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七年一月十九，山西晉城。
制將軍劉宗敏在付出五百戰兵，一百老營代價後，終於攻破晉城。
五百多名喬家家丁，韃子夜不收，全部在西門戰死。
城門甬道中堆滿了拖着豬尾鞭的韃子屍體，大多數的大多數是剛剛擡旗的包衣，真夷數量並不多。
午時初刻，在衆將簇擁下，李自成騎坐戰馬，浩浩蕩蕩進入知府衙門。
晉城知府在圍城前夕便率全家老小，指揮守城的是喬家大院的三掌櫃，喬志勇的三弟喬可堯。
李闖在河南陝西的暴行，晉商早有耳聞，無非是殺光搶光，喬可堯心中清楚，破城之後，等待他們喬家的便是滅頂之災。
喬可堯此時被五花大綁跪在李自成面前，和喬掌櫃一起跪下的，還有十幾個老掌櫃。
李自成俯視衆人，操着陝北方言，罵罵咧咧。
“哦們平日和你們喬家做買賣，都不曾讓你們吃虧，你家卻偏偏要投韃子，把黃太吉多爾袞當親爹，老子來了，糧食糧食不給交，銀子銀子不給交，是不是不把哦們當人啊！糧食咧！銀子咧！”
喬可堯剛被劉宗敏拷打了半個時辰，被打的遍體鱗傷，此時已是精神恍惚，闖王滿口關中腔，聽得他雲裡霧裡，一臉茫然。
“奶奶個腿！咱皇帝問你話咧！糧食藏在哪兒！”
劉宗敏掄起板凳就要砸人，喬可堯被嚇得連忙後退兩步，怯生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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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啥？”
李自成目光冷冷望向喬可堯，越看越覺得這人很不順眼。
他對晉商記恨已久。
順軍所需的鹽巴，生鐵，創傷藥，其中不少都是由晉商從臨清，揚州通過漕運，走私販運到河南陝西的，當然，經過千里輾轉，價格翻了好幾番。
崇禎九年，也就是盧象升洪承疇他們差點將李闖流賊趕盡殺絕那年，李闖與晉商關係最爲親密，雙方貿易頻繁，算是短暫的蜜月期。
然而隨着李闖進入河南，隊伍越拉越大，單純的商業貿易已經不能滿足他們日益膨脹的需求。
搶劫是流賊屢試不爽的手段，順軍很快對曾經的盟友下手，開始大肆劫掠晉商。
前幾日，潛伏在京師的順軍細作發回密報，朱由檢正在大肆捕殺晉商。
李自成明白機不可失，如果心慈手軟，讓這些奸商逃到關外，就便宜韃子了。
“拖出去砍了！”
“大王饒命！饒命！”
喬可堯以頭搶地，這個土生土長的山西人算是吝嗇到了極致，死到臨頭也不肯說出銀子藏匿之處。
李自成卻沒有心思和他慢慢磨下去，大手一揮。劉宗敏拎起順刀，拖着喬家三掌櫃，像拖口死豬似的拖到大堂外。
望着滾落在地的人頭，闖王淡淡道：“殺逑了？！”
“殺逑了！”
劉宗敏怒氣衝衝，抹去臉上血跡，罵罵咧咧道：
“奶奶個腿！一毛不拔！”
李自成左眼微微張開，右邊眼眶顯得更加空洞無神，微微嘆息。
闖王的右眼在崇禎十六年洛陽之戰中被明軍射瞎，用一塊黑布遮住，不過獨眼龍的形象倒更能彰顯王者霸氣。
“老子只是要你嚇唬嚇唬他，你就把人殺球了，現在問誰要錢！”
劉宗敏悶哼一聲，沒有說話，擡頭望李自成的眼神卻是頗爲不滿。
這次攻打晉城，劉宗敏本想着大撈一把，沒想到卻碰上韃子夜不收，損耗他不少人馬。
“天殺的韃子！”
他沒有看李自成，只是罵罵咧咧。
李自成也沒在意，兀自陷入沉思。
闖王心知肚明，自己名義上是大順皇帝，實際上不過是這羣流寇的頭頭，要把大夥兒組織起來，還得靠劉宗敏這樣的人物。
“是啊，他奶奶的，晉城咋會冒出韃子！”
李自成一腳踢走喬可堯腦袋，大聲罵道。
“好好搜查，掘地三尺，也要把銀子糧食給老子挖出來，”
在原本歷史位面上，崇禎十七年正月，山西晉城的確沒有出現過韃子。
如同失去引力的行星，大明歷史前進軌跡，因爲穿越者的推動，開始墜向不可預期的深淵。
暴君崇禎在京師大肆搜捕晉商，並用晉商做實驗，這導致全國晉商紛紛倒向關外韃子。
而遠在晉商老巢的喬家得知京城變故後，立即派人向建奴求救。
距離晉城最近的鑲黃旗一部，隨即派出包衣戰甲，打扮成馬幫會商，前來晉城協助喬家“轉移家產”。
這些人沒想到自己前腳進入城門，東征順軍後腳就跟了上來。
包衣戰甲頭目，一個久經戰陣的鑲黃旗固山額真，正命令搬運金銀財寶，發現順軍前鋒（其實就是流民）凌亂不堪衣衫襤褸出現在城外時，以爲只是普通流賊，不顧喬可堯勸阻，執意率兵出城迎敵。
這名固山額真還下令喬家的兩百多個家丁一起出擊，喬三掌櫃只好拿出幾千兩銀子，重金懸賞，又在城中招募上千名勇夫，跟着他們出了城。
於是就給攻城順軍造成了極大損失。
在建奴弓箭火器猛烈打擊下，劉宗敏麾下，沒有任何準備的順軍前鋒幾乎傷亡殆盡。
好在順軍人多勢衆，被裹挾的流民更是多達數萬，劉宗敏隨即命老營精銳壓陣，數萬流民如潮水般一波接一波向晉城城頭髮起進攻。
各式火炮，弗朗機炮，火箭，一股腦的射向晉城城頭。
很快的，守城一方在順軍潮水圍攻下傷亡殆盡。
直到這時，那個不可一世的固山額真才意識到自己面對的不是普通流寇，想要撤離卻已晚了。
破城之後，他被順軍弓箭射成了刺蝟，劉宗敏怒氣沖天，揮舞順刀，親自將韃子腦袋砍下。
”找到銀子了！找到銀子了！“
就在李自成爲出現在晉城的韃子而憂心忡忡時，外面忽然老營兵士歡快喊叫聲。
“奶奶個腿！藏的緊也讓老子找到了。”
李自成哈哈大笑，轉身對劉宗敏道：“悄悄地，莫要聲張，帶幾個心腹過去看看，誰再怪叫，給老子砍了！”
劉宗敏點點頭，走出去幾步，又回頭道：“喬家剩下的人咋辦？”
李自成殘存的左眼陡然收緊，陰冷一笑：“這羣挨千刀的，沒一個是好東西，大軍開拔之日，全部殺了，丟進黃河！”
崇禎十七年正月二十，經過三日休整，順軍由晉城重新啓程，繼續向東，兵鋒直指平陽府。
晉城之戰後，喬家大院被順軍洗劫一空，三十多萬兩白銀從密道深處挖出，一起被發現的還有堆積成山的古董字畫。喬家大院的主人——喬家的三掌櫃——喬可堯在破城之日就被斬首。
留在晉城堅守的兩百多個建奴戰甲全部戰死，幾個倖存的馬幫，在城破之後，被順軍當成韃子，讓一擁而上的老營戰甲剁成了肉泥。
這當然還不夠。
順軍離開晉城之日，軍師宋獻策選定吉時，將喬家剩餘的兩百多口人，無論老幼，皆五花大綁，投入滔滔黃河。
順軍接下來幾天行軍還會經過黃河，按照算命先生的說法，用活人祭祀，纔會得到河神大人的保佑。
李自成繃緊的神經終於稍稍鬆懈，有了喬家大院儲藏的鉅額錢糧，在接下來的半個月時間內，他不用再爲糧餉擔心了。
大軍進入山西以來，明國官員望風而降，脫掉大明官服換上大順官服，搖身一變就成了大順新貴。
不當家不知油鹽貴，投奔大順的明軍官兵要吃飯，不僅要吃飯，而且還要吃很多飯。
李自成很清楚，如果不給這些驕兵悍發足糧餉，他們怕是會掉頭就過來打順軍。
從晉城出發時，投降大順的明軍官兵總數已超過八千。八千個人，八千張嘴，都要向李自成要糧食，銀子，這還不連這些明軍的家眷。
投降的明軍官兵簡直就是大爺，打不得，更殺不得。
畢竟從晉城到太原，到宣大，還有上千里路途，如果現在就開始殺降，以後就沒人再敢向順軍投降，李自成只有一路殺下去了。
據哨探回報，順軍途徑城鎮，當地晉商提前便已逃竄。
也就是說，順軍將一直面對堅壁清野的窘境。
原本想着來山西好好搶一場，沒想到現在卻陷入無人可搶的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