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光遠人沒到,只是在新北集團留了個地址,約李憲中午十一點半在距離東北亞挺遠的一個咖啡廳會面。
對於自己這個便宜老丈人搞的這麼神秘,李憲頗有些摸不着頭腦。不過細一想,他覺得可能是孫蓉之前和自己的接觸,牽動了夏光遠某條敏感的神經。
想想也是,畢竟這貨在東北的這些往事經不起推敲,這要是讓現在的正妻發現了,那還不得後院失火?
心裡邊兒腹誹着夏光遠這輩子活的太累,看看時間差不多已經到了十一點鐘,李憲便拿了車鑰匙,直接殺向了那個名爲“馬克西姆”的咖啡廳。
......
夏光遠選的這個咖啡廳李憲雖然沒來過,但是平時開車回家倒是經常路過。經濟暖了,社會意識形態的爭論漸漸熄滅,一些小布爾喬亞式的的東西,也慢慢在中華大地到處開花。
這個馬克西姆咖啡廳就是這個德行。
說是咖啡廳,但是其實效仿的是類似肯德基和麥當勞這樣的西式快餐。
不過話說這丫其實也是個山寨貨,真正的馬克西姆餐廳現在全國就京城有一家,還是服裝設計大師皮爾卡丹投資的。在八三年整個京城西餐廳只有老莫,大地,和平飯店的時候,馬克西姆一在京城落地,就引發了一時的轟動。
不過很可惜,引起轟動的不是因爲意大利式西餐做的好吃,而是因爲餐廳牆壁上掛的全是法國文藝復興時期的壁畫。
文藝復興時期嘛,說白了其實就是一羣意呆利藝術家對天主教的禁慾主義不滿,開始以自己的作品擺脫現實生活悲觀絕望,開始追求世俗人生的樂趣。既然追去世俗人生的樂趣,那光着腚的少婦少女肯定少不了。
不過八三年,剛剛改革開放不到五年的中國老百姓哪見過這個?
接受到了大量羣衆舉報的京城文化局公安局拿不定主意,層層上報一直把這個“壁畫違規”報到了中央,後來還是一位副總理,看了壁畫之後大手一揮,說是既然開放了,那外來的文化我們也應當吸取接受嘛!
就這,馬克西姆的壁畫纔沒被全颳了,塗上“社會主義好”的標語。
因爲這個壁畫以及壁畫得到了批准或者說是默認之後所代表的開放信號,馬克西姆餐廳在京城火了。名氣起來,全國各地都有效仿。
很明顯,夏光遠約的這個馬克西姆咖啡廳,就是其中的一個。
不過也很明顯,相比於京城馬克西姆餐廳而言,咖啡廳的格調可差了遠去了。
在門口對服務員提了夏光遠的名字,李憲便被人引着上了樓。
一樓二樓的走廊貼着印着紫羅蘭的牆紙,每個包間之間的牆壁上都掛着一些俄式風格濃郁的風景油畫,二樓大廳之內四個發着淡粉色折光的鑽石型吊燈光線溫情脈脈,至於李憲心裡邊兒想批判一下的文藝復興的壁畫,倒是一個也沒看着。
怎麼整了這麼個地方?
看着滿屋子曖曖昧昧,就差在各個封閉式的包間門口掛個“搞破鞋專用場地”的咖啡廳,李憲皺起了鼻子。
心說自己那便宜老丈人什麼時候喜歡這個調調了?
“先生,到了。”
就在李憲有點兒質疑夏光遠是不是性取向有些問題的時候,服務員在一個掛着“波羅的海”的包間之前站定,對李憲說了一聲之後,鞠躬而去。
李憲點了點頭,推門而入。
“找我有什麼事?”
一進門兒,李憲便沒好氣兒的說到。
可是,當他穿過門口那道玻璃珠簾。看到包間裡坐着的人之後,卻猛然一皺眉頭。
那一頭濃密光滑的波浪發。那拈小匙輕輕攪動着咖啡的纖纖玉指......
這特麼哪裡是夏光遠?!
“是你?”盯着那饒有興趣,注視着自己的女人,李憲站在門口沒動:“孫女士,我想我已經對你說的很明白了。新北集團整合省內造紙企業的計劃已經定下,並且沒有任何想跟其他企業合作的想法。請你死了這條心。另外,孫女士,你不覺得今天把我忽悠到這兒來的手段,有點兒類似掛羊頭賣狗肉嘛?”
孫蓉的氣色看起來不太好,不過打扮的卻依然精緻,將手中的咖啡匙輕輕放下,冷冷道:“今天請你來,不是爲了生意。”
“不爲生意?”李憲一歪腦袋,覺得後背一陣發涼。
臥槽!
這壞境......
莫不是......
要跟我來個富婆刷刷樂?
看着孫蓉那保養得益,不過風霜已經難以通過粉底遮掩,整張臉透出滿滿徐娘半老的面孔,李憲心裡邊兒一陣惡寒。
雅蠛蝶!
不行不行,倫理上過不去啊!
不過孫蓉下一句話,卻一下子將他從飄到了九霄雲外的思維來了回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和蘇婭現在應該是戀愛關係,對吧。”
猶如冬日裡一盆冷水,李憲整個人一激靈。
看着他充滿了警惕的目光,孫蓉微微一笑,“沒錯。夏光遠的事兒,我都已經知道了。李憲,我看了你的資料,也從幾個龍江省的朋友那裡打聽了一下你的發跡史,雖然不知道你能達到現在這個成就,有夏光遠多少的幫扶在裡頭。不過不得不承認的是,你很有能力,是個可塑之才。”
要是其他人這麼誇自己,李憲還能膨脹一會兒。可是看着孫蓉像是在醞釀着什麼大招一般,風輕雲淡的說着這些時候,李憲卻一面在心裡邊兒罵着夏光遠這個坑貨連自己老婆都忽悠不住,一面暗暗提防。
現在什麼情況?
這他媽是自己老婆失蹤了二十多年的親爹的二婚媳婦打上門來了啊!
這個劇情,現實裡沒見到過,可是宮鬥劇李憲沒回來之前可是陪着朱靜看了一籮筐。
李憲可不信,今兒個面前這風韻猶存的半老徐娘冒着夏光遠的名,將自己忽悠到這兒來就是爲了喝喝咖啡,瞭解一下自己丈夫二十年前遺漏在東北的孤兒寡母現在是否安好,讓自己帶帶路溝通溝通關係,走個親串個門兒的!
全天下,李憲還沒聽說過這樣的女人。
“你到底想要幹什麼?”鎖着眉頭,李憲小狼一樣的盯住了孫蓉的眼睛。
“沒什麼。”孫蓉緩緩從卡座上站起,面沉如水的臉龐上,浮起了一絲潮紅,幾乎是用牙牙齒縫擠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事先知道了夏光遠和蘇婭的關係,纔跟這個有娘生沒爹養的野種湊合到了一起。還是純粹就是因爲那個連爹都不會叫的啞巴長得狐媚子一樣,後來才借了夏光遠的光。不過據我所知,現在那母子三人的生活,都是你照應着的。我想要的,就是要那母女三人過她們本應該過的日子!我要讓夏光遠那個沒心肝知道,沒了我,他什麼也不是!沒了我,他連贖罪都做不到!”
“李憲,你是個聰明人。我現在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離開她們。夏光遠能給你的,我一樣能給你。你現在人在商場,甚至夏光遠給不了你的,我一樣能給你!”
看着孫蓉扭曲的面孔,李憲心中的警惕全然放下。
這兩天之內夏光遠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大概猜得到了。
假使經百劫,所作業不亡。
因緣會遇時,果報還自受。
沒來由的,他的耳畔響起了曾經在祥雲寺住的時候,釋能經常誦的一句經。
想着如今這個局面,真真兒的是種因得果。
他忍不住想嘲弄夏光遠。
一個人最悲哀的事情,莫非就是欠下了還不完債。
他的腦海中浮現起了最初遇到時,臘九寒天裡就穿着一襲淡薄小襖的蘇婭。想到了初入邦業大宅時,那臉色蠟黃,四十幾歲便如同老嫗的蘇媽。還有那星空之下,目露寒光,狠狠的說着“找到他,殺了他”,對生父只有恨意沒有絲毫念想的蘇輝。
再看着面前這歇斯底里的孫蓉。
他搖了搖頭。
心說夏光遠啊夏光遠,你這輩子,還真是作孽。
兩樁還不完的債,這輩子,男人讓你當成了這個樣子,且不說這榮華富貴高官厚祿能不能久享一生。便說這兩樁還不完的債,兩個因爲背叛和欺騙支離破碎的家庭,又當如何?
“李憲,給我答案。你不是想要那些造紙廠嗎,你不是做大酒業嗎,你不是還做保健品嗎?你點個頭,我孫蓉能給你的幫扶,絕對出乎你的想象。”
“答案麼?”李憲回過了神來,勾起嘴角,呵呵一笑:“孫女士,你這個人眼光不怎麼樣。”
孫蓉不解:“什麼意思?”
李憲將身上的而風衣緊了緊,轉身拉開了身後的房門:“你剛纔說我是聰明人,但其實啊,我是個......不折不扣的傻逼。再見了,您內!”
說完,李憲邁開大步,跨出了包間。
面對他決然的背影,孫蓉一愣。
“李憲。你會後悔的。你,還有那個騙子,都會後悔的!”
身後,尖利的嘶喊從包間裡傳了出來。
“去你媽的。”
李憲沒管身後的咒罵,也沒回身。
“原以爲你也是個可憐人。可是聽你丫說這話,落到今天這下場,也不算冤。和你們那家夏光遠,還真是一路貨色!”
想着之前夏光遠在祥雲寺中的威逼利誘,李憲忍不住一聲嗤笑,心裡邊兒這麼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