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聊了一會兒北面的事情之後,程六爺帶着夥計們告辭離去。臨走之前,趙四和李憲約了時間去北林談代理的事情,對此李憲自然沒有異議。
目前俄羅斯那邊的情況,差不多就是除了軍事物資之外什麼都缺。雖然新浪的衛生紙價位上高了一些,但是程六真的在俄羅斯境內辦成了大市場,面對的將是整個俄羅斯,考慮到俄羅斯現在的情況,李憲雖然不指望着大賣特賣,但是多一條渠道總歸是好的。
李憲將這件事情暗暗記在了心裡。
正當他想着這件事情的時候,徐茂和一巴掌拍了過來:“你虎啊!六爺可是很少拉攏人。在邊境當倒爺這麼多年,從國內冰城到滿洲里,再到俄羅斯的赤塔,庫爾茨克,莫斯科一趟線他都經營熟了。這買賣一看就是發財的買賣啊!讓你入股那是看上你了,你咋不答應下來?”
對於這個問題,李憲還真沒法回答。
在他的印象之中,從93年到02年確實是中俄邊境貿易的一個發展高峰期。曾經李匹的一個同學,就是在那面做服裝生意的。從沈西大市場拿貨,或者直接在西柳那邊定版,然後大批量拿到尼布楚赤塔附近對俄羅斯商販批發。
他小時候每次過年,這位叔叔多來串門時候帶的東西最好。李憲最喜歡純的發苦的俄羅斯巧克力。
可是他隱隱約約記得,自從02年前後,這位叔叔的情況就不怎麼好了。那時候李憲剛六七歲,模模糊糊記得,說是北面開始驅逐中華商人,他每年花一百二十多萬租的商鋪,四百多萬的存款,以及在那面的房產和貨物都沒拿出來。
前些年賺的,在一夜之間化爲烏有。
再後來,這位從前是李匹同學圈裡最成功的人,在夜市旁邊開了個抻面館,中年生活過的並不如意。
所以在潛意識裡,他覺得程六這個大市場,風險太大了。
俄羅斯的政策一向都是很剛的,根本不講道理。特別是對待外國人,更不跟你講道理。就算是不考慮到後面對邊境貿易的記憶,就從現在的角度出發。中華倒爺在俄羅斯能夠行得通,是因爲現在輕工業薄弱,人民生活需要大量物資的俄羅斯政府需要這麼一條途徑。
但是如果日後其國內發展起來,這麼一羣賺的盆滿鉢滿,而且遊走在法律邊緣,甚至屢屢靠着違法牟利的人羣,無疑是最好的肥羊。
資本家割氣羊毛,可不看你有多少關係。
在利益面前,錢越多,資本越大,聲勢越壯,就更容易被當成宰殺的對象。
所以李憲不敢摻和。
對於打定了主意的程六,對未來一知半解的李憲不能深說,也就只能打個預防針,希望他給自己留條後路。
見李憲不吭氣兒,徐茂和大罵不會抓機會云云,不愛聽他墨跡,李憲直接回了旅店。
剛剛回到旅店,還沒來得及將鞋脫了上牀,大哥大就響了。
接起來一聽,正是白天第一家去的那個廣告公司,那個……嗯,那個屁股大又白的婦女聲音。
電話之中,大白可沒了下午時的傲慢,大兄弟長大兄弟短的商量李憲在小包裝的餐巾紙價格上面給她再優惠一些。她想試着做做這一塊。
價格當然是不能便宜的,而且對方要的量實在太小。習慣了開口就是幾萬提生意的李憲,對這千八包才七分錢單價的餐巾生意毫無興趣。若非想着將餐巾紙生意打出去,他才懶得跟這些太過初級,只能印刷小廣告和錦旗條幅之類的廣告商掰扯。
見李憲這邊實在卡的死,對方在磨了一會兒之後也終於妥協,定下了一千包的單子。
大白的電話彷彿是一個發令槍,就在李憲洗漱完畢之後,又陸陸續續的好幾家廣告商打來電話要貨。
見到這個節奏,李憲心裡的一塊大石頭落了地。
之前,餐巾紙的銷量之所以上不去,大體是因爲目前服務意識還沒上去的飯店認爲這個東西除了好看之外沒有多大用處,所以不感興趣。而經銷商認爲,餐巾紙的銷售網絡太零散,需要針對各個飯店用量小不說還麻煩,所以也不感興趣。
這就是典型的供需環節出現了問題。
而廣告商就不同,雖然現在的廣告公司都太過初級,但是其本質和後來沒什麼區別,都是靠着爲別人做宣傳盈利。利用餐巾紙的外包裝廣告印刷這個環節作爲紐帶來將供需改變,這纔是李憲的真正意圖。
如果廣告公司這邊真的將餐巾紙廣告這個業務推廣了出去,那麼銷售渠道的問題就解決了,而增加的極大附加值的廣告餐巾紙,也會成爲一個飯店的宣傳產品,而不是耗材。
這樣的供需關係,在李憲認爲沒問題。
沒有任何的問題!
雖然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但是李憲仍然將電話打到了新北紙業的業務處。找到了陳樹林,讓其以最快的速度,做一批空白外包的餐巾出來。
面對這麼無厘頭的要求,老陳的軸勁兒又犯了,“廠長,不是你說的要打品牌打品牌嗎?外包上不印花打個六啊?”
已經習慣了陳樹林工作和說話方式的李憲也不生氣,“傻啊!不會在外包邊沿位置印上咱們新北的商標和電話嗎?”
吐槽了一句榆木疙瘩腦袋,李憲令其儘快落實後便掛斷了電話。
第一批訂單的量不大,廠子那邊連夜修改外包裝版面,生產出了一批一萬包的小包裝餐巾紙,並在次日早上裝車發走。
中午的時候,李憲就接到了司機電話,說是東西到了。
找了三輪車,依次將訂單送到之後,李憲便直接向火車站走去。
機牀雖然要出手,但是一百多臺機牀不是一時半刻能處理完的,沒必要在這裡等着。而餐巾紙業務,他自信已經找到了關鍵,並且解決了關鍵。剩下來的,就看那些廣告公司的操作了。
距離晚八點多的火車時間還早,閒着沒事兒也不着急的李憲在送完最後一批餐巾紙後,漫步向火車站走去。
哈爾濱的街道雖然較建國初期發生了較大改變,但依然是延續了老冰城而來。
這座城市的興起,源自於沙俄建設中東鐵路。所以哪怕時過境遷,新中華已經成立,留存下來的大量幾十年甚至近百年曆史的俄式建築,還讓這座城市到處瀰漫着濃濃的異國風情。
大街一旁,許是什麼單位退休職工正在搞文娛活動,中山路廣場之上,幾十個老人正在合唱。
唱的,就是那首後世已經不常聽到的流亡三部曲之一,《松花江上》。
“我的家,在東北松花江上。
那裡有,森林煤礦,還有那,滿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我的家,在東北松花江上。
那裡有,我的同胞,還有那,衰老的爹孃。
九一八,九一八……”
沒有什麼樂隊伴奏,但是在零下二十多度的氣溫之下,歌聲卻在一羣老人低沉的吟唱中格外恢弘蒼涼。
走在最初名爲“霍爾瓦特大街”,後一度名爲“陸軍街”和“土肥圓路”,直到1946年才更名的中山路上。聽到這首歌,李憲不禁將頭上的帽子摘了下來。
黑色皮手套輕輕劃過那曾經由俄國人建立,後來沒準兒刷過“大東亞共榮”大字,但是現在卻貼滿了“祖傳神醫包治歪歪嘴”且紅漆已經斑駁脫落的磚牆,發出一陣陣沙沙的清響。
“嗡嗡嗡......”
遠處,一羣白鴿在夕陽下掠過,發出一陣鴿哨羅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