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婦悄然疾走到門邊,順手取來一根靠在門邊的木棍。傾身向前去,透過大門上極小的一條小縫隙看向院子外。
沒人…嗎?
“梭梭!”
在下方!
醜婦倏然間低頭,果然瞄到了一團黑乎乎的東西。
饒是醜婦眼光毒辣,也不能立刻看清那團黑乎乎的東西是啥子,…
嗬!
剛纔那東西好像動了一下子!藉着月光,醜婦仔細眯眼看去,這纔看清,那似乎是個人!眼神再一看,這人身下有黑乎乎的水漬,一直蔓延到她家門前不遠處的小柳河岸邊…這人一定是受了重傷!地上的水漬明顯是一個人掙扎從河邊爬着來時留下的痕跡。
怎麼辦?開門還是不開?
幾乎是沒有多加思索,醜婦拉開門栓,手上一直拿着木棍,也不丟下。
“阿孃”
醜婦一驚,轉頭看去。
“阿孃不是讓你躲好了的,咋不聽話吶?”醜婦皺眉,雖然說,她已經確認了門外沒有危險,只有一個不知是死是活的陌生人,而且看身形,應該還是個孩子。
“俺擔心”平安有些委屈,“俺是男子漢,阿孃是弱女子。”
弱…女子…醜婦張大嘴巴,久久不語,難得的臉紅了。
“不回屋也成,你就站那裡等着。阿孃出去看看。”說着就拉開大門。
醜婦蹲下身子,她沒有貿然地去碰觸地上氣息羸弱的人。藉着月光,醜婦再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這是個孩子。看身形,該有十一二歲的模樣。
“救”
聲音是從地上的人嘴裡發出來的,他稍微動了一下手臂,露出半張側臉。月光之下,這張臉該死的熟悉吶!
“兒子。過來吧,這人你保準認識。”醜婦冷笑一聲,朝着平安招手。
平安這回果然聽話,他阿孃讓他過去,他就一溜煙兒地跑了過去,一挨近醜婦身邊蹲着,眼珠子就溜溜到了地上那團黑影上。
“啊!啊啊!”平安驚叫,“刺啦”一聲蹦了起來,小手指着地上:“這,這不就是那個。那個!阿孃,是那個!”
醜婦見平安又是急又是驚的模樣,有些好笑:“對!就是上回拜夫子。鎮上遇到的那位嘴毒的少爺。”
“俺沒認錯,真的是他啊…他咋跑俺們家來了?”平安確認自己沒有認錯人,眼前這位少年給他的印象可是相當的深的。
“他受傷了。”醜婦淡淡說,只要微微覷了一眼地上的少年,她就能斷定。這傢伙受傷了。
“受傷了?阿孃!他受傷了,趕快把他抱進屋裡去吧。”平安立即就道。
醜婦看一眼平安,…這孩子的心啊…可單純有時候並不是好事吶。
別說她是小人,連孩子都容不下!嚴格來說,這少年也沒對她們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兒,要換做一般人。估計直接救人了。
可…她想做小人啊。
“要救他嗎?”醜婦勾脣問平安,蠱惑道:“他可是欺負過你的哦。他看不起你,你還想要救他嗎?說不定救活了他。他又有力氣欺負你看不起你哦。”
醜婦饒有興趣地看着小包子,但是讓她吃驚的是,小包子想也沒想就回答:“救!”包子臉上滿臉的堅毅!
換醜婦頭疼了。這個…她兒子不會真是個包子吧?
“他會欺負你的哦!”醜婦不屈不饒繼續蠱惑說服小包子。怎麼樣?她就是不想救!要不是怕他死在她家大門口,給她帶來一大堆的麻煩,她才懶得開門咧!
請注意。是“開門”!不是“救人”!
兩者的區別可大着咧。
小包子很堅決,但是奇怪她孃的舉動。就問:“阿孃,你不想救他,嘎哈還開大門?”
廢話!她是不想救人,但也不想有後續的麻煩啊。不然呢,她閒的蛋疼?
開門的目的當然是把這貨扔的遠遠的,至少在她家方圓十里外,最好是大山裡去。
醜婦忍住翻白眼的衝動,臉上漾出一抹笑容來,溫和地說道:“好吧好吧,阿孃的寶貝兒都說要救了,其實阿孃也想救他哦,不然阿孃開大門嘎哈?”
醜婦一把抱起地上的少年,回頭衝着平安說道:“兒子,去燒一桶熱水來,這混…咳咳,少爺全身溼漉漉的,得給他換乾淨的衣裳。”
“哎,俺這就去,阿孃最心善了。”平安樂滋滋地搶着跑到廚房間,他從小跟着醜婦生活,平常自理都沒問題。像是燒水洗衣都是難不倒他。
醜婦隨手帶上門,栓上栓子。眼見平安的小身子消食在廚房門口。
雙手一用力,原本抱着少年的姿勢頓時一換,空出一隻手來,只用一隻手拎着少年的衣領,就飛快地進了西廂房。
銀狼又安靜地伏在了檐廊上休憩。
東廂房是醜婦和平安現居的臥房,西廂房是準備將來平安大一些,他自己個兒獨居的臥房。
現在嘛,暫時用作書房。西廂房裡的擺設簡單,傢俱都是醜婦親自挑選的。考慮到平安有時看書看累了,能夠就近休憩,醜婦在選擇傢俱的時候,還特意讓木匠給打了一張木牀。
醜婦厭棄地將手中的少年丟進木牀上,許是用的力氣大了些,那少年眉宇間皺出一條褶子,嘴裡輕輕發出一聲低“嗚”聲。
醜婦纔不管咧,又不是她兒子,還欺負過她兒子。再說了,他的傷勢,她剛纔藉着抱着他的時候,心裡大概有數的。
皮外傷是肯定不輕的。至於有沒有像古人所說的“內傷”…,咳咳,抱歉啊,她看不出來。這得摸了才清楚。又沒有現代醫院裡先進的儀器,什麼“b超”啊,“磁共振”啊,“伽馬線”啊啥啥的。這裡是別指望有的。
唯一有的是,她爲了成爲頂尖殺手時候學習的又雜又廣,還有很多生僻的知識,以及作爲殺手時候的各類經驗。
做殺手的,哪有不受傷的?
而因此受的傷,很多時候並不能公之於衆,曝露在陽光之下。因爲公衆的眼中,她是政商界的精英!是名流!
…
醜婦很確定,這少年的右手骨折了,這個不用她仔細檢查。就剛纔那麼一抱他,他那隻顯得怪異軟綿的手臂垂下,她就知道他的右手臂骨折了。
其他的傷嘛…
醜婦一雙眼不在乎地覷向木牀中央的少年。然後弓起身子…
“刺啦”
“刺啦刺啦”
三下五除二。醜婦這才站直身子,拍了拍手,滿意地看着牀上全裸的少年,還帶點評一番:“嗯嗯,不錯不錯。大戶人家的少爺就是細皮嫩肉的。…可惜。瘦了些,哎,可惜呀可惜,果然這世界上沒有完全完美的人啊”
“阿孃,水燒好了。”門口平安吃力地使勁拎着一個木桶。
醜婦見到,立馬臉色大變。趕忙跑過去,搶過平安手中的木桶:“你這個笨蛋!你小人兒就這麼大的個頭,拎這麼一大桶的熱水。燙到了咋辦?水燒好了,你來叫阿孃就好。笨蛋!笨蛋笨蛋!”
“有沒燙到?”醜婦問。
“沒。”平安傻呵呵地笑着回答。阿孃果然最愛他,平安一個轉身:“阿孃,俺去拿塊乾淨的布來給他擦擦。”
一轉身,一溜煙跑了。
“小心點兒。慢着點兒跑。”醜婦一邊兒囑咐平安,一邊兒將裝着熱水的木桶給拎到牀前放下。忽然想到什麼,迅速跑到自己的屋裡,翻了幾個櫃子,終於給找到了一件衣裳:“嗯嗯,就這件了。”
她們家沒有男人,唯一的小子還是個孩童,那小混蛋原來的衣服是穿不了了,不光光是因爲溼了,剛纔她給他脫衣服的時候,可是用撕的!
這件衣裳她沒穿過,是搬家的時候,春嫂子給縫好了送來的賀禮。想到春嫂子親自縫的衣服,醜婦哼了一聲:“便宜你小子了。”
拿着衣服就回了西廂房。
平安也恰好拿來了乾淨的布料。醜婦接過布,就給潤了潤熱水,擠幹了走到牀前弓着身子,手腳利落地從上到下,給牀上的少年擦了一遍身子。
“聖人曰:男女授受不親”平安紅着臉說道。古人是早熟的。醜婦有些無語地望着平安,走上前就給了他一個毛栗子:“佛還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咧!”
醜婦壞壞笑着問平安:“聖人雖然很厲害。那能和佛比嗎?兒子,你說,是聖人大呢?還是佛大?”
“佛。”
“那不就是了,聖人沒佛大,聖人得聽佛的。”醜婦丟下一句話,又關注起牀上的少年來。
“額”平安張口結舌。
醜婦一隻手探向少年的胸膛…
“阿孃!”平安已經驚訝不能言語,雙目圓睜瞪着他娘“騷擾”牀上的少年:“阿孃,你不能趁着人家病着就騷擾人家!”
醜婦這回連頭都沒有擡一下,她的手順着牀上少年的胸膛一直往下,腹部,大腿,小腿,腳骨,然後手臂…
“阿孃”最近平安讀了一些書,知道了一些道理。他深覺他孃的做法不對。只是阿孃沒理他,這時開口想勸阻,又想到他娘剛纔的歪理。有些個猶豫。
醜婦又摸了一回少年的額頭,確定沒發燒,這才放下手來,轉身道:“這叫摸骨。爲了看他身體哪裡受了傷。這大晚上,想請大夫也難。只能先這樣了。”
哦…平安明白地點頭,心裡也沒有芥蒂了。他是那種,說清楚道明白了,就不會死守一大堆書本上的道理的人,又不是書呆子。
醜婦給那少年穿上準備好的衣裳,又給蓋了被子,這才說道:“沒事,就是右邊的手臂骨折了,阿孃給他簡單地處理一下,等他明天醒來了再去請大夫。至於其他的嘛,就是估計這人游水過來,費了很多體力,估計還喝飽了一肚子水。這會兒得休息。”
醜婦沒有說的是,少年左邊大腿的內測有一道觸目驚心的刀痕,血跡斑斑。平安離着遠,又揹着光,啥都沒看到,她是檢查他身體的人,再清楚不過。
“兒子,二更天要到了,快回屋子睡覺。阿孃今晚守在這裡。”
“阿孃不一起睡?”平安就問。
醜婦摸了摸平安的腦袋:“乖,阿孃今晚不守着他,要是他晚上發燒了咋辦?平安呢,一定要美美地睡飽覺,明兒早上才能換了阿孃看顧他。”
平安聽醜婦這樣說,就點頭應了一聲,乖乖回屋子睡覺去了。
等平安走後,醜婦又看一眼那觸目驚心的傷口,拿來乾淨的布簡單地包裹了一下,好在這小混蛋自己兜裡帶着上好的金瘡藥,不然這血還止不住咧。醜婦看了看手中的上好玉瓶子。
醜婦踱步到門外,心道: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說着就跑到院子裡,狠狠打了一桶水,朝着門外走去,開了門,就向着門外猛潑水,一盆水潑了,又立馬打另一盆水,接着潑。
一盆盆水蓋在少年從河邊爬向院子門留下的水漬上。
醜婦嘆了口氣:與其說是銷滅證據,不如說更像是欲蓋彌彰。無非是掩耳盜鈴了。
月亮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在天際,沒了月亮的光亮,黑夜更黑了。
天際忽然大亮,一個閃電劈下,接着就是“轟隆隆”的雷聲。倏然間雷雨瓢潑,傾盆而降!
閃電的光芒映在醜婦臉上,電閃雷鳴中,醜婦一向平淡的臉上由衷地露出一抹笑意,似是自言自語:“及時雨及時雨,這場雷雨下的好,下的好呀!”
聲音中滿是愉悅,隱隱透着輕鬆。
再也不看那早被井水遮蓋住的水漬。有了這場雨,這水漬,這蓋住水漬的井水,都會融進這天雨之中,融進這景緻之中,再…自然不過了。
她轉身進了院子,院門再次闔上,夜,安靜地就像這段插曲從沒出現過一般。
醜婦在後院裡找了兩塊平滑的木板,和一些繩子,這纔回到西廂房。
坐在牀前,利落又嫺熟地處理少年骨折的右手臂。她動作並不輕柔,但明眼看的話,她絕對沒有傷到少年。
固定好少年的手臂,醜婦疲憊地按了按眉心,…好久沒有處理這樣的傷了。她的眼睛自然而然地又掃到少年左邊的大腿…
“但願,你這個麻煩不會帶來更大的麻煩”
說完,她狠狠捏住少年的沒有受傷的左手臂的嫩肉,用力一捏,一掐,一旋,一擠…
“呼!”醜婦狠狠吐出一口濁氣:“先收一點利息。啊!我心裡舒服了。”
ps: 發晚了,對不起,妹子們。明天加更。謝謝支持的妹子們,淇耀真的很對不住大家夥兒,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