衿兒還在哭喊,墨漓望着百里九歌,再看着衿兒,痛苦的感覺彷彿是將他的胸腔剖開了,似有看不見的手在將他的心肝脾肺端出來。
墨漓恍惚的覺得,整個世界都在搖搖欲墜。
御風趕忙扶了下墨漓,對蒙面人憤憤道:“太后信中的內容,你爲何又知道!”拔劍,劍指蒙面人,“放了小公主!”
御影也道:“放了小公主,露出你的真面目。”
蒙面人惋惜的嘆道:“放了她,那可憐的不就是大周的百姓了?”
“你——”御風語結。
御影目露煞氣。
蒙面人嘆息:“活了這個就死了那個,活了那個就死了這個。用一個嬰孩,換無數百姓、千秋長寧,皇上、娘娘,你們慎重的選吧。”
百里九歌淚流滿面,心臟在碎裂。她望着蒙面人,又怎會聽不出這蒙面人的言談方式和之前似乎不一樣了。可她無心去管這個,從墨漓的懷裡掙脫,朝前跌了兩步,痛聲道:“我求你不要傷害衿兒!”
蒙面人搖了搖頭,下一刻,擡手狠狠的打在衿兒身上。他要讓衿兒在劇痛中情緒崩潰,將荼蘼蘭的胎記激發出來。
“哇——”衿兒劇痛,撕心裂肺的哭喊。
“住手!你住手啊!”百里九歌崩潰的呼喊。
她衝了上去,這一刻,什麼火泉、什麼百姓,全都記不起來了,只想着要救下衿兒,她沒有辦法看着親生骨肉被這樣折磨!
那名擅長陣法的侍衛見百里九歌衝來了,趕緊祭出陣法阻擋。
可是百里九歌什麼都不顧,手間拈起了羽毛,朝着各處陣眼扔過去,也不管有沒有命中,瘋了般的衝去,瘋狂的呼喊:“衿兒!衿兒!”
身子忽然被一隻手臂摟住,百里九歌知道那是墨漓,墨漓在阻止她。
她回頭,錚錚切切的眼神,燙得墨漓幾乎要窒息。
“爲什麼要攔我!墨漓,那是衿兒啊,你讓我去救下衿兒好不好!我求你了墨漓!”
墨漓忍着撕心裂肺的煎熬,拖着百里九歌退開,“九歌,不能去,這裡已經被佈置了阻殺陣,我知道,你是能看出來的。”
是的,她的確能看出來,在剛剛接近火泉的時候,就已經看出來了。那名擅長陣法的侍衛,將火泉這周圍佈置了阻殺陣,只要有人動武,動武的人就會立刻被陣法殺死。這阻殺陣是破不了的,只有所有人都出了陣法,陣法也就自己消失了。
百里九歌淚如雨下,“可是衿兒,衿兒她……墨漓,我就算是飛蛾撲火,也不想衿兒被折磨!”
墨漓痛苦的說道:“可你腹中還有孩兒,你不能飛蛾撲火,也不能讓腹中的孩兒出事。”
“墨漓……”百里九歌崩潰的搖頭,一隻手就扣在墨漓的五指間,纏繞着幾乎要勒斷彼此。
蒙面人再度狠狠的打起衿兒,手掌打在衿兒身上的聲音,讓百里九歌和墨漓宛如被凌遲。墨漓緊緊的摟住百里九歌,另一手在袖下已經夾起了細線。
他何嘗不想救下衿兒?
細線緊緊的繃起,蓄勢待發。他想動武,哪怕會死於阻殺陣,可若是他死了,九歌和衿兒便更要走投無路……
挫敗的收手,墨漓痛聲說道:“火泉的事,朕不會罔顧,但還請閣下能放了衿兒,讓朕找出別的辦法來解決火泉。”
蒙面人又一掌揍在衿兒身上,在衿兒慘不忍聞的哭喊聲中,說道:“這是唯一的方法,今日正好是火泉復原的天時,過了今日,就再也沒機會了。民爲重,君爲輕,何況只是一個公主……該捨棄的,就不要有私心。”
“骨肉至親,如何沒有私心?”墨漓悲從中來,厲聲道:“若是用朕的命能換衿兒的命,那朕情願一死!”
“墨漓……”百里九歌萬分痛心的哭道:“母后在信裡說了,蓬萊聖女的血肉,的確是恢復火泉的唯一方法!爲什麼就不能有別的辦法,爲什麼!”
御風御影和御雷三個,已然握緊了拳頭,張將軍與士卒們也無不痛心。如果換做是他們,面對這樣的事情,又要怎麼去抉擇?
就在這時,遠遠的傳來了腳步聲。
百里九歌望見,是那些百姓摸索過來了,那些喝着死屍血、飲着渾濁泥水的百姓們,一個個枯黃乾癟的,沿着那條通路走了過來,紛紛涌進曇花陣中。
有的人在還來不及進陣前就熱死在火焰裡,而進陣的人,每一雙眼睛裡都滿是渴求。他們跪在墨漓的四周,仰視着他,就像是在仰視着救世主一般。
“聖上救命,聖上救命啊……”
百姓們流着眼淚,磕頭哀求。
“聖上……聖上您救救我們吧,知縣大人說了,太上皇親口告訴他的,聖上您這一趟過來,就是爲了解決這口火泉……”
墨漓泫然欲泣。父皇,您也在逼我是嗎?逼我將您的親孫女投進火泉,活生生的燒死她?
所有人都在哭。衿兒嘶啞的痛哭,百里九歌絕望的淚眼,百姓們滿懷希望和乞求的嚶嚀,像是一根根針,無孔不入的刺穿墨漓的心。
張將軍忍不住衝着百姓們吼道:“恢復火泉的方法,是用小公主的血肉之軀填泉眼,那是陛下的親生骨肉!”
百姓們頓時震驚,眼底的希冀和央求,被絕望所代替。沒想到會是這樣,他們完了,他們全都會死,聖上不會救他們了……
有人悲憤的喊道:“如果天要亡我們,我們也認了。可是,火泉這樣發展下去,受害的人會越來越多。聖上,求您想想辦法吧!”
辦法,還有什麼辦法嗎?百里九歌驀然鬆開了墨漓的手,脣角勾起,勾出一道悽絕的苦笑。
她猛地掙開了墨漓,跌跌撞撞的朝着蒙面人跑了幾步,高呼道:“放了衿兒吧,誰說蓬萊聖女只有衿兒一個?我也是!我替衿兒填泉眼!”
墨漓如遭五雷轟頂,“九歌!”
百里九歌身形一閃,就在墨漓抓回她的前一刻,出現在了蒙面人的面前。反手將十支羽毛撒出去,瞬間佈置出一道小型的陣法,阻止墨漓。墨漓試圖靠近,卻發現往前走便會陷入幻覺,根
本無法再靠近百里九歌一絲一毫。
他近乎咆哮,朝着她伸手,“九歌,回來!”
“我不回去。”百里九歌定定的說,淚水流入口中,盡是痛苦的滋味。
她看着蒙面人,說道:“母后在信裡說了,只要是蓬萊聖女的嫡傳血脈,都能夠填泉眼。用血肉來填,其中的血,指的是額心血。雖然我的荼蘼蘭胎記已經傳給了衿兒,但是,母后在信中告訴我,用衿兒的血也可以激發我的胎記再出現,這樣的話,我就和衿兒一樣可以去填泉眼了。”
“九歌!”墨漓吼道。
百里九歌哭着低頭,強迫自己不去看墨漓,接着又擡頭直視蒙面人,苦澀的哭笑:“我現在很清醒,知道你們在這裡佈置了阻殺陣,我不會動武。所以,把衿兒給我,我要用她的血激發出我額間的胎記。臨死之前,讓我抱抱衿兒吧,我……我求你了!”
差一點就要跌坐在地大哭,可百里九歌忍住了,她筆直的站着,鮮紅的衣裙,豔麗的比周圍的烈焰還要張揚。
明亮的眸子,亮到極致,哪怕是走向絕路的盡頭,她也要鐵骨錚錚的面對。只因她是墨漓的妻子,是大周的皇后!
蒙面人遲疑了片刻,雙手將衿兒交還給百里九歌。
“衿兒。”百里九歌連忙接過她,看着衿兒滿是淚痕的小臉,被打出來的青紫,還有胳膊上的傷痕,百里九歌哭着抱緊了衿兒。
她忽然覺得自己錯了,她不該接過衿兒,因爲這樣抱着衿兒,只會讓她更捨不得去赴死。
她捨不得拋下衿兒,捨不得拋下墨漓,更對不起她腹中的孩兒。不知是翎兒還是嬈兒,才四個月大,就被她無情的犧牲。
她百里九歌,究竟對得起誰?
匆忙鬆開了衿兒,將衿兒送回了蒙面人的懷裡,百里九歌抹了把眼淚,說道:“答應我,等我填了泉眼,就把衿兒給墨漓抱過去。”
“九歌!”墨漓不斷的喊着她的名字,可是百里九歌一直都沒有看向他。
她不敢看。
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要永遠離開他,生怕看了這一眼後,她便會後悔。
背對着墨漓,百里九歌縱聲對蒙面人嗤道:“你必須答應我,把衿兒還給墨漓,否則我百里九歌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蒙面人彷彿是不忍的哀嘆,輕輕說道:“本座答應你就是了,不會食言。”
“好,我會在下面看着你的。”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百里九歌伸手,在衿兒胳膊上的傷處輕輕沾下一滴血,塗抹在自己的額心。
接着,額心像是被火烙了一般,疼得百里九歌不禁皺眉悶哼。她痛苦的捂住額心,一朵金色的荼蘼蘭胎記,漸漸從無到有,與鮮紅的血混在一起,驚豔而悽豔。
百里九歌張揚的笑了,望向那口被堆砌成井的泉眼,輕輕一躍,便到了泉井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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噴出的火焰,照亮百里九歌的全身,她知道,泉眼就在井底。只要抵達井底,將自己的血肉融入泉眼中心的火焰中,就可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