通在CDMA標準中註冊了大量的專利，其他國家和組織想要使用，必須付出高額的專利費。而且目前世界上也只有美國部分運營商以及韓國採用了該標準。”
講到這裡，吳濤已經明白了。結合記憶裡對這兩種標準的皮毛理解，兩手十指交叉一攏放在身前道：“呃……，如果我說兩種標準都要搞，外公你不會打我吧？”
前世GSM的生命力雖然很旺盛，可最終3G、4G時代的通信技術仍舊建立在CDMA標準基礎上。
高通這個專利老流氓，靠早早設下的專利壁壘，狠狠地搜刮了全世界一筆。
既然如此，目前看來，只能是兩種標準都要搞。
然而顧學禮哪裡想得到這麼多，作爲火炬計劃總負責人，他的決策，直接影響到這攤事最終要鋪多大，要花多少錢，要出多少成果。
而攤子越大，責任越重。
更何況兩種標準都要搞的選擇，更像是一種中庸、而不負責任的決定。
於是顧學禮實在是有些動氣了，“你這孩子，怎麼站着說話不嫌腰疼呢？國家的錢，哪能隨便糟踐……”
眼看着老教授要開始滔滔不絕了，吳濤果斷打斷道：“外公，你先聽我說完，再做決定也不遲。”
“……首先，GSM標準被歐洲佬搶先一步市場化，如今規模上已經佔據了大半江山。而且GSM技術雖說有些落後，但我估摸着起碼還有8到10年的生命力。如此一來，咱們不引進發展，肯定是不妥當。”
“……其次，CDMA的技術很先進，很可能是未來繞不開的發展方向。所以說，咱們現在不搞的話，未來還是落後。”
“……雖說兩種標準都搞，成本太高；但是咱們坐擁華夏這麼大個市場，完全可以坐收漁翁之利。歐洲佬的3GPP組織，咱們不妨就加入，先把國內IC產業搞起來再說。至於高通的CDMA技術，可以參考韓國的合作模式。”
“……總之，GSM標準直接走產學研轉化的道路，而CDMA標準，咱們先屯着再說，順便在高通基礎上搞點新專利出來，將來真正大規模應用之後，也方便和高通方面談價碼。專利置換和共享，也不是不可能。”
“……實在不行，大不了想辦法把高通買下來！”
吳濤這一通侃侃而談，聽得顧學禮起初是眉眼漸亮，直至後來的心驚肉跳。
畢竟買下外企這種事，眼下聽來絕對是天方夜譚。尤其對方還是美國的高科技企業！
不過這番話聽着大膽歸大膽，卻着實給顧學禮提供了一個最可行的思路。
甚至於老顧同志也看出來，這個思路和吳濤搞手機產業的思路，本質上是一樣的。
產業化先鋪開，然後伴隨着技術積累和研究，最終做到外強內剛，完全自主。
一通琢磨，顧學禮在本子上刷刷地記了下來。臨了摘了眼鏡道：“咱們項目組年後3月份要組織到美國和歐洲考察調研一下，你跟着一塊去吧？”
“好啊！”吳濤不由眼前一亮，“不過外公，我這還琢磨着明年多寫兩篇論文，找個清華或者北大的教授推薦特招我呢？”
沒想到一提這事，顧學禮真的炸毛了，“爲什麼要去清華北大？金陵大學不也挺好的？上次報告會之後，蔡院士就想特招你了……”
真沒想到老教授這集體榮譽感還挺強，一時間吳濤也是一臉滑稽、無言以對。
好在殷文芳適時地走過來，蠻橫地打斷道：“孩子想上好點的大學，怎麼了，有錯麼？要我說，孩子沒考慮金大，是你們金大不夠好！你倒好，就知道跟孩子發脾氣。”
言罷，顧學禮撫膝一嘆，老臉上全是無奈。
畢竟金大比不上清華、北大，倒也不是他一個人的錯。
不過他被這麼一打岔，口氣也是軟化下來了，“也罷，其實我現在也有資格向清華、北大推薦你了，回頭我就給你聯繫一下。”
“那實在是太好了！”吳濤不由喜出望外，“外公，等我論文發表以後，立刻通知你。這樣至少你幫我推薦時，也有幾分底氣。”
“哼！他們敢不要你！不要你，我保你上金陵大學！”顧學禮把胸脯拍的咣咣響。
看得吳濤臉色一抽抽地，想笑不敢笑，得，說了半天，又繞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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