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卿走後,大廳裡的衆人都覺得臉頰有些燒得慌。
但凡有些廉恥心的,就知道唐卿剛剛那一番話的意思。
並不是沒有逼迫,只是形勢比人強,她不過一個失了母親的孤女。
而她們這些人卻一個個虎視眈眈地將她合圍,所以即便她明知道這可能是一個坑,也不得不跳進去。
能滯留在此地等後事發展的,基本都是信佛的。
這些篤信佛法的人還能勉強告訴自己,一切都是爲了消除厄運解開就行。
剩下的那些不信佛的,跟着長輩一起來上香的,則對所謂的“解鈴繫鈴”嗤笑不已。
對駙馬府的攪屎棍們產生了極大的厭惡感。
鳳秋的目光往衆人面上一掃,一眼就將衆人的心思看在了眼中。
她心中冷笑一聲,面上仍舊還是那份端莊優雅的樣子。
“太妃娘娘,各位,我們駙馬府給各位帶來的麻煩,實在是抱歉的很。
索性今日終於找到了解決問題的法子,卿兒那邊,不敢讓大家費心了。
前院還有大型的祈福活動,語兒今日就要去攀爬求天階,還請各位移駕,一起焚香祭天,然後便開始這求天的儀式了。”
鳳秋站起來衝着衆人說道,說完之後,屈尊降貴地福了福身子,行了一禮。
她是長公主,這屋子裡真正能夠受她禮節的,只有張太妃一個而已。
其他衆人急忙回禮,口中客氣着,無論她們心中到底怎麼想,都將自己原本有些尖銳的目光悉數收斂了起來。
唐淺語走到衆人面前,溫柔地道:“諸位,請。”
她微微側身,走到了靠左的位置,等張太妃動身之後,便自動自發地走到了張太妃的身側,扶住了張太妃的手。
張太妃慈愛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然後看向了衆人:“走吧。”
她親自發話,衆人自然不敢不去,因此一個個都跟了過去。
衆人到了前院的祭臺沒有多久,就看到正在負責安排祭臺的駙馬府庶長子唐飛楊,以及駙馬府的管家。
唐飛楊是被唐天德派過來幫鳳秋的,此人到了這裡,先是一番客氣道歉。
之後誠懇地表示一定會解決家中妹妹惹下來的麻煩,一番言語,竟是將所有人都安撫了下來。
接下來,便是隆重至極的祭祀儀式。
唐淺語一身精緻白衣,乾淨得如同天上的仙子。
此刻站在這樣莊重隆重的地方,竟沒有一絲一毫的怯場,分毫沒有進退失據。
她的禮節一絲不苟,表情沉穩肅穆,竟是一下子就將帝都裡所有同齡的閨秀小姐們都比了下去。
衆人將祭祀的禮節從頭看到尾,不由自主地對鳳秋產生了羨慕。
對她養成唐淺語這等格調的女兒豔羨不已,只覺得這樣風華絕代又有修養的女孩兒,纔是真正大家閨秀該有的樣子。
而且唐淺語正直善良,胸有丘壑,敢於承擔自家姐妹犯的錯誤。
無疑完全符合了大家族中宗婦負責調和妯娌關係,照應家族小輩的理念,簡直讓人滿意得不得了。
不少人因此都對唐淺語的起了心思,一個個看着她的目光都帶上了一點看兒媳婦或者侄兒媳婦纔有的審視……
總之,無論唐淺語這一次攀登求天階會有多辛苦,將來又要因此休息多久。
她都藉着唐卿的勢,踩着唐卿,狠狠地出名了一把,得到了帝都所有閨秀小姐想要的名揚帝都的機會。
宮嬤嬤跟在張太妃身後冷眼看着,面上仍舊是一片溫和,但是眼底的冷光,卻仿若能夠凝成實質。
好一個駙馬府,好一個鳳秋,好一個張太妃,好一個唐淺語……
所有人都心狠手辣地踩着唐卿這麼一個孤女上位。
用作踐人的方式來襯托自己的聖潔,看不透也還罷了,看透了,實在是叫人噁心至極。
宮嬤嬤抿了抿脣,垂下了眼簾,遮掩了眼底冰冷的諷刺。
她等着看她們的笑話,此刻,她們踩別人踩得有多麼高興,日後,就會被人反過來踐踏得多麼泥濘。
王爺,可要快一些回來纔是啊……
宮嬤嬤攏在袖袍下的手微微緊了緊,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遠處的山道。
一邊思索着接下來該如何,一邊又下意識地想着唐卿最近所做的安排。
想着想着,她的眼睛忽然一亮。
是了!
小姐從來都不是一個任人踐踏的主兒,她既然跟着這些人乖乖地走了,必然是因爲她有別的安排!
這兩天光顧着唐卿手腕上的傷,以至於她都忽略了一件事——
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沒道理那個極喜歡小姐的戚小染不出現啊!
所以,這丫頭到底去哪兒了?
難道……就跟山下來的那一行人……有關係嗎?
她這麼想着,揪起的心總算稍稍找到了着落的地方……
前院大祭臺上風風火火地進行着祭典的時候,後院陰暗的小祭壇上,同樣也在進行着一場祭典。
只不過相較於前院作秀一般聲勢浩大的典禮,後院的這個。
不僅看起來場面淒冷,就連最基本的祭臺,都顯現出幾分與佛堂不相符的陰暗來。
唐卿面色平靜地看着面前的圓形祭臺。
只見這座漢白玉砌成的小祭壇不過才五六平米大小。
一張供桌放下之後,剩下的地方也只能夠堪堪站下三四個人罷了。
原本潔白乾淨的漢白玉,因爲長時間無人清理,又處在陰溼的環境中,所以從底部往上,都泛着黏溼的墨綠色。
那些滑膩的青苔佈滿了臺階,隱約露出幾個被踩出來的泥濘腳印,亂七八糟的,讓人忍不住皺眉。
祭臺上放着的供桌看起來更是糙舊,樣式極老。
就像是百年前殘留下來的舊傢俱,斑駁的油漆早就掉落,如今剩下來的不過是時間的痕跡,以及腐朽的蟲洞了。
“這些東西都是當年建廟的時候留下來的,歷經時間荏苒,受香火供奉近百年。
只有這些受香火薰陶如此之久的東西,才能夠壓制得住唐施主帶來的血煞之氣,才能夠扛得住唐施主身上的戾氣。”
靜安師太溫聲笑道,合十的手掌空出來一隻,指着祭臺,垂目道:“唐施主,請吧。”
唐卿眯着眼睛將所有的桌案上的東西都看在眼中,首先便是那正在燃燒的香燭。
她雖然不知道那裡面有什麼不對,但是她卻能夠感覺得到——
自己的身體似乎在聞到了那些東西的味道之後,變得有些古怪——
腦袋有些昏沉,身體有些遲鈍,但是精神卻越發敏感了起來!
再這麼下去,恐怕一刀割在手上的時候,身體會控制不住輕重,而腦袋卻會清晰地記錄下成倍的疼痛了!
“哦,對了,忘了告訴唐施主了。先前說過,清洗血煞之氣,是需要最平靜的血液的,所以,唐施主若是……”
靜安師太盯住了唐卿,顯然很期待從她臉上看出幾分懊惱招惹她的後悔之色。
“靜安師太小看唐卿了,既然你們需要,你要得起,如何知道我給不起呢?”
唐卿神色淡淡地打斷了她的話,眉眼間的鋒銳只透露給了靜安師太一個人。
靜安師太微微一怔,不妙的感覺油然而生,她抿了抿脣,心中頓生羞惱之意。
“既然如此,那唐施主可千萬別發出半點兒痛苦的聲響,否則,貧尼可以準備好了上好的湯藥,在等着施主呢!”
她慈悲地看了唐卿一眼,笑容溫和,眼底卻全部都是陰毒!